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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教育名篇选:言子庙见教师

时间:2023-11-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既而至母校,晤颉刚及今年五年级诸同学。笙亚亦在座,所语多至理名言。此言也,馀深然之,盖即社会党党纲奖励实接生利之一条耳。夫见教师而安分者,决非好学生,其安分盖恐教师之见责也,贵在教师并不在侧而能谨守规则,举止安详。九号晴,星期休假,晨起较晚。洗膳已,走访岷原,方在批阅学生课艺。李本社会党主任干事,素能热心办事,近受某某之攻击,已经辞职,其言语之间以经此挫折,颇含悲观。

叶圣陶教育名篇选:言子庙见教师

民国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

六月〔全录〕

一号 晴。到校至早。第一时算术,出题练习,向隅者止四五人,似稍有进步矣。为教师者已觉大增兴趣。则学生与教师之精神固互相提携互相竞进者也,其一方面失精神,双方斯俱失之矣。第二时为梦冈代上一课。

饭后温度大增,乃催午倦,暖风拂拂,倍觉身酥若浮。视一庭碧草满被骄阳,在伤情人眼中皆是可怜颜色也。

课毕径归家,所定阅《太平洋报》自今日起增字画一幅,计四页,皆近时名流所作,用连史纸石印,既不失真复可久藏,珍品也。

二号 晴。本日为星期,可以稍为晚起以舒积倦,然展转晓床,殊不耐多睡,是以起身亦至早。作致企巩书一纸,将托刘君直设法转寄之,盖邮局固未可通彼处也。

俄而颉刚、岷原来,少坐后偕往母校中。母校自起第二次风潮后,陆某已辞职,校长一席由程仰苏先生暂摄。已出校诸同学闻陆之已去也,有复来此间者,当时状况略已恢复矣。时书玉、中新亦不期而至,膳钟一响,胥入膳堂午餐。未入此堂者已半载,今日饭于此,恍然如在携书包作通学生之时代。人生于学生时期最为愉快,顾此境只许忆及,无从再得矣。当日匆匆过去,至可惜也。

饭后,馀五人偕出,啜茗于雅聚,阅报数种。旋至于玛瑙经房,坐有顷,至于王废基,以天有雨意则各自归。

大人以其友人石一方命刻文为“双荐山人”。为刻楷书之阳文,入夜完工,自以为有似乎古铜章也。

三号 晴。到校至早,梦冈迟至,余为代上修身一课。今日热度大增,讲解时汗涔涔下,额背尤为湿透。似此苦恼生涯;将何以久耐,况因热而致劳苦复倍之哉。课既毕,梦冈授余以所领得薪金,接而囊之,乃增种种之思念。以为余家贫,所入苟倍此数,亦未嫌其多;然利之生由于有裨益之劳动行为,而馀之为教师,学生果受其益乎?一虑及此,更将惶愧无地。且教育事业虽云间接生利,决非提倡直接生利者所嘉许。以口齿之微劳而虚糜此二十番佛,思之复难以自为解嘲。以此两者而并以前之一端,则为教师,受薪金,方且以为莫大之侥幸,然馀复视此中为至苦。甚矣余之愚,非唯不合时宜,且更不近人情矣。

