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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尔克果的苏格拉底:前三次谈话与第四次谈话

时间:2023-10-3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前三次谈话发生在开始的三天中,第四次谈话发生在结束以后。由此五篇谈话的结构,可以分为前三后二,《说卦》所谓“参天两地”,当然还有其他的标志。“你终于来了”,“我早就结束治疗了”,可见法尔克在等待恩斯特,一个老师找到理想学生的喜悦心情,溢于言表。不是有意失信晚来,而是因为情绪困扰。法尔克以姿势语回应:没办法,无奈。修持的工夫和代价,远远高于原先的预计。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就收不住了。阻拦正是为了促进。

基尔克果的苏格拉底:前三次谈话与第四次谈话

[ ]法尔克 恩斯特,欢迎!你终于来了!我早就结束矿泉治疗了。

一个矿泉治疗的完整过程,不知道需要多少天。前三次谈话发生在开始的三天中,第四次谈话发生在结束以后。由此五篇谈话的结构,可以分为前三后二,《说卦》所谓“参天两地”,当然还有其他的标志。

“你终于来了”,“我早就结束治疗了”,可见法尔克在等待恩斯特,一个老师找到理想学生的喜悦心情溢于言表。传说古希腊柏拉图苏格拉底那里的时候,前一夜苏格拉底梦见天鹅飞来了(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马永翔等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173页)。高手原来也有其寂寞之一面,当年薛学潜先生说:“我总不能到马路上抓一个人来给他讲啊。”孔子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说也就是悦,于《易》当兑象,《大象》所谓“君子以朋友讲习”。又兑为泽,也可以通于矿泉治疗。

恩斯特 感觉好吗?我真高兴(恼怒地)。

不是有意失信晚来,而是因为情绪困扰。

法尔克 怎么了?哪里有人如此恼怒地说“我真高兴”。

复杂的情感,Ambiguity。

恩斯特 我也就这样了,差一点儿我就要对你动气了。

我差一点受了你的真理之害。可是转念一想,这也不能全怪他呀,所以又补充了一句:“差一点儿我就要对你动气了。”

法尔克 对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

恩斯特 你误导我迈出荒唐的一步——看这边!把手伸给我!——你说什么?——耸肩?真让我受不了。

伸手是共济会员之间的暗号,可见其时他已然入会。法尔克以姿势语回应:没办法,无奈。

法尔克 误导你?

修习到我这个程度,已不可能有害人之心。

恩斯特 这可能并非你的本意。

虽然还在恼怒中,但毕竟是懂道理的人。

法尔克 那你还怪我?

那就奇怪了。

恩斯特 那个神—人(der Mann Gottes)向民众讲述了一个流淌着牛奶蜂蜜的国度,难道民众会不向往?如果这位神—人不引导民众进入这片乐土,而是引导他们走上干燥的沙漠,他们不应对这人表示不满?

神—人(der Mann Gottes),指希伯来摩西那样的上古民族领袖,相当于希腊想象中的哲人王。流淌着牛奶和蜂蜜的国度,见《出埃及记》3-10,亦即迦南之地。这里用来指责法尔克,如果仅仅提出了乌托邦,而不能加以实现,那么民众就会感觉受到了欺骗。

[ ]法尔克 没必要激动嘛!害处不至于如此大吧。而且,我注意到,你已经在我们祖先的墓旁工作过了。

少安勿躁,且听我说,其实你已经开始了嘛。“在我们祖先的墓旁工作”,应该是接纳新人的测验仪式。在共济会中,墓穴是炼金术变形的象征(参见托马斯·曼《魔山》,钱鸿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516页)。以中国传统而言,在遇到危难、看不清前途的时候,往往需要回顾自身的历史,《易》所谓“涣奔其机”。在祖先的墓旁工作,吸收积极的生命信息,也可以作为修持的方式。当年子贡在孔子墓旁居丧六年(《史记·孔子世家》),以后对推广孔子思想起了大作用。今天重新研究古代经典,恰属时代需要,亦可当其象。

恩斯特 可是,笼罩着那些墓的不是火焰,而是烟霭。

哪有那么容易吸收?何况求学者还在洞穴之中,往往未得其利,先受其害,又有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法尔克 你应等待,等到烟霭弥散,火焰吐舌,送出温暖。

继续修持下去。参考《五灯会元》卷十二翠岩可真章次,引龙牙居遁悟道颂云:“学道如钻火,逢烟未可休。只待金星现,归家始到头。”当然以禅家而言,此象还可以变化。

恩斯特 还没有等到火焰照亮和温暖我,烟霭就已经将我窒息;我很清楚,其他更能忍受烟霭的人将享受这光亮和温暖。

修持的工夫和代价,远远高于原先的预计。

法尔克 你说的该不是那些乐于让别人丰盛厨房的烟熏燎的人吧?

