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游：中国古典美学下的民歌审美

在中国古典美学的视野下把握信天游的审美民歌是维系一个民族的精神支柱，是一个民族内部人际间感情交流的纽带，它具有巨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民歌与人民社会生活密不可分，真实地反映劳动人民生活面貌，表现人民的思想、意志和愿望。康德说：“自然看起来像艺术时，是美的；而艺术也只有我们知其是艺术，但看起来却又像自然时，才是美的。”自然是中国最终的感情归宿和精神寄托，只有在空旷的自然怀抱里，心灵才能安宁，才能使人轻松自如、自由自在，思绪与歌声才能任意驰骋。民歌所表现的内容是人民自己的事情，是他们思想感情的真实写照。《蓝花花》词曲朴实、普通，带有口语化的唱词，看似粗糙，但用以刻画人物形象和表现人物内心世界却入木三分。音调纯朴、结构简练，上下两个乐句对称、平衡。上句旋律高起低落，起伏较大，与主人公的心境相符；下句低回环绕，犹如滔滔倾诉，感情真切；上下呼应，乐思完整，音乐形象集中、自然、真实、质朴给人以美感。真实、自然是信天游美的基础，这种真实自然是情感、心灵与自然形象的融合，是一种空间化了的音乐，也是一种音乐化了的空间，是一种意境。中国古典美学常以意境的有无来衡量艺术品的美丑。晚清王国维在其《宋元戏曲考》中说：“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信天游情深景真，语言生动自然。诸如“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淘米不嫌哥哥穷”“南山顶顶上起乌云，难为不过人想人”等佳句。中国古典美学强调天人合一，即主体情思与客体景物的交融合一，表现于人内在的生命力搏动与外在自然界生机活动的交感统一，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即以感知、理解、情感、想象交织于一体的审美心胸，去表现内在真切感受到的客观事物与宇宙生机活力的内在联系，其实质在于强调审美和艺术既源于自然又超越于自然，既超越于自然又不脱离于自然。（图3）信天游是陕北人民感情的归宿和精神寄托，在广阔的自然环境中，用歌声表达思想感情，把思想感情寄于天地之间，使人能感到轻松自由、心情得以解脱。“在自然界中凡是能达到和能感觉到的和谐的境界，便是音乐的最高峰，便是以有限的时间性来展示永恒世界的一种象征。”^[5]信天游便是这种境界的杰出代表，作为中国音乐的组成部分，它同样也代表了中国艺术的精神。独具匠心的艺术手法熔铸出信天游情景交融、虚实统一、意蕴丰富、能够超越感性空间的广阔艺术领域，从而深刻地表现宇宙生机或人生真谛。信天游的韵味就是一个物我贯通，有限与无限统一的艺术化境。信天游的音乐语言简洁，结构严谨，它善于运用简洁的素材，创作出准确鲜明的音乐形象，单纯、集中，艺术手法精炼。格鲁克说：“简单和真实是一切艺术品美的重要原则。”艺术形式越简单，就与人民生活越接近，也更具真实性，其艺术感染力就越强。所以简洁、凝练是信天游美的艺术手段。《脚夫调》全曲只有短短八小节，多次四度跳进，一开始便出现纯四度跳进，但始终围绕主音徵反复上下波动跳跃，一气呵成，调式色彩浓郁，把一个苦命的人哀叹自己悲苦身世，抒发对旧社会怨愤的心情用音乐托举而出，结构严密，音乐语言凝练。

图3　体验《黄河船夫曲》的意境(www.xing528.com)

在以情带声，以声传情，情景交融，以情致胜的情感领域中把握信天游的精髓。《礼记·乐记》中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行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成于声；声成文，谓之音。”黑格尔《美学》讲：“音乐是心情的艺术，它直接针对着心情。”中国古典美学推崇“真情”，强调情感的真实性和真挚性是艺术生命力之所在。《庄子·渔父篇》有“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中国人的感情表达是内向的，是需要用心灵去感觉、咀嚼、品味的，所想所思诉诸内心，以内在的深度表现出来。传统的信天游，将恋情、离情、苦情交织于一体，以情带声，以声传情，情景交融，以情致胜。唱者声情并茂，如泣如诉；听者为情所困，为情动容。它产生于人民劳动生活之中，和人民生活息息相关，是人民思想感情和精神面貌的直接反映。它直截了当地表达感情，有什么想法就坦率地脱口而出，抓住中心思想，无过多修饰，少迂回曲折，直透心底，情真诚挚，豪放坦率，就是信天游美的品格。“一把手拉住哥哥的手，说下个日子你再走”，牵肠挂肚的离情多么朴实、深刻。“三哥哥想我满滩滩跑，二妹妹想你大门上瞭”，爱情心理的描写柔婉、细腻。“只要和妹妹搭对对，铡刀断头也不后悔”，对爱情坚定忠贞和热烈挚诚。“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刻骨铭心的思绪坦然、直率。“背起那铺盖我哭上走，泪蛋蛋流得我抬不起个头”“阳世上跟你交朋友，阴曹府咱二人配夫妻”，等等。陕北人民敢爱、敢恨、敢去抗争、敢去拼搏、敢言别人想言而又羞涩难言之语。信天游的凄楚、幽怨、缠绵、深邃，体现出的是一种感受、一种体验、一种顿悟，给人一种追魂击魄的效果，通过感官，直达心底，触动那根微妙、隐蔽的神经，从而使人产生快感，最终升华成美感。这种内在深沉的悲壮美使人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陷入不能自拔的情动状态。音乐是一种时间的艺术，但绝不会仅只有时间性。在音乐中，除去表面上的世界时间之外，同时还有一种人类时间，即人类自己命运的内在的直观。信天游之所以流传至今，经久不衰，正体现了它的这种内涵与价值，也是信天游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