归家后阅报作消遣。大人近患腹泻,今日请桑秩卿先生诊视,云系湿重之故,且老年血衰,胃力薄弱,宜主素食以待其愈。余唯望一服其方,遽霍然疾若失也。

四号 雨。洗膳已,往请桑秩卿先生,盖大人须复诊也。

到校尚是极早。今日梦冈只来上一课,馀仍托我三人代上,谓此一星期中只得重劳诸君矣。是以余复连上五课。

课既毕,与森伯闲谈及诗。森伯为述近时某君之两佳句云:“夕阳红□路,春水绿柴门。”盖已忘其一字矣。描写天然真景,叹为绝作也。

既而至母校,晤颉刚及今年五年级诸同学。《学艺日刊》纯系该一级人撰述,出版已四期,蒙尽以见赠焉。旋岷原亦至,谈笑多时乃归。

今日桑先生所开药方,大人早已服过,泻因少止,舒畅较昨数倍,盖其方有效者也。

再,明日为伯祥父吊期,吊礼已同颉刚合送;而灵前一拜,牵于校务,势有所不能。朋友之谊未免为尽矣。

五号 阴。到校弥早。第一课练习算术,出题较难,误者已大半。盖儿童之智力有限,举一反三之能力尚未之具,诚不足深责,然已足令为教师者减其趣矣。

下午,课既毕,至桂芳,遇同学有二十馀;久不晤面之令时,今日亦偕书玉同来,乃相与聚谈。笙亚亦在座,所语多至理名言。馀常以为别君三日,必有新语精语饷我耳;学问日进,君可以当之无愧耳。日长如年,茶肆消磨竟仿佛有半日之长。

茶室人散,与笙亚绕道过王废基以归。几池蛙鸣,自成佳奏,漫天云影,恍睹奇峰;笳声动而转静,花气幽以弥香:盖入绝妙诗景矣。借我笔秃,无足以咏之。

六号 晴。晨到校亦至早。休息时,间与选青、森伯谈世界幸福之产出法。选青谓:世方重商,种种罪恶未始不由此而发生,当首务农业,则民生充裕,得各乐其生,方可返于太古入于大同也。此言也,馀深然之,盖即社会党党纲奖励实接生利之一条耳。

下午课毕后,偕森伯散步观前一周而归。晚侍大八薄饮一盏。灯下作一五律,盖咏太平洋画集中之一幅也。

七号 阴而间有雨,盖梅子黄时矣。晨到校亦至早。近来诸生于既入课堂而余未入之时,多嚣乱不堪。夫见教师而安分者,决非好学生,其安分盖恐教师之见责也,贵在教师并不在侧而能谨守规则,举止安详。余无状,不能使诸生有自治能力,思之只益汗颜耳。

第三时代梦冈上四年级课堂。课堂次序杂乱已极。余初意训斥之,继以非久相习而止。此班学生且忘来校所为何事,余实深为之悲焉。下午课毕后即归家,值此困人天气,至长之光阴,唯有以横卧读书报了之。

八号 晴。到校又弥早,上课几时,亦无可记处。唯翻诸生练习簿,听诸生讲解答问,时每悄然自思而抱歉曰“我负诸生”,此念则无一时或置耳。下午,课既毕即亦径返,盖不入市廛,近亦渐成习惯矣。一塌晚梦或一编小说,亦至不恶也。

大人酌酒时谓余曰:能粗具学识,卜宅名山水之旁,辟地为园遍种植物,种植之法必精,使出产品恒优于其他,以所产出易我衣食,当无不足,人生至乐无过是矣。又谓:人生行乐耳,衣食之间务当求其适。乃有家拥巨资,而其自奉则敝衣粗食,自苦乃尔,不知其所拥资何用。

九号 晴,星期休假,晨起较晚。洗膳已,走访岷原,方在批阅学生课艺。正眉皱时候见余至,弃置之矣,即与偕过颉刚。颉刚书多,往往所未见,随意翻阅,乃成久坐。继三人偕出,至玛瑙经房,则又久坐不思行矣。余购《小说月报》第三期焉。时渴甚,乃茗于雅聚。

午时既过,各急归饭,订饭后游怡园,一畅尘怀。三句钟时二子果来,乃即拔足,至则园门虽设而未关,守者二三殊不来逐客之令,盖殆以如我侪者,非裹物而逃之流耳。此间亭榭尚是六年前旧相识,寻径时误,对花忆昔,壁间书画都非曩所见矣。荷厅近正修葺,妆饰殊丽,立对山以望,则相与叹曰:绣闼雕栏,非不豪富气象,然置之园林,园林逊色矣。周览各处辄相与品评,曰此处宜开筵,此处宜独酌,此处宜读书,此处宜静卧。终则坐憩于一亭,鸟语四围,凉风一襟,复慨然谓曰:园林静住,亦大怡我情,人生得此,云何不乐;顾乐志有论,买山无钱,奈何哉。废然而出。

