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庵琴谱》(1931)的〈秋风词〉,是旋律流畅的短琴歌,指法相当简单,属现代初学弹琴者必学的小曲。不过,在《梅庵琴谱》出版之前,此曲的流传并不广。按王烈刊于《霞影琴讯》第8期的〈泉下空有《相思曲》人间尚吟《秋风词》〉的考据[337],现存最早收录此曲的琴谱是《一峰园琴谱》(1709),琴谱编者把〈秋风词〉与另一琴歌〈相思曲〉连在一起,名为〈怅怅辞〉。故此,〈秋风词〉出现了不下二百年,但是,在《梅庵琴谱》与《一峰园琴谱》之间,只有《槐荫书屋琴谱》(1840)收录了此曲。
查阜西在《存见古琴曲谱辑览》认为[338],《槐荫书屋琴谱》与《梅庵琴谱》的〈秋风词〉是同名异曲。但是,王烈在文章内指出,两者旋律实在大同小异,主要分别是调弦不同,《梅庵》版是慢三弦,《槐荫》版是紧五弦。唐世璋在他的网页指出[339],不同的调弦影响了乐曲的调式,前者属宫调式,后者属商调式。
我觉得,查阜西看到两版本的调弦不一样,未有细察,便认为两者是同名异曲,是有背境原因的。琴曲在承传过程中蜕变,出现不同版本,十分常见。但是,绝大部分经蜕变产生的不同版本均保留了本来的调弦,相同母曲不同版本而使用不同调弦,则十分罕见。特殊的例子有:
◎〈洞庭秋思〉一般用正调,《悟雪山房琴谱》版本用慢一三六;
◎〈平沙落雁〉一般用正调,个别琴谱收录不同的外调版本。(www.xing528.com)
(有关〈洞庭秋思〉音律特色和变动,可参考我的文章〈由“洞庭秋思”看民间乐制在琴曲的运用〉[340];有关其余两首的调弦资料,可参考唐世璋的网页[341])现代琴人弹奏《梅庵》版本,由于谱内没有三弦散音或泛音,一般都使用正调调弦,而改动三弦的按音位。现存最早的《一峰园琴谱》〈怅怅辞〉版本亦使用正调,调式与《梅庵》版本相同,两者均用一弦为宫,并以宫音为结束音。如果设一弦为C,以现代音乐语言来说,即C宫调。《槐荫》版本紧五弦,五弦为宫,以商音为结束音,以现代音乐语言来说,即C商调(C音为商)。〈秋风词〉蜕变时,由C宫调变为C商调,结束音(可称为“主音”或“调头”)C没有变,但宫音位置转变,由C变为Bb,降低了大二度,调式则由宫调式转为商调式。
调头不变而宫音或音阶转变,是中国音乐旋宫犯调的一种方式。较常见的宫音转变情况,有以“凡”代“工”,宫音移高四度,或以“乙”代“上”,宫音移低四度;较常见的音阶转变情况,有广东南音的“正线”转“乙反线”,和秦腔的“花音”转“苦音”。《槐荫》〈秋风词〉调头不变而宫音移低大二度,并不是常见的情况,但效果很好,商调式的色彩较原来的宫调式柔和,更适合曲词所表达的相思之情,详情请参考附谱。
有关〈秋风词〉的调性,《槐荫书屋琴谱》写道:“仲吕调羽音,自黄钟调紧五弦一徽,即是正调。”此处所说的“黄钟调”和“仲吕调”,应该与《梅庵琴谱》属同一系统,以正调为黄钟调,三弦为宫为黄钟,故此,紧五弦为仲吕调。但是,所说的“羽音”很难理解。谱内把四弦、六弦和七弦散声标记为商、徵和羽;这可以理解为固定调唱名法,“紧五”之后,仍把三弦唱为“宫”。如此,〈秋风词〉应该是“徵音”而不是“羽音”,后者可能是手误。最后的“即是正调”,则更难理解。不少清朝琴谱把“正调”称为“仲吕调”。我猜测,《槐荫书屋琴谱》的编者保持了“仲吕调”即“正调”的称谓,但是,该琴谱的“仲吕调”是“紧五”,跟一般不同,引致紧五“即是正调”的奇怪说法。
我认为,如何理解这段调性解说的文字并不重要。谱的后记所说:“谱无大小,但取其音苍古;调无美恶,取其韵幽雅。即此一小段,谱常调平,亦令人生太古心矣”,更值得回味。
原载《中华古琴报》,第3期(2015年8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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