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祭义第七十六，重视祭祀的意义与方式

导读

本篇讲四季宗庙之祭，详尽生动地描绘了古代社会生活中，祭祀礼俗与宗教意涵，充分展现了古人的物质与精神生活和谐丰富的状态。四祭是一年四个季节中在宗庙举行的供奉、追思祖先的祭祀，每一季节都以当季时新的谷物食品供奉宗庙祖先神位，荐献先祖后今人才敢食用。且祭祀时一定澄明其意，以美好洁净之物祀享祖先，祭祀时犹如祖先就在自己面前。古人在祭礼中体现和修养的是谦卑、诚敬之德，对于鬼神畏而不欺，信而不任，体现了儒家君子既保有对于超越维度的敬畏之心，又具有对命运自负其责的道德理性。

五谷食物之性1也，天之所以为人赐也。宗庙上四时之所成，受赐而荐2之宗庙，敬之性3也，于祭之而宜矣。宗庙之祭，物之厚无上也。春上豆实4，夏上尊5实，秋上朹6实，冬上敦7实。豆实，韭也，春之所始生也；尊实，麷8也，夏之所受初9也；朹实，黍也，秋之所先成也；敦实，稻也，冬之所毕熟也。始生故曰祠，善其司也；夏约故曰礿10，贵所受初11也；先成故曰尝，尝言甘也；毕熟故曰蒸，蒸言众也。奉四时所受于天者而上之，为上祭，贵天赐，且尊宗庙也。孔子受君赐则以祭，况受天赐乎？一年之中，天赐四至，至则上之，此宗庙所以岁四祭也。故君子未尝不食新，新天赐至12，必先荐之，乃敢食之，尊天、敬宗庙之心也。尊天，美义也；敬宗庙，大礼也。圣人之所谨也。不多而欲洁清，不贪数13而欲恭敬。君子之祭也，躬亲之，致其中心之诚，尽敬洁之道，以接至尊，故鬼享之。享之如此，乃可谓之能祭。

注释

1性：生。2荐：献，进献祭品。3性：应作“至”。4春上豆实：春天供上木器盛放的食品。豆，古代的高脚形木质祭器，形似现高脚杯，有盖。实，盛放的食物。5尊：为“”字之误。（suǎn），即笾（biān），祭祀用的竹编食器。6朹（guǐ）：同“簋”，食器，亦作祭祀用器。7敦（duì）：祭祀时盛黍稷的器具。8麷（fēng）：煮或炒熟的小麦。9受初：应作“初受”。10夏约故曰礿（yuè）：当作“初受故曰礿”，即夏天用最初收获的麦子祭祀宗庙。礿，夏季祭祀。按《公羊传》“夏曰礿”句注云“始熟可汋（礿），故曰礿”，谷物成熟可以汋取（挹取），所以称为礿。11贵所受初：应作“贵所初礿”，即表示对最初收获的重视。12新天赐至：应作“天赐新至”。13数：频繁。

译文

五谷食物的生长，是上天赐给人的。在宗庙祭祀中献上四时生长的五谷，接受上天的赏赐而将它荐献给宗庙，这是最恭敬的，作祭祀是合宜的。宗庙的祭祀，祭品没有比这更丰厚的了。春季献上用木豆装满的祭品，夏天献上用竹笾装满的祭品，秋天献上用簋装满的祭品，冬天献上用敦装满的祭品。豆中装的，是韭菜，是春季开始生长的；笾中装的，是煮熟的小麦，是夏天最早接受天赐的；簋中装的，是黍子，是秋天最早成熟的；敦中装的，是稻谷，是冬季最后成熟的。春祭用刚刚生长的韭菜，所以叫作祠，称赞祖先善于管理；夏祭用最初收获的麦子，所以叫作礿，表示看重最初接受的东西；秋祭用最先成熟的黍子，所以叫作尝，尝是说甘甜的意思；冬祭用最后成熟的稻子，所以叫作蒸，蒸就是祭品众多的意思。捧持四季所接受的天赐而奉献给祖先，作为上等的祭品，是重视上天赐予又尊敬宗庙祖先的意思。孔子接受君主的赏赐还要用来祭祀，何况接受上天的恩赐呢？一年之中，上天的恩赐有四次，一收到就献给祖先，这是宗庙之所以每年有四次祭祀的原因。所以君子不是不吃新成熟的谷物，新的赐予一到，一定先荐献宗庙，之后自己才敢食用，这就是尊崇上天、恭敬宗庙的心态。尊崇上天，是美好的德义；恭敬宗庙，是重大的礼节。这是圣人所谨慎对待的事。祭祀不在供品数量多而在洁净，不在举行次数多而在内心恭敬。君子进行祭祀，一定亲自参加，表达内心中的虔诚，尽力做到恭敬洁净的要求，以此来迎接最尊贵的神灵，所以鬼神享用这种恭敬和诚心。鬼神只有这样来享用，才可以称得上擅于祭祀。(www.xing528.com)