至观前遇李二我,邀往桎芳茶话。李本社会党主任干事,素能热心办事,近受某某之攻击,已经辞职,其言语之间以经此挫折,颇含悲观。然其热心不少减,以个人之名义竭力捐募经费,创一平民学校,收女生及幼年之男生,教员悉聘女士,开课已多日;捐款充裕,当再办第二平民学校云。

茶既散,随岷原至其校中,开窗畅谈,颇多狂语,只可闻于知己,不足为外人道也。

十号 晴。到校亦不晚。第二课修身,讲独立性质,为述鲁滨孙绝岛漂流事,诸生聆之笑口咸开。闻所无闻,趣味弥永,固普通之心理,而于儿童尤为加甚,借此便利,语以古人懿行,为益多矣。

下午,课既毕,与同事闲谈。选青家产杏,近正纯熟,特采数枚以相饷,芳香攻鼻,鲜红甚爱,归以分食家人,味至甘冽,佳品也。

晚间侍大人小饮一杯。灯下危坐,足成近日所得句,为一七律。无以为之题,即以《失题》题之。

十一号 晴。晨到校亦尚嫌早。天气陡热,头部腾胀,上课讲解殊为苦恼。顾暑假期尚隔多日也。下午末课令诸生温读旧课,其声和谐如鸣鸾凤,聊足以驱睡魔。学既散即归家,阅报之外,更无所事事。

十二号 晴。到校正及上课。第一时算术,出题练习。题较难,对者又仅其大半,盖馀诸人本未甚明了,逢题较难,固应缩手。盖以馀之不良于教授,无术以使之上侪于其他,误彼青年,余罪重矣。愿祝若辈慧心陡长,豁然大悟,问出馀口,题出馀手,皆能答能作。苟有此日,馀心乃若脱重罪矣。

下午课毕后,寻笙亚于怀兰之家。盖笙亚有英文弟子二,日必假怀兰家授课也。至则果在。酱业小学课尚未终,故子明亦在。乃偕二子作闲谈。旋啜茗于桂芳,遇中新、慰萱,皆多日未见矣。时常相处之友,偶不常晤,乃似久别,此情亦至奇者。

茶散,同至最可爱之王废基。高柳送风,暮云咽日,顷之热焰万丈已无剩馀一缕,爽快极矣。谈次,言及世界奇景异事至多且繁,必漫游天涯,方云人生至乐。笙亚曰:“譬我身为异国人,今来此游历支那。支那之文字语言我已解之,支那之风俗性情我已知之,似此一思,其乐何如!能作如是观,随处皆此处宜开筵,此处宜独酌,此处宜读书,此处宜静卧。终则坐憩于一亭,鸟语四围,凉风一襟,复慨然谓曰:园林静住,亦大怡我情,人生得此,云何不乐;顾乐志有论,买山无钱,奈何哉。废然而出。

至观前遇李二我,邀往桎芳茶话。李本社会党主任干事,素能热心办事,近受某某之攻击,已经辞职,其言语之间以经此挫折,颇含悲观。然其热心不少减,以个人之名义竭力捐募经费,创一平民学校,收女生及幼年之男生,教员悉聘女士,开课已多日;捐款充裕,当再办第二平民学校云。

茶既散,随岷原至其校中,开窗畅谈,颇多狂语,只可闻于知己,不足为外人道也。

十号 晴。到校亦不晚。第二课修身,讲独立性质,为述鲁滨孙绝岛漂流事,诸生聆之笑口咸开。闻所无闻,趣味弥永,固普通之心理,而于儿童尤为加甚,借此便利,语以古人懿行,为益多矣。

下午,课既毕,与同事闲谈。选青家产杏,近正纯熟,特采数枚以相饷,芳香攻鼻,鲜红甚爱,归以分食家人,味至甘冽,佳品也。

晚间侍大人小饮一杯。灯下危坐,足成近日所得句,为一七律。无以为之题,即以《失题》题之。(www.xing528.com)

十一号 晴。晨到校亦尚嫌早。天气陡热,头部腾胀,上课讲解殊为苦恼。顾暑假期尚隔多日也。下午末课令诸生温读旧课,其声和谐如鸣鸾凤,聊足以驱睡魔。学既散即归家,阅报之外,更无所事事。

