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流皆以学名家，而墨独系姓，或者疑墨为学派之名，后世遂专称之。此言无据，未敢置信。夫九流之有墨，犹百家之有儒也。当时言百家者，或言儒墨，或言杨墨，或言儒墨杨，或言慎墨惠季。今因九流中八家皆学派之名，而墨独系姓，遂疑墨亦学派之名。何异以百家中儒墨杨惠季并称，自墨以下皆系姓，而儒独著学派之名，遂疑儒亦系姓可乎。盖九流之称，始于班固，固以前无有也。当时称诸子者，举其显学，则曰儒墨，曰杨墨，曰儒墨杨，曰慎墨惠季，除儒家外，皆姓也。若举其概数，则泛称百家。如《荀子·成相》篇“百家之说诚不详”是也。秦始皇既并天下，李斯请焚《诗》《书》“百家语”。汉武时因董仲舒策，罢除“百家语”。是班固以前，通称百家，不言九流也。九流所著九家，乃本司马谈《六家要旨》。于六家外，增小说、纵横、农三家。谈之六家，则据《尹文子》儒、墨、名、法、道五家外，而增阴阳家。由此观之，九家之得名，乃由百家逐渐增省而成。故其所收，不尽纯乎九家而时有出入也。要之，总诸子百家之说而约之为九，乃后世学者结束之事，非当时异派争鸣之史也。今有人乃据后世学者结集之参差，而断当日史迹之真伪，岂非以王莽《大诰》而说《尧典》哉。原夫古今学派之得名，或以姓，或以名，或以学，或以地望，甚者或以其人之服食色态，至无定也。及其既成，流风所被，后世亦沿称之。何必问当时名号之齐一与齐一哉。是故疑墨家学派之得名，以学不以姓而墨子为不姓墨者，亦可恍然矣。至其因是推论，谓墨翟师大禹，禹之师曰墨如，遂疑墨子从其教姓，更不值辨。使前乎墨子而从教姓，则大禹当名“墨禹”。后乎墨子而从教姓，则田俅、胡非、禽滑厘当名墨俅、墨非、墨滑厘矣。若谓墨学以翟而显，人因称之，则孔何以不称“儒丘”，杨何以不称“道朱”，惠施、公孙龙、申不害、邹衍，何以不称“名施”“名龙”“法不害”“阴阳衍”耶？是知舍其有据而寻其无据，舍其所可信而证其所可疑，必不成功矣。孔子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吾于疑墨非翟姓者亦云。(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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