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在《老子》中出现了2次,即第4章“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第56章“塞其兑,闭其门,和其光,同其尘,挫其锐,解其纷,是谓玄同”。其中第4章的“挫其锐……同其尘”几句,一般认为是第56章的错衍重出。所以虽说出现了2次,其实只能算1次。
“尘”的繁体字作“塵”,由“鹿”“土”组成,就是鹿奔跑时扬起的灰尘,《说文》说:“鹿行扬尘也。”段玉裁注云:“群行则尘土甚,引申为凡扬土之称。”
鹿的奔跑扬起灰尘,又使我们想起一个字。什么字呢?那就是“粗”。因为“粗”有个异体字作“麤”,由三个“鹿”字组成的,《说文》说“行超远也”,后引申为卤莽之意。实际上,“粗”的本字与“精”相对、相反,如《庄子·秋水》中说:
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
——可以用言语论述的,是粗浅的事物;可以用意会领悟的,是精微的事物。《庄子·天下》还说: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
——把天下万物的根本看作是精细的,把有形的事物看作是粗疏的。把积蓄看作不足,心境宁静独自与神明相处。
《庄子》中所说的“精”“粗”又是指什么呢?《老子》第21章说:
道之物,惟恍惟忽。忽呵恍呵,中有象呵;恍呵忽呵,中有物呵。幽呵冥呵,中有精呵。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两相比较,不难得出:《庄子》中所说的“精”就是《老子》中作为宇宙万物本源的“有物”和“道”,“粗”就是“有物”在圆环之“道”上所化生的具体的、有形的事物。
作为宇宙万物本源的“有物”“道”是唯一的,是“独”的(参“独”字条),是精细的;“有物”在圆环之“道”上所化生的具体的、有形的事物是众多的、粗疏的,这些众多的、粗疏的事物构成了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个世界。
哪里有尘土,哪里就不干净。现实社会到处都是尘土,所以佛家认为现实社会到处不干净,不如他们所称的极乐世界美好,因此称现实社会为“尘世”“浊世”。
“道”虽然是唯一的、是“独”的,但因为它化生了众多具体的事物,每个具体的事物也都携带了“道”的基因,因而“道”又是无处不在的。所以《老子》第34章说:
道氾呵,其可左右也。
——“道”就像洪水泛滥一样呀,是无处不在的。《庄子·知北游》中说得更具体:(www.xing528.com)
(道)无所不在……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无乎逃物。
——“道”无处不在,在蝼蚁身上,在稗草身上,在瓦块砖头之中,在屎尿之中,“道”离不开每一个具体、有形的事物。
“道”所化生的事物虽然是粗俗的,但是也体现了“道”。因此善于为“道”的人就要把自己降到尘埃里,混同于尘世之中,从粗俗卑微、具体有形的事物之中领悟“道”。所以《老子》第15章说:
古之善为道者……涣呵其若凌释……混呵其若浊……
——古代那些善于为道的人……涣然流离呀,就像冰凌融化一样……混浊呀,就好像混水一样……
鹿奔跑时能扬起灰尘,马奔跑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因此《庄子·逍遥游》中说: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大鹏向南海迁徙的时候,拍击水面远至三千里,借着旋风的回旋上升到九万里高空,看到下面春天野外的森林沼泽中雾气犹如野马奔腾,低空里尘埃沸沸扬扬,大自然里各种生物气息相互吹拂。
大鹏从高空往下看,看到的是下面沸沸扬扬的尘埃。那么,如果我们站在下面往上看,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庄子·逍遥游》中接下去说: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天空是那么湛蓝,难道这是它真正的颜色吗?还是因为天空高旷辽远,我们没法看到它尽头的缘故呢?大鹏在高空往下看,也不过像我们仰望天空而无法辨明正色一样罢了。
“鹏之徙于南冥也……亦若是则已矣”,这段话虽然出自《庄子》第一篇《逍遥游》,但是下启了《庄子》第二篇《齐物论》的主题:从上往下看和从下往上看,其实是一样一样的。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周易·系辞上》),“道”固然是在上的,“尘”固然是在下的,但如果你能混同于形而下的尘世,也就能混同于形而上的“道”,因此说“同其尘……是谓玄同”。
谁说微不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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