十二号 晴。到校正及上课。第一时算术,出题练习。题较难,对者又仅其大半,盖馀诸人本未甚明了,逢题较难,固应缩手。盖以馀之不良于教授,无术以使之上侪于其他,误彼青年,余罪重矣。愿祝若辈慧心陡长,豁然大悟,问出馀口,题出馀手,皆能答能作。苟有此日,馀心乃若脱重罪矣。

下午课毕后,寻笙亚于怀兰之家。盖笙亚有英文弟子二,日必假怀兰家授课也。至则果在。酱业小学课尚未终,故子明亦在。乃偕二子作闲谈。旋啜茗于桂芳,遇中新、慰萱,皆多日未见矣。时常相处之友,偶不常晤,乃似久别,此情亦至奇者。

茶散,同至最可爱之王废基。高柳送风,暮云咽日,顷之热焰万丈已无剩馀一缕,爽快极矣。谈次,言及世界奇景异事至多且繁,必漫游天涯,方云人生至乐。笙亚曰:“譬我身为异国人,今来此游历支那。支那之文字语言我已解之,支那之风俗性情我已知之,似此一思,其乐何如!能作如是观,随处皆禁神往。时已午矣,乃各自归。

馀家今日祀先,祭毕即饭。饭已再至桂芳,则同学十数人皆已先在矣。半日之光阴竟复虚掷于此中。归时购“东方”十二号《教育杂志》二号各一册。

十七号 晴。晨到校至早,上课之时殊无精采,课堂秩序亦杂乱不堪,总而言之惭愧而已。

课毕后独至桂芳,企巩亦继至,相与论教授管理之方法。馀亦自以为殊非门外,乃施之事实,每未见有效。知之而未能行,殆仍未之知耳。抑馀之性止宜于推想与知,而未宜于实行耶?苟其若此,则言论界诚余之乐土矣。且此因余所最醉心者,顾安从足我愿望哉!既而令时来。令时非常相见者,乃多谈话材料,听其言知其亦至不得意也。

茶罢,偕企巩、子明散步王废基,中新、慰萱以次至。盖此地固恢复精神之佳处,我诸同学视以为胜地者也。每当夕阳欲下,笳吹微动,则见负手而盘桓者,必馀同学中人。伫立多时,偕至于草桥母校。课馀之时,诸同学多绕廊散步,或携手并语,睹些情景,羡杀做学生矣。

归家已是入夜,灯下作七律一,题曰《柳花》,寄感也。得句已十数日,今仅足成而已。

十八号 晴。晨到校正好。终日上课,仿佛任审判官,每一小时中,诸生之控告必七八起,非彼骂我,即此打彼,无术以使之止讼。亦馀之感化力弱之故,亦馀之一罪状也。

课既毕,如释重负。明日为旧俗午节,放假一日,则又喜不可支矣。急至桂芳瀹茗坐憩,老同学数人亦在,间或作枉谈,于意至适。

茶罢,偕中新、企巩至王废基,笙亚旋至。伫立远眺,凉风入襟,何其幽也。归途过母校门前小石桥,诸同学俱在,因亦小坐石栏。群皆欲闻企巩乡间之所遇。企巩为一一道之,众皆乐甚。归家已八句钟矣。

今日得张藩室书,未通音问已久,今承先施,情意弥厚,当有以报之。

十九号 晨醒来适大雨,只闻阶前作碎玉声,乃愁甚,为难以出门也。起身后作书与藩室,告以馀近状,累累几及千字。既而雨渐停。馀则手“东方”一册读之。

饭既毕,则云消日出湿地全干。乃走访企巩,不遇;转访怀兰,坐谈良久。偕过笙亚而共茗于桂芳,则企巩、慰萱、中新、令时等已先在矣,互调作闲谈,消时弥速。茶散,诸人偕至草桥母校寻刘君直等闲话。知此间于星期五起将举行学期考试,不出此月行放假矣。旋再至王废基。营中兵士蓄雏鸭无数,持长竿驱之归,其行路,其鸣声,皆极有乐趣,观之亦足移情。

