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爱花
陈峭景色 陈明曦/摄
不知不觉,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走远,蓦然回首,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或物已经身影模糊。那些消逝的,不仅仅只是一些亲切的老面孔,走远的,也不仅仅只是热热闹闹的闹元宵,以及春节期间宗族的回归、拜祭。
我出生于周宁这片古老的土地,却至今依然对这片土地的历史懵懂而陌生,很多的老人走了,也带走了许多传承已久的古老习俗,在我还未清晰地记忆时,就伴随着时代的发展离我远去。今年春天,我终于有幸再次走进陈峭,亲身体验最为原始的祭神仪式——陈峭“土主”祭。
“土主”,全称“当境土主里域正神”或“当境明王里域正神”,相当于一个村的“村神”,俗称“大王翁”“福王翁”。我见过周宁县域内许多村庄的“土主”祠。其祠多建于村口水尾风水林中,供奉的神坛或大或小,但无一例外,外形均呈“墓”状,即半环形,中间立碑,上书正名“当境土主里域正神”,左右赋联,多寓意守护全村,保佑全村人畜兴旺、五谷丰登。碑前摆大供桌,在每年相对固定的时节,接受村人的供奉,俗称“做福”。
但也有因村而异的,一为浦源镇吴山底村的土主祠,两碑并立。因岁月侵蚀,祠碑黑灰,字迹模糊,依稀可见左碑上书“土主里域正神”,其左右联为“永镇乡间宁静,长把井里和平”。奇特的是右碑,上书“土主朱明王大王”,左右联为“自古英灵不灭,于今感应无方”。细读之下,颇为耐人寻味。该祠附近有庵,名曰“御庵”,该庵堂重建时,工匠发现梁上安放有龙头牌,牌子经时光磋磨,虫蛀斑驳,但“万岁万万岁”依然清晰可见。于是,有人联想到“土主”祠的怪异,猜测这是明代建文帝或建文帝之臣子妃嫔隐居之所,只是无从考证。也因此,吴山底的“土主”祠多了一层神秘面纱,让人费尽思量。
另一处则与之相反,那就是位于周宁礼门乡陈峭村的“土主”祠。
时值农历二月中旬,天气依然寒冷,但暖阳高照,萧瑟之中倒也多了几分暖意。应友人相邀,我欣欣然前往陈峭。还未进村,车子便停了下来,下了车,顺着蜿蜒小道下行,周边没有人烟,但稻田里稻茬平整,并未荒废。沿田埂直至谷底,隐约可闻水声。看不见水流,倒是一眼瞅见了一排土灶,一个供桌,一只困在笼子里“嗷嗷”直叫的大猪。走近了,方才看见田与山之间,一条甚至连溪都称不上的涓细山泉,在不过半米宽的水沟中孱弱地扭着身躯,沿着山的走势蜿蜒而下。
“土主”祠呢?我颇为诧异,往供桌边细细扫描,但见山脚下一粒青石、一摞黑瓦颇有些古怪。青石不大,不过20厘米见方,似谷印压于黑瓦之上。黑瓦累叠,看似凌乱无状,却堆叠出一方有别于周遭的,约莫十来寸大小的“建筑”,似碑非碑,似墓非墓,掩映于山脚下的一片绿荫之中。若非这方小小的怪异的“建筑”与这山泉之间阶梯似的香烛台以及2个2米左右的供桌,一溜5个拉风的灶台,真不敢相信,这便是陈峭的村神——土主祠。
少了一分齐整、一分庄严,却多了一分随意、一分质朴,但在陈峭村人的心中,它依然拥有着农村独一份的尊崇。
上香、设供、祭祀,该有的程序、该有的供果供菜一分不少。陈峭村“土主”祭分为春祭和秋冬祭,相当于周宁人口中的“年头福”“冬福”,但又有所区别,只圈定在清明前与中秋后的某日,由村中主事者商定具体日期,再举办相关仪式。
此刻,祭坛周围已经环绕了数十村民,他们虔诚地奉上供果,顶礼膜拜,硕大的烛台上,大把的篾香在石香炉中腾起淡淡的烟雾,而后消融于山野之中。没有豪华的祭台,没有明确的分工,村民们有条不紊地开始屠宰生猪。无需刻意的主持,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与紧凑。这边,肥猪刚开始宰杀,那边,一溜5个灶头已经燃起烟火,烧上热水。称斤、切肉、漂洗、下锅,五口锅很快就冒出靡靡肉香,村民们将大块的猪肉捞起,安放在竹匾上,一片片码正,抬放于供桌,有头戴道士帽的道士,立于供桌前兜兜转转,一手持香,一手持符,口中念念有词,虽不知其词,但想来大多是驱邪避祸、献祭以佑村民,保一方丰收之类的祝祷语。(www.xing528.com)
祭礼结束后,已经是中午12点多,村民们舀上一瓢肉汁,将大块肉切成巴掌大的小块,就着带来的饭糍,或蹲或站,或席地而坐,散在“土主”祠前,美名其曰:吃福饭。
“好吃!”五大三粗的村民吃得心满意足。
“香!”精精瘦瘦的老人含笑望着我们:“吃吧,吃了身体康健!”
村里的小媳妇端了碗默默站在一旁,小口小口的抿着。
后来的年轻小伙子端了泡面,伸长了手,示意灶前的老者加上一勺的肉羹……
饭后,有人采来芒萁,有人开始将晾在竹匾上的猪肉切成3两左右的小片,于是,拿称的,递肉的,串肉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每串猪肉搭上一两片的猪内脏,用芒萁一串就是一份“福肉”。一头猪,很快串成了数百份“福肉”。由于大部分村民外出,近千人的陈峭村如今常住人口不过百余人,来的人不多,但一户一份,分出的“福肉”串依然不少。
香烟渐渐淡去,村民们点燃了黄纸制成的“库钱”,任“库钱”带着他们的希望与祈盼在火中焚为灰烬,而一份份的“福肉”亦在村民们的笑颜中摇晃着步入归途。
这是我见到过的最为原始的“土主”祭与“土主”祠,作为新建的景区,陈峭村并不贫瘠,且名人、富人不少,对于如此原始甚至显得“寒碜”的土主祠,我想,除了遵循所谓的“鲤鱼抱月”之类的建祠不动的风水因素,也许更多的是一种缅怀,一种对于先祖在困顿之时的窘迫与艰辛的缅怀。无论陈峭村如何发展,在村民心中,这简陋的“土主”祠必然与他们的先祖一样神圣而不可动摇。我不知道陈峭的“土主”祭还能延续多少年,但是我知道,很多地方,如此原始的祭祀仪式正在逐渐消失。
根之所系,梦之所寻,或许,无论历史穿过多少岁月,也还总有一些“念旧”的新人如我一般总是时不时回首这份逝去的回忆,而后时不时念叨一句:我们的祖先曾经这样,曾经那样……
而,这样的“土主”祠无疑便是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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