九折肱而成良医,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乐于”,可以理解为“忍得住”或“经得起”。

恩斯特 这么说,你了解这类人?

又发现了新的进路。

法尔克 我曾有所闻。

我当然知道。曾子曰:“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论语·泰伯》)。

恩斯特 这就更不应该了,究竟什么促使你把我推上这片冰原?促使你向我展示那些你十分清楚其毫无根基的事物?

你为什么弄得我上不上,下不下?那些人或许可以,但是我不行。

法尔克 你的愠怒没有道理。——与你讨论共济会时,难道我没有想方设法让你明白,让个个诚实人都成为共济会员有多无益?岂止无益,简直是有害呵!

这原来是少数人的事业。

恩斯特 大概说过。

可以想起来。

法尔克 难道我不曾说过,人们可以履行共济会的至高义务而又无须叫做(henβen)共济会员?

后来在俄国革命的时候,有所谓党外布尔什维克。

[ ]恩斯特 你说过,这我记得。但你知道,一旦我的幻想展开双翼飞翔起来——我能收得住吗?我要指责你的只是,你为我的幻想之鸟指点了这道诱惑它的食物。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就收不住了。格式塔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如果在地下只画半个圆,猩猩也会用树枝去完成它的。

法尔克 可是你很快就感到厌倦,不想伸手去抓它了。你为什么只字不提你的打算(Vorsatze)?

人本来就有其物质性,即使少数人也同样如此。《史记·礼书》:“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

恩斯特 难道你会拦我?

阻拦正是为了促进。

法尔克 当然!——谁愿意喋喋不休地说服一个走路火急、随时会跌跤的孩子重新使用习步车?我无须恭维你,你走得已经太远了,无法再从头起步。人们同样不可将你当成例外情况。所有的人都必须走路。

谁来宠你?退回去不是出路,出现问题终究必须由自己解决。你的进步已经不小了,如果还想不放弃成长,所谓爱的代价,又怎么可能不付出呢。

恩斯特 假如从剩下的路程那里能够得到更多期许,我也不会为走上这条路悔恨。可是,我得到的只是空头许诺(Vertröstungen,vain promisses),(更多的)空头许诺,除了空头许诺,什么也没有!

空头许诺只是些语言泡沫,得不到真实的力量呵。参照鲁迅呐喊自序:“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法尔克 啊,这么说,他们已经给你许诺啦!用什么许诺?

那么再来研究许诺。是他们,不是我,两者天差地别。1771年莱辛汉堡参加了共济会,以后又失望地退出了分会事务,就是基于此一思想。

恩斯特 你很清楚,用苏格兰共济会,用苏格兰骑士。

在这段时间中,恩斯特已经入会,所以前面使用共济会的握手暗号。

法尔克 对,一点儿不错。可是,苏格兰骑士要许诺干什么?

许诺什么,目的何在。

恩斯特 天晓得!

想都想不到,匪夷所思。

法尔克 你的同志们,团体的另一些新人,难道也一无所知?

你周围的其他人呢?

[ ]恩斯特 噢,这些人!他们知道得太多!他们的期待太高!有的想炼金,有的想招魂唤鬼,有的想恢复某某某。你在笑,你只会笑?

“有的想炼金,有的想招魂唤鬼”云云,方术的大杂烩,可能来自西方的赫尔墨斯传统(Hermes Mercurius Trismegistus)。某某某,译注指出为“护法武士”,这一名称可能来自中世纪教团。

法尔克 我又能怎样?

他们想干什么无法阻止,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共济会内部,也是一个大社会,如果过于激烈地批评,反而会被同化。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恩斯特 你应对这些蠢蛋表示反感!

你的真正思想,我知道完全不同。

法尔克 假如我不是在有一点上与他们达成了和解的话,倒也会。

区别是我能容忍他们,你不能容忍他们。因为我有程度更高的东西,所以才能在某一点上与他们达成和解。本来就很少有人能达到最上一乘,当我判明了他们的层次,就可以达成和解了。因为在下一层次的离散之象,在上一层次可看成连续。

恩斯特 哪一点?