时天已垂黑,中新、慰萱且归,余与笙亚随之,挑灯狂谈,各自抒其牢骚。光阴去不复还,世态较魔更险,出自母腹已与忧患俱来,不生太古世,大不幸矣。继各转而得旨,谓只宜姑作达观,且自随缘,身健康之外,本无所谓乐也。辩论之间颇阐哲理,惜作记时尽已忘却。

二十号 晴。晨到校颇早。第一课修身,讲戒迷信,自以为颇能道破迷信之无谓,乃诸生犹至多疑问,习惯之于人深矣。此害不除,社会魔障也,然除之复至难,奈何。

下午课毕,即自归家,燠热殊甚,乃即洗浴,浴罢披衣,竟体凉生。侍大人晚饮,尽一斤。久未多饮,今宵差畅耳。

廿一号 晴。晨到校至早。综计今日上课,课堂秩序较馀日为镇静,是以胸次亦略觉畅适。

课毕后,走访伯祥不值,寻中新于慰萱之校,遇之,偕游植园,自光复后第一日开放也。异花佳树盛似去年,士女如云,宛然盛世光景。若辈殆亦只解欢娱不解愁者耳。桥栏偶俯,皱着一流碧水,抚时感己,怅然以叹。游览既倦,茗于莲西舫,红莲已绽,碧叶正妍,清香时送,意自为远。令守者调藕粉食之,真有泛棹西子湖风味矣。游倦,至王废基,旋即遇企巩、慰萱等。诸人观营中兵士试马,伫立又复多时。

廿二号 晴。晨到校至早。正午放饭时,馀级中某生于途间以石击一年级中某生之首,皮碎血流,遂酿成两家家长之交涉。见此事之学生争采相告,而投石之生闻已为其父责打,来校之后,梦冈复打其手心,盖除打实无法以处之。然打总系属消极一方面,必焉使令之为而不肯为,则庶乎其可。今若此,又馀之咎矣。

课毕至桂芳,遇伯祥、硕民,因同座。伯祥告馀以近状至窘,谋食无地,待食有口,经大故后虽债台未可言百级,然亦颇巍巍。一切商家固犹适用阴历,是以午节以前,常晨出暮归,避债友家。呜呼,衣食之靳人竟至如是,推原厥由,则以金钱为绍介物之可恶耳。如伯祥者,即论其才其识,亦非宜困苦者流。我悲伯祥,我悲世界,岂人人快乐之黄金世界,真只应悬诸理想中耶!

既而封百、宾若至,谈亦良久,乃偕至王废基,则慰萱、中新、企巩及母校诸同学均在。团聚闲语,诙谐杂作。及夫风吹袭襟,星影侵池,则各自归。企巩明日下乡矣,为道珍重,别虽非久,意颇恋恋也。

廿三号 晴。星期日休沐,例得晚起。起身后,闲视庭中凤仙,十数株都已着花,绚红可爱。此系鹤顶佳种,于去年觅得者。眼界中经此点缀,已觉满饶秋意思矣。境犹心造,莽莽余怀,固无往而不秋也。

饭后也笙亚,偕至桂芳,则复作半日之勾留。阅报而外,唯有静坐,顾天气熏燠,似此乃可不之觉,计亦良得。归时即晚膳。灯下作小词一首,意颇平常,然亦姑存之。

廿四号 晨起时即阴。到校还早。至十句钟遽尔下雨。诸生都未携雨具,午时放饭,则若母若祖,或姐或兄,均持雨具而相待矣。睹此情境,弥长家庭欢乐之思。长者之属望其子弟,子弟之乐迎其长者,其间纯乎至情,不可描摹者也。亦有无人送雨具竟未归饭者,则苦矣。

课罢即返家,灯下复作小词两首。

廿五号 晨醒来即闻窗外雨声如奔涛走浪,一泻千里;复如千军万马冲拥而来。拖泥带水到校,殊为难事矣。途上多积水,深数寸,远远望之仿佛浅水池塘,绕道而行才以避去,然雨斜而急,伞失其效用,已浑身湿透矣。校中无可更易,恃体温熏之使干,然易致病,不可为训也。

