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广告牌》影视音乐传播经典案例

《三块广告牌》是一部有着丰富的情感冲突和充满着黑色讽刺的电影，讲述的是在美国Missouri州的Ebbing小镇上，少女Angela被奸杀，案件已经过去7个月了，但是警方仍未破案。被害者的母亲Mildred对警察的调查进度感到愤怒，决定用小镇外的三块废弃广告牌对警方问责，以此给警方压力，希望尽快破案，这在小镇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块广告牌》于2017年11月10日在美国上映，并获次年金球奖最佳剧情片、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影片。电影的原声音乐更是得到业内人士的认可，电影原声大碟也登陆到各大音乐平台，获得一致好评，并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配乐、金球奖最佳原创配乐等多项提名。

图：电影《三块广告牌》1

这部影片是由爱尔兰导演Martin McDonagh执导，美国音乐大师Carter Burwell配乐的，这是他们第三次合作。Burwell擅长美国乡村音乐的制作，《三块广告牌》是继电影《卡罗尔》后第二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奖的提名。在《三块广告牌》中Burwell配合着电影意想不到的情节、暴力的画面，以及独特的黑色幽默，运用简单的乐器去表达复杂的情感，凭借其独特的视听语言表现手法，给观众以全新的视听体验。在影片的配乐中，Burwell运用钢琴、吉他、木管以及曼陀铃，用不同层次的音响元素融合交织在一起，让听众仿佛身处美国西部的独特听觉享受。在电影中，电影音乐不仅仅是给观众听觉上的享受，更是推动了影片情感冲突的发展，用音乐的感染力，带动观众的情绪。法国作曲家卡米尔·圣－桑所说：“在言辞穷尽的时候便有了音乐，音乐能够说出那种无法说出的东西，它促使我们在自己的内心中去寻找前所未知的深处；它能表达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的情绪和‘心态’。”^[1]在《三块广告牌》中，Burwell用音乐带动着整部电影的情感线索，进而更加鲜明地表述出电影人物所蕴含的情感主题。下面，笔者将浅析电影《三块广告牌》中的音乐特色。

（一）《Last Rose Of Summer》

电影开篇就伴随着一首古老的爱尔兰民谣《Last Rose Of Summer》，从黑场时双簧管的独奏，到画面逐渐出现，歌剧唱腔的女高音演唱出凄美的旋律。画面刚开始，没有对白，甚至没有人物的出现，只是三块破旧的广告牌竖立在空旷宁静的草地上，给观众以无限的遐想。紧接着伴随着歌词“This the last rose of summer，left blooming alone. All her lovely companions are faded and gone…”（“这是夏日最后的玫瑰，独自绽放。所有昔日动人的同伴都已凋落残逝……”）女主人公开车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女高音不断地唱出伤感的歌词，仿佛开篇便暗示出女主人公的丧女之痛。电影开篇用音乐点题，交代人物心路历程，奠定全片基调，为影片接下来的叙述做铺垫。

《Last Rose Of Summer》第二次出现在Mildred火烧警局的时候，一首听似平静的音乐，表现的却是女主人公情感最为冲突的片段，仿佛用音乐去阐述出画面表达不出的悲伤。大火发生时，Dixon在看警长Willoughby留给他的遗书，随着Willoughby旁白的讲述，Dixon逐渐醒悟，逐渐释怀，放下了愤怒。然而，在警察局对面的Mildred正在满怀愤怒，向警察局投出火瓶。随着一声声爆炸，火情愈发严重，Dixon逃出警局，自己已满身的火焰，但怀里抱着的却是Angela案件的档案。Mildred在看到女儿案件档案的瞬间，有种无法表达的震惊与愧疚，而愤怒也在瞬间消失。在这两个人情感上产生某种对立和冲突的同时，伴随着歌词“I’ll not leave thee， thou lone one…”（“我不会离开孤零零的你，让你单独地憔悴……”）仿佛暗示着这两个本来对立的人，要因为这次冲突化解了彼此的矛盾，与结尾两人一起走上寻找凶手之路做出铺垫。这次《Last Rose Of Summer》所表达的“绽放”的含义与第一次不同，讲述了Dixon在这次绝境中达到了人性的绽放。虽然Angela在花一样的年纪生命却“凋零”了，但是Dixon却因为这个案件，绽放出“善”的一面，代替她继续生活下去。

