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天地运行规律与君臣关系

导读

本篇借天地运行规律来讲政治秩序中的君臣关系，认为为君者应当效法天道，要能深居隐处并任贤使能，且能制服臣下，拥有绝对威势。为臣者则应效法地道，不仅要谦卑事主，乃至死难尽忠，立有功劳也要归于君主。君与臣又被喻为人体之心与形体，强调二者之间关系和谐则上下相安，否则就会相互丧亡。这一比喻是基于本书天人相偶的思想，本篇试图将儒家思想中的仁、义、忠、信等伦理价值融入天人相偶的结构中去，并用来安顿君臣之间的政治伦理。

天地之行美也。是以天高其位而下其施，藏其形而见其光，序列星而近至精1，考阴阳2而降霜露。高其位所以为尊也，下其施所以为仁也，藏其形所以为神也，见其光所以为明也，序列星所以相承也，近至精所以为刚也，考阴阳所以成岁也，降霜露所以生杀也。为人君者，其法取象于天。故贵爵而臣国3，所以为仁也；深居隐处，不见其体，所以为神也；任贤使能，观听四方，所以为明也；量能授官，贤愚有差，所以相承也；引贤自近，以备股肱4，所以为刚也；考实事功，次序殿最，所以成世也；5有功者进，无功者退，所以赏罚也。是故天执其道为万物主，君执其常为一国主。天不可以不刚，主不可以不坚。天不刚则列星乱其行，主不坚则邪臣乱其官。星乱则亡其天，臣乱则亡其君。故为天者务刚其气，为君者务坚其政，刚坚然后阳道制命6。

注释

1序列星而近至精：排列众星宿的次序而积聚众多的精气。序，排列次序。列，众多。近至精，疑当作“积众精”。2考阴阳：考正阴阳。考，考正。3贵爵而臣国：句疑有脱文。《离合根》篇云：“任群贤，所以为受成；乃不自劳于事，所以为尊也；泛爱群生，不以喜怒赏罚，所以为仁也。”4股肱：大腿和胳膊，比喻辅佐君主的大臣。5考实事功，次序殿最，所以成世也：考核功绩的实际大小，核定高低等级，是为了形成时代风气。次序，排定顺序。殿最，古代考核军功、政绩所划分的等级，上等为最，下等为殿。6刚坚然后阳道制命：刚强坚固，代表阳道的天和君主才能掌握主宰权。

译文

天地的运行是完美的。天使自己的位置很高而向下施予恩惠，隐藏其形体而显露光芒，排列众星宿的次序而积聚精气，考正阴阳二气来降下霜露。使自己的位置很高，是为了显示尊贵；向下施予恩惠，是为了施行仁道；隐匿其形体，是为了显示神妙；显露光芒，是为了显示圣明；排列众星宿次序，是为了让它们互相承接；积聚精气，是为了变得刚强；考正阴阳二气，是为了完成年岁；降下霜露，是为了主宰万物出生和衰亡。做君主的，他的治国之法是效法上天而来的。因此使爵位尊贵而使诸侯臣服，是为了施行仁道；居处隐避的深宫，看不见他的形体，是为了显示神妙；任命使用贤能的人，观察、倾听四方的情况，是为了明察秋毫；根据能力授予官职，区别贤愚，是为了使他们互相承接；引进贤能而自己主动接近他，给自己配备股肱助手，是为了变得刚强；考核事情的实际功效，排列功绩高低等级，是为了形成时代风气；有功绩的晋升，没有功绩的贬退，是为了赏罚分明。因此上天掌握天道，成为万物之主；君主掌握治国之常道，成为一国之主。上天不可以不刚强，君主不可以不坚定。上天不刚强，众星的运行就会混乱；君主不坚定，奸臣就要扰乱官员的秩序。星宿乱行就会使上天灭亡，臣下乱行就会使君主灭亡。所以作为上天一定要使气刚强，做国君的一定要使自己的国政坚定，刚强坚定，然后代表阳道的上天和君主才能掌握主宰权。

地卑其位而上其气，暴1其形而著其情，受其死而献其生2，成其事而归其功3。卑其位所以事天也，上其气所以养阳也，暴其形所以为忠也，著其情所以为信也，受其死所以藏终也，献其生所以助明4也，成其事所以助化也，归其功所以致义5也。为人臣者，其法取象于地。故朝夕进退，奉职应对，所以事贵也；供设饮食，候视疢疾6，所以致养也；委身致命7，事无专制，所以为忠也；竭愚写情8，不饰其过，所以为信也；伏节死难9，不惜其命，所以救穷10也；推进光荣，褒扬其善，所以助明也；受命宣恩，辅成君子，所以助化也；功成事就，归德于上，所以致义也。是故地明其理为万物母，臣明其职为一国宰11。母不可以不信，宰不可以不忠。母不信则草木伤其根，宰不忠则奸臣危其君。根伤则亡其枝叶，君危则亡其国。故为地者务暴其形，为臣者务著其情。

注释(www.xing528.com)

1暴：暴露。2受其死而献其生：承受死亡而献出生命。3成其事而归其功：完成其职责而将功劳归于上天。4明：通“萌”，开始生长。5致义：尽义务。6候视疢（chèn）疾：候视，探视、问候。疢疾，疾病。7委身致命：以身事人而舍弃生命。8竭愚写（xiè）情：竭尽自己的智慧并充分表达情感。竭愚，用尽自己的智慧。愚，对自己智慧的谦虚说法。写情，即极力表达自己的情感。写，倾泻。9伏节死难：为国难殉节而死。10救穷：拯救困厄。穷，困厄，没有出路。11宰：宰辅，即宰相，辅佐国君统治国家，等于是国君的助手。