如果认识其和解的一点,就可能分析出其间的九乘次第。

法尔克 从所有这些梦呓中,我看到他们在追求现实,从所有这条条歧路中可以理出正道的走向。

西游记》第二回,须菩提教孙悟空曰:“三百六十旁门,旁门皆有正果。”

恩斯特 从炼金术中也可以看到?

炼金术看上去完全不搭界呵。

法尔克 可以。到底真的能不能炼金,在我看来无关紧要。但我十分确信,只有在考虑到共济会时,理性的人才会产生能够炼金的愿望。任何占有智者之石的人都会在同一瞬间成为共济会员。而且,令人惊奇的是,世界上关于真正的或者臆想的炼金术士的记载,都证实了这一点。

智者之石,也可以译为哲人石或贤者之石。智者、哲人、贤者,本来就贯通一脉呵。“到底真的能不能炼金,在我看来无关紧要。”以中华丹道为喻,这就是放弃外丹,走内丹路线。到了西方现代,荣格(1875-1961)又将炼金术理解为心理学。“但我十分确信,只有在考虑到共济会时,理性的人才会产生能够炼金的愿望。”此即共济会的上出之路,而在明白究竟之后,还可能放弃此一愿望。“任何占有智者之石的人都会在同一瞬间成为共济会员。”参考张伯端《悟真篇》:“信道金丹一粒,蛇吞立化龙形。”

恩斯特 那么,那些招魂唤鬼的(die Geister-Beschwörer)呢?

如果用中国道教的术语,炼金的术士可称为丹鼎派,招魂唤鬼的(die Geister-Beschwörer)可称为符箓派,也就是后来的全真和正一。

法尔克 上面说的大体也适用于这些人。除了共济会员,鬼魂不可能听从其他人的声音。

真是绝对自信呵。

恩斯特 你把这类事情说得多认真([中译按]原文为ernsthaft,注意与“恩斯特”之名的关联)哟!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红楼梦》第一回)。

[ ]法尔克 一切圣者明鉴!没有什么比这类事更认真的了。

对法尔克来说,只有这类事才值得认真(“恩斯特”)对待。

恩斯特 但愿如此!最后,还有那些新的某某某呢?

某某某有其实指,注解谓新的护法武士,即严律派成员,此处姑隐其名。

法尔克 算啦,别提这些人!

这些人以精英自居,但在法尔克看来并非如此,故不愿一提。(www.xing528.com)

恩斯特 你看你看!对这些人你就无话可说啦。因为他们毕竟确实存在,而炼金术士和招魂唤鬼的也许根本就不曾有过。当然,可以说得更明白点儿,共济会员对这类幻想物的态度,与对现实物的态度没有两样。

以恩斯特的眼光,只能看到护法武士这种人。而炼金术士和招魂唤鬼的人,幻想物和现实物,事涉玄虚,查无实据,他还不完全相信。但是共济会的秘密并不在于此。

法尔克 我在这里确实只能以两难困境(Dilemma)表达我的意思:非此即彼——

进退两难,《易·大壮》所谓“不能退,不能遂”。

恩斯特 也好!只要人们至少明白两个命题中有一个真实无谬,就够好了!(此处似不用分行)要么是这些某某某would be——

某某某would be,新进少年,指那些乐于成为护法武士的人。

法尔克 恩斯特([中译按]也可译作“严肃点”)!不要讲风凉话!凭良心说!这些人,恰恰是这些人,要么肯定恰恰走的是正道,要么恰恰远离正道,没有任何希望回到正道上来。

这些人都是新鲜血液呵,走的路非正即邪。他们将来也许会分化,有些人成为社会栋梁,有些人逐步堕落。

恩斯特 我得听听你讲这类事。其实,我还要请求你进一步解释呢——

白头宫女说玄宗,这类事如果细细道来,古今无异。

法尔克 有何不可?人们早就把种种“谜”(Heimlichkeiten)搞成了“密”(das Geheimnis)。

“谜”(Heimlichkeiten)、“密”(das Geheimnis)之辨,参考刘小枫《密……不透风》(《儒教与民族国家》,华夏出版社,2007)。

恩斯特 你对此如何理解?