图：电影《三块广告牌》2

（二）《Buckskin Stallion Blue》

整部影片中《Buckskin Stallion Blue》出现过两次，第一次出现在影片的9分25秒，Mildred开车送儿子上学，儿子因为广告牌的事情跟她生气，但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路过警察局，警长Willoughby拉住Dixon，不让去广告公司理论。然而一切仍像往常一样，Mildred继续开向上班的路。乐曲运用吉他配上轻快的打击乐器铃鼓和沙锤，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民谣背后却暗藏着女主人公内心的矛盾。就像歌词唱的“I loved her，but she did not know it，so I don’t think about her anymore. Now she’s gone，and I can’t believe it，so I don’t think about her anymore…”（“我曾深爱过她，但她从未知晓。现在她离开了，让我难以相信，那么我也不再将她挂于心上……”）这段歌词正是Mildred内心的写照。女儿去世前两人的争吵让她感觉愧疚，当女儿真正地离开了她，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女儿“她爱她”。她也想放下女儿去世的悲伤，过着正常的生活，但是正是那份愧疚，她才选择“战争”下去。所以即使她清楚这一切她做得有些过分，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如何向警察说明，如何对别人诉说这一切。

《Buckskin Stallion Blue》第二次便是出现在影片的片尾，Mildred和Dixon在经历过种种冲突后，决定一起去追寻凶手。Mildred告别了熟睡的儿子，满眼不舍。Dixon告别了熟睡中的母亲，满眼愧疚。但是他们有“使命”，他们必须前行。在乡村的小路上，Mildred向Dixon坦白说是自己烧了警察局，Dixon说道：“除了你还会是谁呢？”两人一笑而过，化解了之前所有的矛盾。歌词“If I had a golden galleon，I’d sail into the light of day. If I had your love forever， sail into the light of day…”（“若我有一条金色的加利恩帆船，我将航行到日光里。若我能永远被你所爱，那就驶向日光里……”）讲述着两个人向着未来前行，虽然一切还都未知，但他们为了爱人、为了友情、为了正义无所畏惧。这次歌曲的出现不同于第一次，是由女声演唱的版本，唱得更加轻柔，更具有感染力。歌词中“If three and four was seven only. Where would that leave one and two？”（“若世事如此简单，你会在哪里停留？”^[2]）不断地回荡在耳边，如同一道人生的难题，引发我们去思考。正如这个影片的开放式结尾“我想我们可以路上再做决定”，给观众留下悬念。

（三）《His Master’s Voice》

在Dixon得知警长Willoughby自杀后，悲伤地趴在同事的肩膀上泣不成声。旁白说道“我知道，现在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去纪念我们朋友的方法，就是去工作，去成为一个好警察”，紧接着就是这部电影中戏剧冲突最强烈的一个长镜头。他洗了一下脸，吉他的拨弦同时响起，在这种灵动的旋律之下，他戴上了墨镜，带上警棍，无所顾忌地越过马路，毅然地打破了门窗，拔出枪，用枪托海扁了一顿Robbie，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长镜头有着毋庸置疑的真实性，保持着时间进程的不间断性，排除了后期剪辑的可能，给观众以视觉上的连贯性和冲击性。但是背景音乐所表现出来的效果却与画面恰恰相反，吉他在拨弦，充满磁性的男声淡淡地唱出：“And it touches the soldier boy. He heeds his master’s voice. His life is calling…”（“一名年轻的士兵有所感触，他决定听从主人的声音，他的生命在呼唤……”）这正与Dixon的内心一样，平静中充满愤怒，听从自己的声音，做着自己认为正义的事情，他的内心只想替自杀的Willoughby报仇，这是他做一个“好警察”的呼唤。在这一刻，配上这首音乐去诠释，理解他心灵深处的思考，理解他人性的一面，仿佛一瞬间，这种 “正义” 让观众所理解，这仿佛成了对Willoughby的死最好的 “回报” 。在这个 “恶” 的表面之下，隐藏的是像《His master’s voice》一样的他内心 “善” 的声音。

