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孟子有仁、义、礼、智四端之说,本篇单讲仁、智二德,强调仁与智是人最为需要的德行,不仁不智而有才能,只会导致更为恶劣的后果。实际是说为政者必须具有爱人不争之德,与言行谨严、眼光长远的智慧,否则会招致辱身亡国之祸。
莫近于仁,莫急于智。不仁而有勇力材能,则狂而操利兵1也;不智而辩慧狷给2,则迷而乘良马也。故不仁不智而有材能,将以其材能以辅其邪狂之心,而赞其僻违之行,适足以大其非而甚其恶耳。其强足以覆过,其御足以犯诈,其慧足以惑愚,其辩足以饰非,其坚足以断辟3,其严足以拒谏。此非无材能也,其施之不当而处之不义也。有否心4者,不可借便埶5,其质愚者不与利器。《论》之所谓不知人也者6,恐不知别此等也。仁而不智,则爱而不别7也;智而不仁,则知而不为也。故仁者所以爱人类也,智者所以除其害也。
注释
1操利兵:持着锐利的武器。2狷给(juàn jǐ):给,敏捷。这里指性情急躁。3断辟:破坏法纪。辟,法纪。4否心:邪恶的心,不正当的想法。5不可借便埶:不可以借给他便利的形势。埶,同“势”,形势。6《论》之所谓不知人也者:《论语·尧曰》中有“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句,与此意同。7爱而不别:爱人而不懂得区别善恶。
译文
没有什么比仁更切近的,没有什么比智慧更急需的。不仁爱却勇敢有力又有才能,就会像疯狂者持着锋利的兵器;不智慧却辩辞锋利,就会像迷乱者骑着好马。所以不仁不智而有才能,就会用才能来辅助他邪狂的思想,而襄助他违礼的不正当行为,正好可以扩大他的错误而又加重他的罪恶。他的强辩足以掩盖过错,他的应答足以欺诈,他的小聪明足以迷惑愚众,他的辩才足以粉饰过错,他的顽固足以破坏法纪,他的严厉足以拒绝劝谏。这些人不是没有才能,但才能用错了地方,而居处于不义的境地。有邪恶之心的,不可以借给他便利的形势,资质愚笨的,不可以给他锋利的武器。《论语》所说的“不知人”,恐怕就是指不知道要区别这些人。仁爱但不智慧,就会爱人却不能区别善恶;智慧但不仁爱,就会虽知区别却不愿实践。所以仁者是爱护人类的,智者是除去祸害的。
何谓仁?仁者憯怛1爱人,谨翕2不争,好恶敦伦3,无伤恶之心,无隐忌之志,无嫉妒之气,无感愁之欲,无险诐4之事,无辟违之行。故其心舒,其志平,其气和,其欲节,其事易,其行道,故能平易和理而无争也。如此者谓之仁。
注释
1憯怛(cǎn dá):憯,同“惨”,万分悲怜。怛,忧伤、悲苦。2谨翕:恭谨和谐。翕,和谐。3好恶敦伦:喜好德行笃行伦理。恶,应作“德”。敦,厚。4险诐(bì):阴险偏颇。诐,偏颇、不正当。
译文
什么叫作仁?仁就是极为忧伤地爱护别人,恭谨和谐与人无争,喜好德行而笃行伦理,没有伤害别人的想法,没有暗中忌恨的心思,没有嫉妒的心气,没有感慨愁闷的欲念,没有阴险不正当的事情,没有违背法纪的行为。所以他的心情舒展,志气平和,欲望有节制,行事平易,行为符合正道,因此能平和简易又合理而没有争斗之心。像这样的,就叫作仁。
何谓之智?先言而后当1。凡人欲舍行为2,皆以其智先规而后为之。其规是者,其所为得其所事,当其行,遂其名,荣其身,故利而无患,福及子孙,德加万民,汤武是也。其规非者,其所为不得其所事,不当其行,不遂其名,辱害及其身,绝世无复3,残类灭宗亡国是也4。故曰莫急于智。智者见祸福远,其知利害蚤,物动而知其化,事兴而知其归,见始而知其终,言之而无敢哗,立之而不可废,取之而不可舍,前后不相悖,终始有类5,思之而有复6,及之而不可厌7。其言寡而足,约而喻,简而达,省而具,少而不可益,多而不可损。其动中伦,其言当务。如是者谓之智。
注释(www.xing528.com)
1先言而后当:先说出来然后证明是正确的。2欲舍行为:想要获取或者舍弃什么的行为。3绝世无复:应作“绝世无后”。繁体字“复(復)”因与繁体字“后(後)”形近而误。后,后嗣、后代。4残类灭宗亡国是也:“是也”前应补入“桀纣”二字。5有类:有法度。6有复:可复证,即可重复检验。7及之而不可厌:追求达到目标而永不满足。厌,满足。
译文
什么叫作智?先说出来然后证明是正确的。大凡人想要获取或者舍弃某事的行为,都要依靠他的智慧,先规划然后才去做。其中规划得对的,他的行为就能与所从事的相合,与行为相当,就能成就他的名声,自身就显荣,所以就有益处而没有害处,福德延续到子孙,德泽加被万民,商汤、周武王就是这样。其中规划得不对的,他的行为就与所从事的不相合,与行为不相当,他的名声就不能成就,自身就会受到侮辱和损害,会断绝宗嗣没有后代,残害人类、绝灭宗族、灭亡国家,夏桀和商纣就是这样。所以说,没有比智慧更为急需的。智慧者能预见祸福,早知利害,事物萌动就知道它如何变化,事情一发生就知道它的趋向,见到开始就知晓它的结果,他说话别人不敢喧哗,他建立的别人不能废除,他采取的别人无法舍弃,前后不相违背,始终都有法度,他思考的都可以反复验证,追求达到的从不满足。他的言语简洁而内容充实,简约却明白易懂,简洁却晓畅通达,省略却完备,语句少的别人不能再增多,语句多的别人不能再减少。他的动作行为符合原则,他的言论切合实务。如同这样的,就是智。