请深入阐发。

法尔克 我曾对你说过,共济会的“密”是会员不可讲出口的东西,哪怕他可能愿意讲出来。[ ]但种种“谜”本来是可以说的东西,只是在某些时候、在某些国家,人们要么为了避免嫉妒而隐瞒,要么出于恐惧而不吐露,要么出于审慎而三缄其口。

谜(mystifictions)相应于世间法,密(secret)相应于出世间法。

恩斯特 例如?

举例说明吧。

法尔克 例如!例如某某某与共济会员中的这种亲缘关系。不让人对此有所察觉,在当时可能必要且有益。可是现在,现在如果有人仍继续将这种亲缘关系当成“密”,则恰恰相反,会极其有害。人们应公开承认这种亲缘关系,并且确定一点,从这一点看,某某某是那个时代的共济会员。

在当时有重大影响的秘密内容,过了较长时间以后,完全可以逐步揭示。然而这仅仅是“谜”而已,“密”则另有所在。谈话所要讨论的,不是“谜”,而是“密”。

恩斯特 我可否知道这一点?

我有幸承恩蒙选吗?

法尔克 请细心读读某某某的历史!你必定会猜出这一点。你肯定会猜出来。这就是你为什么不一定必须当共济会员的原因。

彰往可以察来,细心读某某某的历史,完全可以自悟。一旦自悟上乘之道,为什么又需要别人来说。

恩斯特 可我眼下并没有坐在我的书堆里!——如果我猜准了,你是否愿意向我承认,我确实猜准了?

常言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埋头到书堆里查资料太慢了,我还是来向你求证吧,可以更直接一些。——在求证之前,先要求承诺,以获得一个保险。

法尔克 你同时会发现,你根本不需要这种承认。让我们再回到我的两难困境!决断正取决于此。所有胸怀某某某的共济会员都看得见、感觉得到真正的相似之处(diesen rechten Punkt)。这是他们的造化呵!这是世界之福!让我们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祝福!为他们舍弃不做的一切祝福!如果他们认识和感觉不到它,即那一点(jenen Punkt);如果一种单纯的和谐诱惑了他们;如果只是在某某工作的共济会员使他们成了某某某;如果他们只是迷恋于[ ]……之上的……;如果他们只是希望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能够分得俸禄丰厚的肥缺;——那么,但求上天赐予我们丰富的怜悯之心,使我们不至发出笑声。

“你同时会发现,你根本不需要这种承认。”你的求证如果得到结果,你会发现根本不需要承认。然而不需要求证、承认,正是求证、承认的结果。因为你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禅家临济宗所谓由主看宾化为主看主(参见《五灯会元》卷十一涿州纸衣章次)。“胸怀某某某”,指达成完美的殿堂或理想的境界,也就是《易》所谓“成象之谓乾”。“让我们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祝福!为他们舍弃不做的一切祝福!”他们有健全的判断力,并获得行为的标准,参考《论语·里仁》:“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所认识和感觉到“那一点(jenen Punkt)”,可比拟《易》之太极或德日进(1881-1955)“奥米格点”。如果没有觉悟此至上点的人,两难不可能得到解决。“单纯的和谐”,应该指相似的话语或相同的声音,因为真理和意见往往无法分辨。此即中国传统所谓的“化城”(语出《法华经》),智者于是不得不三缄其口。“只是希望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能够分得俸禄丰厚的肥缺。”如果只是以分得肥缺作为革命的目的,那已经等而下之,不值得批评了。

恩斯特 瞧!你还是会生气而又严厉起来。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动情了吧。

法尔克 很遗憾!多谢恭维,我又会变得冷若冰雪。

这是真正的共济会员的正义感,我决不需要为此而道歉。你放心吧,我很快会恢复平静,恢复到刀枪不入,冷若冰雪。又,一般的恭维绝不可能搔着痒处,只有这类批评才会被法尔克视作恭维。因为真正的共济会员虽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决不冷血。

恩斯特 在你看来,这些先生们属于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

早已完全腐败。

法尔克 恐怕是后一种——也许我在自欺吧!因为,假如是第一种情况,他们怎么可能有如此罕有的打算?竟要重建某某某!那个使某某某得以成为共济会员的伟大之点并没有发生。至少在欧洲早已被超越,其中不再需要特殊的推动。他们想要怎样?也想成为有朝一日会让伟大的人物们挤干的饱满的海绵?可是,向谁提出这问题?针对谁提出这问题?你是否曾对我说过——你当时是否能够对我说,除了团体中的新入会者,其他人会有这类关于炼金术士和招魂唤鬼者的怪诞念头?除了小孩,除了滥用小孩的人,其他人会无所顾忌?——然而,小孩将成为成人,由他们去吧!如前所说,从玩具中,我已经老早看到有朝一日由成人以稳健的手操纵的武器。