（四）《Blessed Are》

一曲《Blessed Are》，吉他轻快的节奏，仿佛把我们带入朝气蓬勃的美国西部。女声独唱后，出现“The night they drove old Dixie down…”（“把南方佬打跑的那一晚……”）的和声唱法，这句歌词反映的是美国1865年的南北战争结束了，美国走向和平年代，当时的美国在绝处逢生的战争后朝气蓬勃地发展。这种绝地逢生后的喜悦，正与电影的画面相契合。Dixon在酒吧喝酒，听到邻桌人讲述自己奸杀一个女孩儿的过程，与Angela的案情完全吻合。这正暗示着，Dixon在长期的追查中找不到的答案，却在不经意间有所收获。这正照应了电影中Willoughby所说的：“有些案子，你一刻不停地去追查，然后五年过去了，人们听到某个人在酒吧或监狱里吹嘘那件事，整个案子就愚蠢地被解决了。”Dixon仿佛明白了，这次他没有愤怒、暴躁、蛮横地去处理这件事情。而是像警长一样，运筹帷幄，细心地记下那个人的车牌号，故意挠破他的脸留下了证据以求破案，即使他被暴打一顿，但他仍然冷静地思考，回到家后留下对方的DNA拿给警方调查。 (www.xing528.com)

在电影《三块广告牌》中，用以上这四首带有美国乡村音乐特点的乐曲，给观众展现出一个美国西部小镇的画面。不仅如此，音乐作为电影叙述的线索，补充电影画面所不能表达的叙事细节，更是在潜移默化中用音乐去推动了电影情节的发展。

（一）愤怒主题《Mildred Goes To War》《Billboards on fire》

在电影开篇，《The Last Rose Of Summer》结束不久，Mildred开车发现了空旷草地上的三块广告牌，她特意倒车去看，在车内她咬着自己的指甲努力思考，这时音乐《Mildred Goes To War》响起。在她思考时，背景音乐只是简单的吉他弹奏。但是随着思考的结束，Mildred仿佛下定了决心，发动了车子。此时，伴随着音乐旋律，加入紧凑的鼓点，配器不断增加，节奏不断增快，给人以紧张的感觉。加上曼陀铃的弹拨如同银铃般清脆，给观众以空灵干净的听觉感受，给影片增加美国西部的味道。整段乐曲由最初Mildred的思考，用吉他弹奏出的清晰的旋律，到后来车子启动，乐曲变成行进曲式，暗示着Mildred决定去战斗的决心，与警察局的懈怠、与这个社会的不公平去战斗。短短的一段音乐中，音乐情感不断递进，包含了Mildred的思考、愤怒、坚毅以及要去战斗的决心。

Mildred的愤怒主题逐渐延伸，贯穿整部影片。作为《Mildred Goes To War》变奏曲的《Billboards on fire》，同样也是愤怒主题的表现。在影片的1小时11分55秒处，当Mildred开车发现广告牌被熊熊大火包围时，Mildred拿出车上的灭火器，去喷灭广告牌上的火焰。这时曼陀铃的弹奏配上紧凑鼓点，给观众以紧迫的焦灼感。Mildred的身躯在熊熊大火面前，看起来非常渺小，但是音乐的紧凑，低音的加入显得她是那么坚毅。她从一块广告牌跑到另一块广告牌，镜头由人物的中景转向一个大全景。灰蓝色的天空下，熊熊燃烧的广告牌，两块广告牌间遥远的距离，Mildred奋力前行。随着音乐的低音部分加重，观众感受到的是一个坚毅、果敢的母亲形象，那种义无反顾的精神，展现出她为了女儿要抗争到底的决心，让人看着她一个个危险的举措，又紧张又感动。随着Mildred手中的灭火器用完，所有乐器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电子乐和木管的独奏，在电子乐的衬托下，木管的音色显得格外伤感。画面展现的是Mildred默默地看着广告牌上的火焰，情绪低落。忧伤缓慢的音乐节奏下，表现出的也是母亲的那种无力感。直到她的儿子从家里拿来灭火器，扑灭了第二块广告牌，但是一切已经晚了。Mildred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儿子的阻止，嘶吼着夺过灭火器，但伴随着最后的仅有的钢琴的旋律和火焰燃烧的声音，这个坚强的母亲依然无力地跪在大火面前。内心的无助与无奈，不用更多的言语去表达，只有悲伤的钢琴旋律才能体现。