其大略之类,天地之物有不常之变者,谓之异,小者谓之灾。1灾常先至而异乃随之。灾者,天之谴也;2异者,天之威也。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诗》云:“畏天之威3。”殆4此谓也。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5国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灾害以谴告之,谴告之而不知变,乃见怪异以惊骇之,惊骇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6乃至。以此见天意之仁而不欲陷人也。谨案灾异以见天意7。天意有欲也,有不欲也。所欲所不欲者,人内以自省,宜有惩8于心;外以观其事,宜有验于国。故见天意者之于灾异也,畏之而不恶也,以为天欲振吾过9,救吾失,故以此报我也10。
注释
1“天地之物”至“谓之灾”:天地中的万物有非常的变化的,称为“异”,微小的称为“灾”。2灾者,天之谴也:灾是上天的谴责、警告。谴,谴责、警告。3畏天之威:见《诗经·周颂·我将》。是说要敬畏上天的威严。4殆:大概。5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大凡灾异的本源,全在于国家政治举措的失误。6殃咎:祸殃,灾祸。7谨案灾异以见天意:此句可能为后世注者所加。8惩:警戒。9振吾过:制止我们的过错。振,救、制止。过,过错。10以此报我也:报,告知。按,从“其大略之类”至此之一段,疑当在《二端》篇。
译文
大概的类别是,天地中的万物,有非常的变化,称为“异”,其中微小的称作“灾”。“灾”经常先出现,而“异”紧随着出现。“灾”,是上天的谴责;“异”,是上天的威慑。谴责还不知改悔,就用威慑使他畏惧。《诗经》上说:“要畏惧上天的威严。”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大凡灾害变异的本源,全都产生于国家政治举措的失误,国家的失误刚开始萌芽,上天就出现灾害来谴责告诉他,谴责告诉他仍然不知改变,就出现怪异的现象使他惊骇,使他惊骇还不知道恐惧,他的灾祸就要降临了。由此可见天意是仁爱人,而不愿陷害人。(谨慎地案察灾害变异就可以了解上天的意愿。)天意有希望人做的,也有不希望人做的。天所希望的和不希望的,人要在内心自己反省,在自己心上警戒;对外要观察事物,应该在国家上有征验。所以由灾异所表现出的天意,畏惧它而不要厌恶它,认为上天想要拯救我们的过错,弥补我们的失误,所以用这些灾异来告知我们。
《春秋》之法,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天灾者,谓幸国。孔子曰1:“天之所幸,有为不善而屡极。”楚庄王以天不见灾,地不见孽2,则祷之于山川,曰:“天其将亡予3邪?不说吾过,极吾罪也。”以此观之,天灾之应过而至也,异之显明可畏也。此乃天之所欲救也,《春秋》之所独幸4也,庄王所以祷而请也。圣主贤君尚乐受忠臣之谏,而况受天谴也?
注释
1孔子曰:下引文出处不详。2孽:罪过,灾祸。3亡予:《说苑·君道》作“忘予”。4《春秋》之所独幸:灾异本为人所畏,《春秋》却以之为幸事,是因为上天降下灾异正是对人君的提醒,如果得不到提醒就会一直行错事而不知改变,最终导致灭亡。
译文
《春秋》的记事法则,往上改变古已有之的固有常规的,相应就会出现天灾,这样的国家是幸运的。孔子说:“上天所宠幸的人,一做坏事就严厉地惩罚。”楚庄王见到上天不出现灾害,大地也没有出现灾祸,就向山川祈祷说:“上天难道忘记我们国家了吗?不告知我的过错,是要严厉地惩罚我的罪行。” 由此看来,天灾是回应人的过错而出现的,怪异是明显可畏惧的。这本是上天所要挽救的,《春秋》所认为幸运的,楚庄王所以祈祷而请求出现的。圣明的君主尚且愿意接受忠臣的进谏,何况接受上天的警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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