当然是后一种啰。因为前一种是哲人,早已预先防守好了,没有出现特殊的时空条件,宁愿放弃自己的一生,绝不可能无所顾忌地推动。“重建某某某”,似指共济会的理想世界。“成为有朝一日会让伟大的人物们挤干的饱满的海绵”,甚可畏惧,故中国传统古来有“慎殉”之说。“除了小孩,除了滥用小孩的人”,前者是思想幼稚者,后者是野心家。“小孩将成为成人,由他们去吧!”人类社会有重复循环之象,既然阻止不了,那么将来由他们自己来反思吧。“从玩具中,我已经老早看到有朝一日由成人以稳健的手操纵的武器。”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所谓见微知著。在今天,即使是电脑游戏,也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

恩斯特 朋友!从根本上讲,使我感到不快的并非这类儿戏。我没有估计到在这类儿戏背后可能隐藏着某些认真的东西,于是,我忽略了它们。我想,这是投给幼鲸的浮桶!但让我的心难受的却是,我到处看到、听到的只有这类儿戏,[ ]没有人愿意知道你曾为此在我心中唤起期待的东西。我虽然随时对任何人都可以开始这个话题,但并没有人附和,时时处处遇见的都是讳莫如深的三缄其口。

“这类儿戏背后可能隐藏着某些认真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学问所在。因为见到了真东西,眼睛一亮,回头再看过去的高手皆有破绽。浮桶为海员或捕鲸者所用,以此吸引鲸鱼的注意力。“时时处处遇见的都是讳莫如深的三缄其口”,遇见的多数人不可能懂,而少数人则不愿意谈,恩斯特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法尔克 你指的是——

你指的是哪一种情况。

恩斯特 你曾向我指出那种平等,它是教团的基本法则;那种平等使我整个心灵充满意想不到的希望:终于有一天会在这样的人组成的社会中呼吸到那种平等,这些人善于超越一切社会阶层演变(alle büegerlichen Modifications)来思考,又不会因自己结成一个社会而背负加害第三者的罪过——

散其体而融入整体,避免因自己而加害第三者之失。又平等和不平等,构成平等,此即超越之象。

法尔克 怎样呢?

说下去。

恩斯特 那种平等还存在吗?它存在过吗?让一个受到启蒙的犹太教徒来要求加入!“犹太教徒?那可不行。显然,候选人必须是基督徒。不论他是怎样一个基督徒。所谓无宗教差别,是指三个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被公开容许的宗教,不问其间的差别。”你也是这种看法?

平等难道没有其限度吗?在限度之外仍然不平等。

法尔克 我想我不这么看。

这种不平等,终究可以纠正。

恩斯特 一个诚实的鞋匠在做鞋时有足够的闲暇酝酿某些好思想(说不定是伯麦[Jacob Boehme]和萨克斯之类的人呢),让他(们)来要求加入!“鞋匠?那可不行,显然,鞋匠……”——你让一个诚实、富有经验、又可靠的仆人来并自报家门。“那种人,连选择自己外套颜色的自由都没有,可不能加入。我们在一起就是很好的社会。”

上一段话指涉不同宗教,这一段话指涉不同阶层。

法尔克 他们究竟成了怎样的好社会(gute Gesellschaft)呢?

如此挑剔,如此选择,他们自己又怎么样呢。

[ ]恩斯特 好了!对这地方我实在无可挑剔,只是,这好社会在世界上会让人感到厌倦——亲王、伯爵、贵族大人、军官、形形色色的顾问、商人、艺术家——在会内,所有这些人相互间自然毫无等级差别,他们喧喧嚷嚷进进出出。但事实上,所有这些人只属于一个等级,令人遗憾的是,这个等级……

建立这样的好社会,岂非换汤不换药?

法尔克 在我那个时代,还不是这种情况。不过!我并不知道,只是猜而已。我游离于分会——不论哪个分会——组织联系的时间太长了。在此前,一段时间里不可能(sein mögen)获准进入分会与被共济会排除在外,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这些情况不是必然的,至少在理念上绝非如此。真正的共济会是可以纠正此类偏向的。

恩斯特 为什么?