（二）思念主题《The Deer》

在影片中Mildred的所有举措，她的坚毅、果断、暴力，以及对这个社会无作为的愤怒，都源于她失去了女儿。这个坚强的母亲背后藏着非常柔软又细腻的情感，这个情感是对女儿的内疚、思念与失落。当Mildred有这样的情感体现的时候，就会响起配乐《The Deer》。在整部影片的44分40秒时，Mildred在广告牌下种上鲜艳的花朵，来纪念女儿的灵魂。此时一只如同幻觉一般的小鹿出现在她的面前，这让她想起去世的女儿。此时音乐《The Deer》响起，一段吉他的独奏展现Mildred内心柔软的一面。随后音乐用长笛配上吉他的拨弦，钢琴的和弦，缓慢的音乐节奏，演奏出一段忧伤的旋律。此时女主人公默默地自言自语，和小鹿诉说着内心的苦闷，直到失声哭了出来。每当我们认为Mildred的一切做法过于极端与暴力的时候，但听到这段音乐，长笛与吉他的演奏如潺潺流水般流入我们的内心深处。看到这样一个外表坚毅的母亲形象，但内心却有着那不能触碰的伤口，仿佛她的一切行为都能被理解，都可以被原谅，因为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这位母亲的爱。

（三）死亡主题《A Cough of blood》《My Dear Anne》

在电影中，死亡主题音乐《A Cough of blood》和《My Dear Anne》代表着警长Willoughby。在影片的31分18秒，Willoughby审讯Mildred时，因其病情恶化，咳出了鲜血。此时，画面中的两个人仿佛静止了。此时音乐响起，钢琴配上低音电子音响，不和谐的音符阴郁低沉，音乐就那样轻轻地响着，若有若无，仿佛可以表现出两个人内心纠结又失落的感受，也暗示着Willoughby的人生即将走向终点。

在影片的52分16秒，伴随着小提琴尖锐又刺耳的高音，一声枪响，Willoughby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此处一切音效与环境声都消失了，只剩下Willoughby留给妻子信件的独白，与音乐《My Dear Anne》相互映衬。最初吉他缓慢的拨弦，随后木管声部渐渐地加入，画面中Willoughby妻子逐渐意识到丈夫自杀的事实，弦乐、钢琴的声音不断加强，画面中Willoughby妻子的悲伤也到达了顶点。旁白中Willoughby的声音娓娓道来，但是夫妻二人却已经是阴阳两隔。低音提琴低沉的拨弦，仿佛留有那么一丝不舍，但正如Willoughby信中所说“不想让你看到病重的我，成为你们对我的最后回忆……”那种绝症病人自己选择离开，与家人告别的无奈，再多语言都是无力的，只能全权交给音乐去体现。

《三块广告牌》中每个人物的情感都是丰富又很冲突的，不同的主题音乐所表现出的人物特点、情绪起伏都各有不同。音乐从节奏、旋律、和声、配器等多方面进行调整，以求达到不同的情感效果。音乐与画面的配合，不仅展现出剧中人物的情感变化，烘托出情绪，更是塑造出人物内心“善”与“恶”的矛盾冲突。

图：电影《三块广告牌》3

在电影《三块广告牌》的原声音乐中，共有19首乐曲。每一首乐曲都有其独特的呈现效果，或是阐述内容，或是推动情节发展，或是表情达意，或是塑造人物形象。用音乐把人物交织在剧情里，音乐成了人物关系的枢纽。Burwell的音乐简单而又强大，运用极少的乐器，表达如此丰富的情感。冲突的画面，音乐却选用柔和的旋律，给观众以视听上巨大的落差，达到这种情感冲突的效果。整部影片，在视觉和听觉上产生视听语言的冲突以此来刺激观众的视听神经，用这种旋律，讲述Mildred、Dixon以及Willoughby之间矛盾却又充满“爱”的故事。Burwell运用音乐与画面的反差，散发出独特的音乐魅力，像影片所展现给我们的主题一样发人深省。

[1]李锦云．影视音乐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2]http：//music.163.com/#/song?id=518066378&userid=317290823&from=time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