译文

大地卑下自己的位置而使地气上升，暴露形体而显现实情，承受死亡而奉献生命，完成事务而将功归于上天。卑下自己的地位是为了侍奉上天，上升地气是用来养成阳气，显露形体是为了表现忠诚，显现实情是为了显示诚信，承受死亡是为了收藏终结，奉献生命是为了助益上天的圣明，成就事业是为了有助于教化，归功于天是为了尽自己的道义。作为人臣，他的原则是效仿大地。因此早晚上朝退朝，禀奉职责回应对答，是用来侍奉尊贵的人；供养陈设饮食，探视疾病，是为了能够奉养；将身心性命交托出去，做起事来没有专断独行的，是为了表示忠心；竭尽心智倾尽情感，不掩饰过错，是为了表示诚信；为国难殉节而死，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是为了挽救王事的困厄；推广君主的荣耀，表彰君主的善行，是为了辅助君主更加贤明；承受君命宣扬君王的恩惠，辅佐君王成就德行，是为了辅助完成教化；功业成就，将德行归于君主，是为了尽自己的道义。因此大地明了自己的道理而成为万物之母，臣子表明自己的职责而成为一国的宰相。母亲不可以不诚实，助手不可以不忠诚。母亲不诚实，草木的根就要受伤；宰相不忠诚，奸佞之人就要危害他们的国君。根受伤了枝叶就会枯亡，国君有危害国家就会灭亡。因此作为大地一定要显露自己的形体，作为臣子，一定要显示自己的实情。

一国之君，其犹一体之心也。隐居深宫，若心之藏于胸；至贵无与敌1，若心之神无与双也；其官人上士2，高清明而下重浊3，若身之贵目而贱足也；任群臣无所亲4，若四肢之各有职也；内有四辅5，若心之有肝肺脾肾也；外有百官，若心之有形体孔窍6也；亲圣近贤，若神明7皆聚于心也；上下相承顺，若肢体相为使也；布恩施惠，若元气之流皮毛腠理8也；百姓皆得其所，若血气和平，形体无所苦也；无为致太平，若神气自通于渊也；致黄龙、凤皇9，若神明之致玉女、芝英10也。君明，臣蒙其功11，若心之神，体得以全12；臣贤，君蒙其恩13，若形体之静而心得以安。上乱，下被其患，若耳目不聪明而手足为伤也；臣不忠而君灭亡，若形体妄动而心为之丧。是故君臣之礼，若心之与体，心不可以不坚，君不可以不贤；体不可以不顺，臣不可以不忠。心所以全者，体之力也；君所以安者，臣之功也。

注释

1与敌：“与之敌”的省略，和他相匹敌。敌，匹敌、对等。2官人上士：授人官职和崇尚士人。官人，使人做官，即委任别人官职。上，同“尚”，崇尚、看重。3高清明而下重浊：使有德才的人居于高位而使没有德才的居于下位。清明，指有德才者。重浊，品德才能低下者。4任群臣无所亲：任用群臣没有偏私。5内有四辅：朝廷之内有四名重要的辅臣。内，指朝廷之内。四辅，国君的四名重要的卿士，即左辅、右弼、前疑、后丞。6孔窍：指人的口、鼻、耳、眼等器官。7神明：这里指人的精神智慧。8腠（còu）理：皮肤的纹理。9黄龙、凤皇：祥瑞之物。凤皇，即凤凰。10玉女、芝英：玉女，传说中的神女，手持玉浆，人喝了玉浆可以成仙。芝英，传说中的可以延年益寿的仙草。11功：当作“恩”。12体得以全：句前脱“而”字，应作“而体得以全”。13恩：当作“功”。

译文

一国的国君，如同一个身体的心脏。隐居在深宫中，如同心脏隐藏在胸腔中；极为高贵没有谁能与他对等，如同心的精神没有什么能和它匹配；君主委任官职崇尚士人，使有德才的人居于高位而使没有德才的居于下位，如同人的身体重视眼目而贱视脚；任用群臣没有偏私，如同四肢各自都有自己的职责；朝廷之内有四大辅臣，如同人体内有肝、肺、脾、肾；朝廷之外有百官，如同心脏有身体和孔窍；亲近圣贤，如同精神智慧聚合在心上；君臣上下承接顺畅，如同肢体相互配合使用；布施恩惠，如同元气流动在人的皮肤纹理和毛发之间；老百姓都能各得其所，如同血气平和协调，身体没有什么痛苦；不刻意作为就达致天下太平，如同精神、元气自动通向身体内深处；招来黄龙、凤凰，如同精神得到玉女、芝英。君主圣明，臣子能够蒙受功德，如同心清明，身体就得以保全；臣子贤能，君主能够享受功业，如同身体平静，心也得以安宁。在上者昏乱，在下者就遭受祸患，如同耳目不灵便而手脚就受到伤害；臣下不忠诚，君主就要灭亡，如同身体妄自活动而心就会为之丧亡。因此君臣之间的礼节，如同心脏和身体一样，内心不可不坚定，君主不可以不贤能；身体不可以不顺服，臣下不可以不忠诚。心能得到保全，是靠身体的力量；君主能得到安稳，是靠臣子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