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这个词,大家可是太熟悉了。
甲骨文、金文、篆文中,“美”的字形变化不大。上半部分是“羊”字,下半部分有人认作“人”,认为“美”是人头上戴着羊头,或者羊角,或者羊形冠,或者羊形头饰的样子,目的是为了标识氏族图腾,或者为了乞育,或者为了美丽。
古文中的“美”
《说文》把“美”的下半部分认作“大”,解释说:“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在解释“大”字时又说:“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对此,王筠《说文解字释例》中说:“此谓天地之大,无由象之以作字。故象人之形以作大字,非谓大字即是人也。”所以,《说文》对“美”的解释应该是正确的。
在古代,尤其对于那些游牧民族来说,动物是生活、生存的主要依靠。猎获了动物以后,不仅饮其血、食其肉、蓄其脂,还要衣其皮。
羊体肥大而肉丰,能够在较大程度上满足古人的饮食需要,给人们以饮食上的生理快感,所以“美”以“羊”“大”作为构字部件。也就是说,最早的美的观念是建立在饮食快感基础上的。
《礼记·礼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是人最基本的需求,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争夺饮食是一切矛盾和战争的根本原因,所以《周易·序卦》说:“饮食必有讼……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饮食一定有争斗,争斗一定有众人参与,众人参与那就是战争了。
这种事历史上是有例可查的。《史记·楚世家》记载,吴国边境有个城邑叫卑梁,楚国边境有个城邑叫钟离,两个城邑离得很近。因为两个小孩争吃桑葚发生争吵,引发了两个城邑之间相互攻击,先是卑梁吃了亏,于是卑梁发兵报复钟离。楚王听说后增派兵力攻打卑梁,吴王听说后又调派兵力攻打楚国,灭了钟离和居巢。那时的楚国,国力不济,没有吴国强大,于是先害怕服软了,不得不因此而迁都。
看看,就为小孩争吃桑葚这么点儿事,动静越闹越大,不断激化升级,最终演变为两国之间的战争。这就不美了,是恶了,所以《老子》第2章说: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
——天下的人都知道美,这就产生了恶。(www.xing528.com)
这也就是说,美、恶是相对的,又是相互转化的,因此“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也可以说成“天下皆知恶之为恶,美已”。
仍以饮食为例。在物质生活水平低下、饮食贫乏的年代,人们往往很瘦弱,而瘦弱容易引发疾病,瘦弱、生病是不美的,所以古人用“疒”字作为“瘦”字的偏旁。而吃得多一些、胖一些是美的标志,因此古人才以“羊”“大”作为“美”的构字部件。甚至,羊本身都被认为是吉祥的。
肥胖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也曾经是美的标志。如唐朝就是以胖为美的,杨贵妃、安禄山是其代表人物。唐代是中国历史上在各方面都是比较发达的时代,但以胖为美仍然是社会整体物质生活水平不高的一种曲折反映。如果社会整体物质生活水平都已经很高,人人都可以胖得起来,谁还会以胖为美呢?
改革开放之前,我们中国的胖人不多;改革开放之初,物质生活水平乍一提高,很多人吃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吃成“啤酒肚”“将军肚”,还自我感觉不错,觉得很有派头、很有风度。可是,现在呢?很多人,尤其女性朋友们,都在忙着节食、减肥、瘦身。什么减肥中心呀,瘦身俱乐部呀,红火得很!
这又说明什么?说明当物质生活水平已经能够满足大多数人后,原来建立在饮食基础上的美的观念就失去了它初始的意义。并且人们认识到,太胖不仅不美,而且还容易患上高血压、糖尿病等各种疾病,肥胖成了不健康的预兆和前奏。看看,转了一圈,又回到古人曾经认为的不美那里去了。
正如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中说:“名词最初不过是许多专有名词,动词只有现在时态,而形容词概念的发展一定经历了艰苦的努力,因为每个形容词都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对事物进行抽象是一个既费力又不自然的过程。”
“美”最初只是大而肥的羊,通过食用大而肥的羊产生了美好的感觉,后来随着“美”的物质基础的改变,“美”才由饮食生理上的快感逐渐扩及语言、服饰、形体、艺术等其他领域,由一种具体的观念上升为一个抽象的观念,有美化、修饰、以……为美等义。《老子》中的“美”大体就是这些意思。
“美”与“恶”是相对的,是可以相互转化的。美、恶如此,其他事物也是如此,所以第2章接下去说:
皆知善,斯不善已。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恒也。
——天下的人都知道追求善,这是因为有了不善。有、无的相互生成,难、易的相互完成,长、短的相互形成,高、下的相互包容,音、声的相互调和,前、后的相互随从,这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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