不明白。

法尔克 因为,分会与共济会的关系,犹如教会与信仰的关系。从教会外表上的富裕,推断不出、根本推断不出任何有益于其成员信仰的东西。相反,教会的某种外表上的富裕假若能够与真正的信仰共存,倒可称得上是一种奇迹。两者从来都不曾兼容过,一个总是置另一个于死地——像历史告诫我们的那样。所以,我担心,我担心——

分会只是共济会的具体形式,两者是可以有矛盾的。虽然共济会不可能脱离分会而存在,然而分会只是共济会的外衣,所以只有否定分会,才能了解共济会的实质。教会的某种外表上的富裕与真正的信仰几乎不能兼容,《孟子·滕文公上》引阳虎已云:“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

恩斯特 担心什么?

担心分会遮蔽共济会理想。

法尔克 长话短说!分会事务——我听说——现在推行的一套,我根本无法理解:设账房、筹资本,投放这些资本,设法充分利用每个芬尼,为自己采购,让国王和侯爵授予自己特权,利用他们的威望和权力压制遵守别的戒律(Observanz)的弟兄们——[ ]人们习惯上总把这些人当作异端。如果长此以往,将不堪设想!——我可不愿我的预言不幸而言中!

分会的活动完全世俗化,好比某些佛教寺院的经营活动。

恩斯特 那当然!究竟会怎样呢?现在,这国家并没有再要走到那一步。再说,在那些制定或者实施国家法律的人物当中,共济会员已经不少——

早已参政议政,由革而鼎,比如美国的开国元勋,有好几位是共济会员。——《谈话》发表的时候,正在美国独立战争(1775-1783)期间。1776年,大陆会议通过了《独立宣言》。

法尔克 说得好!所以,即便在国家方面他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这样一种情况(Verfassung,[译按]亦可译为政制),你想,会对他们自身产生什么影响?由此他们岂不明显又将陷于自己曾想摆脱的境地吗?岂不就将不再是他们曾想是的人了吗?我不晓得你是否完全懂我话的意思。——

有些人自己放弃了理想,走入原来反对的一方。

恩斯特 且管讲下去!

讲得太好了。

法尔克 那好!的确,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也许这恰恰是天意所选定的途径,以结束迄今为止的整个共济会格式(Schema der Freimäurerei[中译编者按]亦可译作“共济会的密谋”)——

共济会也有其穷变通久。

恩斯特 “共济会格式?”你称什么?格式?

共济会的格式,就是共济会的秘密。

法尔克 是呀,格式、外壳、外衣。

外即内。

恩斯特 我还是不明白——

这是极深之处,当然不明白。

法尔克 你不至认为共济会始终扮演共济会的角色吧?

共济会的灵魂,不一定永远托付于历史上的共济会中。

恩斯特 这又是指什么?共济会并非始终扮演共济会的角色?

还是不明白。其实,正是因为“共济会并非始终扮演共济会的角色”,所以“共济会始终存在”。

法尔克 换句话说吧!莫非你认为,共济会所是的,始终都叫做共济会?你看,中午都已经过了,晚餐的客人们已经到了。你留下来吗?

共济会换名称而存在,参考《太平广记》卷一《老子》引《九宫》及《三五经》及《元辰经》:“人生各有厄会,到其时若易名字以随元气之变,则可以延年度厄。”变易名字以随元气之变,也就是大哲人的预见未来,孔子所谓“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法尔克说完最要紧的话,又赶快转移话题。

参考《第五次谈话》[ ],法尔克说:“当然,这并不否认共济会必须时时处处投合市民社会,因为,后者始终更强大。市民社会有多少形式,共济会便不可能不接受多少形式,自然,每一种形式都有其新名称。你怎么可能认为,共济会这个名字会比占支配地位的种种政治思考方式(Denkungsart der Staaten)更古老?人们正是按这种思考方式来权衡种种国家的呀。”

[ ]恩斯特 我没想过要留下来,可是,我大概不得不留下来了。因为,我渴望得到双重的满足。

双重的满足,指物质和精神。

法尔克 只吃饭,别说话,这是我的请求。

口可以食,不可以言。参照《全上古三代文》卷二武王《机铭》:“皇皇惟敬,口生,口戕口。”《谷城石人腹铭》:“摩兜鞬,摩兜鞬,慎莫言”(钱钟书《管锥编》第三册,中华书局,1979,855-856页,8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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