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崇奉天命，必有郊祀

导读

本篇引《诗经·云汉》周宣王遇灾荒祷祀上天事，再次申明天命对于世俗权力的决定性，与权力来源的合法性。又引《春秋》讥刺颠倒祭祀顺序，不先举行郊祭就祭祀山川的事例。用意皆在引用儒家经典、圣人言论、先王事迹来论证崇奉天命、郊祀祭天的必要性。

周宣王1时，天下旱，岁恶甚，王忧之。其《诗》曰2：“倬彼云汉，昭回于天。3王曰呜呼！何辜4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5。靡神不举，靡爱斯牲，6圭璧既卒，宁莫我听。7旱既太甚，蕴隆虫虫8。不殄禋祀，自郊徂宫。9上下奠瘗，靡神不宗。10后稷不克，上帝不临。11耗射下土，宁丁我躬。12”

注释

1周宣王：周厉王之子，厉王为国人放逐，周室衰微，宣王励精图治，史称“宣王中兴”。2其《诗》曰：下引诗句见《诗经·大雅·云汉》。3倬（zhuō）彼云汉，昭回于天：那银河是多么显著，光明地在天空中回转。倬，显明、显著。云汉，银河。回，回还、转动。4辜：罪。5饥馑荐臻：饥荒连年而至。饥馑，荒年，五谷不收。荐，重复、一再。臻，至、到来。6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对神灵无不祭祀，也不吝惜祭祀用的牺牲。靡，没有。爱，吝惜。7圭璧既卒，宁莫我听：祭祀用的玉器宝物都用完了，为什么还不听取我的祷告呢？圭璧，皆为祭祀用的玉制礼器。宁莫，为何？听，听从、听取。8蕴隆虫虫：蕴积的热气丰盛浓厚。蕴，浓盛。隆，盛大、多。虫虫，熏热。9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不断地进行祭祀，从郊外祭天到宗庙祭祀父母祖先。殄，尽、断绝。禋祀，泛指祭祀。徂，往、到。宫，宗庙。10上下奠瘗（yì），靡神不宗：天地神灵都加以供奉，没有神灵不加以尊崇。上，指祭天。下，指祭地。奠瘗，指祭祀时所用的物品。奠，祭祀时摆放祭品。瘗，祭祀时祭品掩埋在地下。宗，尊崇、尊奉。11后稷不克，上帝不临：不能令祖先后稷福佑，也不能令上帝降临看护。后稷，名弃，周朝的始祖，据说他首创耕种百谷，所以名后稷。克，能。12耗射（yì）下土，宁丁我躬：上天由于厌恶而降下灾害来败坏人间，这些灾害竟然都由我亲自遭受。耗，耗败、败坏。射，《诗经》作“”（dù），毁败，也是败坏的意思。丁，当、正值。躬，自身。

译文

周宣王时，天下大旱，年成特别不好，宣王为此非常忧虑。《诗经》记载说：“那条显明的银河，它的光芒在天空中回转。君王说：啊，今天的百姓到底有什么罪过？上天降下祸乱，饥荒连年而至。我对神灵无不祭祀，也不吝惜牺牲。祭神用的圭玉已经用尽，为什么还不听取我的祷告？干旱已经太严重，热气已经蕴积得厉害。不断地进行祭祀，从郊野到宗庙的宫室。上祭奠天，下瘗奉地，没有一位神灵不尊崇。却不能令祖先后稷降福，也不能令上天临佑。厌恶下土降灾百姓，这些灾害竟都由我亲自遭受。”(www.xing528.com)

宣王自以为不能乎后稷，不中乎上帝，故有此灾。有此灾，愈恐惧，而谨事天。天若不予是家，是家者安得立为天子？立为天子者，天予是家。天予是家者，天使是家。天使是家者，是家天之所予也，天之所使也。天已予之，天已使之，其间1不可以接天何哉？故《春秋》凡讥郊，未尝讥君德不成于郊也，乃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叙2，逆于礼，故必讥之。以此观之，不祭天者，乃不可祭小神也。郊因先卜3，不吉不敢郊。百神之祭不卜，而郊独卜，郊祭最大也。《春秋》讥丧祭，不讥丧郊，郊不辟4丧。丧尚不辟，况他物？郊祝曰：“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维予一人某，敬拜皇天之祜。”夫不自为言，而为庶物群生言，以人心庶天无尤5焉。天无尤焉，而辞恭顺，宜可喜也。右郊祝九句，九句者，阳数也。6

注释

1其间：当作“其家”。2叙：序，顺序。3郊因先卜：郊祭之前要先行占卜。这里是指鲁国的郊礼，天子行郊祭不需要占卜。4辟：避开。5以人心庶天无尤：因为人们心里希望上天不要指责。庶，期望的意思。尤，指责、责怪。6右郊祝九句，九句者，阳数也：疑为注文篡入。

译文

周宣王自认为不能令后稷降福，不能合乎天帝的心意，所以有这样的灾祸。有了这样的灾祸，就更加恐惧而恭谨地侍奉上天。上天如果不授命给这家，这家怎么能被立为天子？被立为天子的，就是上天授命给了这家。上天授命给了这家，就是上天要支使这家。上天支使这家，这家就是上天所授命的，是上天所支使的。上天已经授予他，上天已经支使他，这家为什么不可以承接天命？所以《春秋》讥刺郊祭，从没有讥刺过君王的德行不配祭祀上天，而是不行郊祭而祭祀山川，颠倒了祭祀的顺序，与礼相违背，所以一定讥刺他。由此看来，不祭祀上天，就不可以祭祀小的神灵。郊祭要先进行卜问，不吉利就不敢进行郊祭。众神的祭祀就不用卜问，唯独只有郊祭要卜问，因为郊祭最为重大。《春秋》讥刺行丧礼时还举行祭祀，但不讥刺丧事时举行郊祭，举行郊祭不必回避丧事。丧事尚且不回避，何况别的事情呢？郊祭时的祝辞说：“光荣的上天，照耀着人间。汇集大地的灵气，下降甘霖风雨，万物都欣欣向荣，各自找到合适的地方。无论古今，只有我一个人某某，敬拜伟大的上天福佑。”天子不替自己说话，而替万民的生存而说话，因为百姓心里期望上天不要责怪他们。上天不责怪他们，而人的言辞恭谨顺从，应该是可喜的事。上面是郊祭时的祝辞，共九句话，九句，是个阳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