祭者，察1也，以善逮2鬼神之谓也。善乃逮不可闻见者，故谓之察。吾以名之所享，故祭之不虚，安所可察哉？祭之为言际也与3？祭然后能见不见。见不见之见者，然后知天命鬼神，知天命鬼神，然后明祭之意。明祭之意，乃知重祭事。孔子曰4：“吾不与祭，如不祭。祭神如神在。”重祭事，如事生。故圣人于鬼神也，畏之而不敢欺也，信之而不独任，事之而不专恃。5恃其公，报有德也；幸其不私，与人福也。其见于《诗》曰：“嗟尔君子，毋恒安息。静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6”正直者得福也，不正直者不得福，此其法也。以《诗》为天下法7矣，何谓不法哉？其辞直而重8，有9再叹之，欲人省其意也。而人尚不省，何其忘哉！孔子曰10：“书之重，辞之复。呜呼！不可不察也。其中必有美者焉。”此之谓也。

注释

1察：这里是至的意思,当读“祭”。《太平御览》引《尚书大传》云“祭之为言察也。察者，至也,人事至然后祭。”2逮：及，达到。3祭之为言际也与：祭说的就是交接达到。际，会合、交会。4孔子曰：下引文见《论语·八佾》。5信之而不独任，事之而不专恃：敬信鬼神但不放任，侍奉鬼神但不一味依赖。6“嗟尔君子”至“介尔景福”：见《诗经·小雅·小明》。嗟，感叹词。安息，安处。静，《诗经》原文作“靖”，谋的意思。共，通“恭”，恭敬。尔位，你的职位。介尔景福，帮助你实现最大的幸福。介，帮助。景，大的意思。7法：效法，遵循法度。8重：重复。9有：通“又”。10孔子曰：下引文见《公羊传》僖公四年“喜服楚也”句何休注，又见《春秋纬》。

译文

所谓祭，就是“察”，用美好的事物接待鬼神的意思。美好的事物能够达到不可见闻的鬼神，所以叫作“察”。我以“祭”来称呼奉享鬼神，所以我的祭祀是不虚妄的，祭祀时怎样才能交接鬼神呢？祭的意思是交际、达到？祭祀然后就能发现见不到的事物。发现见不到的事物，然后就能知道天命、鬼神了，能知道天命和鬼神，然后就能明白祭祀的意义。明白祭祀的意义，才能知道要重视祭祀。孔子说：“我如果不能亲自参加祭祀，就如同没有祭祀过。祭祀神灵就要像是神就在眼前。”重视祭祀鬼神，要像侍奉活着的人一样。所以圣人对待鬼神，敬畏而不敢欺骗，信任他们却不放任，侍奉他们却不一味依赖。依靠他们的公正，回报有德的人；希望他们没有私心，给人们致福。这种情况在《诗经》有记载：“唉！你这位君子，不要总安逸地休息。恭谨谋划你的职责，喜好这样正直的德性。神明会听察到，助你实现最大的幸福。”正直的人，能得到福佑，不正直的人，得不到福佑，这就是神明的法则。用《诗经》的话当作天下的法则，什么是不合法则的呢？《诗经》的用辞正直而一再重复，又两次感叹，是希望人们能够省察它的含义。可是人们还是不省察，多么疏忽啊！孔子说：“重复的记载，反复的文辞。唉！不可以不辨识清楚啊！其中一定有美好的含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