遇此大雨,于是学生来者绝少,馀课堂上止有十二人,与之温习旧课,情近敷衍而已。馀因之而叹我国贫室之众也,或则无伞,或则缺靴,宁缺课而不归校,大半坐此耳。亦有雨具均全,而父母爱子情深,曰“我爱儿恐为雨溶化去,可毋到校。”于此,我则又叹家庭之不善良矣。

雨势于午时始停。课毕后至怀兰家,盖我侪将觞伯豪先生于此,而兼请雨生先生也。既而两先生至,遂设席,同座为笙亚、民原、怀兰、慰萱、书玉,计共八人。团坐欢饮,其乐无可名状。两先生语辞间多策励意,惭无善状以副盛意。伯豪先生复曰:“同学一堂,固无别说,而既不同学,则分手各天,往往而然。如诸子之既出校门而团聚依旧,亲爱仍然,盖亦寡矣。”先生此言诚深知吾侪者,人生得此,已是幸福。

廿六号 阴。到校亦早,应时上课,亦无可记者。课毕,慰萱来,与偕至母校,则所见之人至少,乃至怀兰家,晤笙亚、子明辈。既而与怀兰过颉刚家,邀之出,再去怀兰家,对坐长谈,颇觉惬意。母校同学所出《学艺日刊》已停版,共出百馀页,中有《天游杂话》一种。“天游”系颉刚新字,以性好游也。其中亦皆记胜地之游踪,叹名山之靳遇,语词温雅,洵笔记中之上品。

廿七号 晴。晨到校尚早。学生见馀至,即纷来聚讼,显分两派,互相攻击,聆之颇觉不适于心。盖馀方喜馀课堂上学生尚有天真,即偶尔相怒,亦如雨过天晴,绝无芥蒂,今乃若此,岂不可恼,于是训以人我之见须泯等语。既而于表面上观察,似已能领会,究有实效与否,未可知也。

课毕至怀兰家,晤笙亚、怀兰。二君正在偿人书画债,乃从旁观之。既而与笙亚茗于桂芳,伯祥、硕民亦在。旋见振声至,久未相见矣,问一般同学近状,余俱以告之,乃去。茶罢偕笙亚至慰萱校中,未之遇;乃至王废基,则遇之,中新偕焉。观数人驾自由车,颇觉爽快。

廿八号 晴。到校亦早。下午课毕后,桂芳独坐,既而笙亚至,继之而岷原、中新至,则相与剧谈。茶散,王废基观人踏自由车,风景依然如昨日也。

廿九号 晴。到校亦早。天气热矣,上课时头部满缀汗珠,拭去旋生,殊为难过。一堂四十人,诸气混杂,酸香风味颇须领略,亦可厌也。

下午课毕,径自归家,尽去衫袜,乃觉少舒。堪喜明日又是星期矣。灯下作词二首,调依《菩萨蛮》。

三十号 阴。晨起至早,至岷原校中少坐,即偕过颉刚。壁上置黑板,余即以昨所作词书其上,盖不则亦须邮寄也。既而三人偕出,至于母校,考试已毕,都束装归去矣。膳钟一动,即就食膳堂,午膳虚坐固甚多也。饭已,偕茗于桂芳,微有细雨,故所遇友人至尠。

茶已,再至颉刚家。案上有画报,画一时装美人,绝佳。提笔临之,无意之间竟画得一绝妙庞儿,全不类原画而风姿过之。思再画一回,则易稿几回未有能成。颉刚曰:“天下最难得者,缘,笔底风度,何堪再现哉!”稿为其从弟携去,不知其何以处此,亦得免薄命之感乎。

岷原归校,余与颉刚且随之。岷原按风琴,余与颉刚曼声和之。歌为七年前所习者,颇忆当日情景,宛然在目也。

天既黑,余乃归,颉刚送之过学宫之后。一角宫墙,几重殿阁,参天古树,铺草小桥,于模糊中视之,但觉心与世远。小鸟眠犹啭,池蛙夜初鸣,虽有声响,转增静致也。颉刚曰此境幽绝,未易于昊地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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