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字在《老子》中出现了3次,即第53章“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大道甚夷,而民好径”,第81章“是以圣人执右介,而不以责于人。故有德司介,无德司彻”。
从甲骨文到小篆,“介”的字形变化不大,都是中间一个人、两边各一竖画,罗振玉《增订殷虚书契考释》以为“象人着介(甲)形”。
不错,文献中是有这种用法。比如,因为披挂铠甲的人不便于曲膝下跪,所以《礼记·曲礼》中说“介者不拜”;又如《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介胄生虮虱”,是说长时间征战以致铠甲生了虱子。
古文中的“介”
铠甲分胸前、背后两大片,披挂的时候要分开,因此“介”有“分开”的意思,如《说文》解释说:“介,画也。从八,从人。”
但从“介”的字形来看,把两边的竖画说成是铠甲,实在很牵强;再说,甲骨文中已有“介”字,如果“介”的本义真像罗振玉所说的“象人着介(甲)形”,难道甲骨文时代已经有了铠甲?因此,究竟是因为“介”字“象人着介(甲)形”然后才有了“分开”的意思,还是因为“介”本来是“分开”的意思然后才指人分开铠甲而披挂,这是颇令人生疑的。
但无论如何,“介”有“分开”的意思是没问题的。如《孟子·尽心下》中说:
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
——山上的那些小路,本来是被茅草遮蔽的,你把茅草分拨开,走在上面,它就是路了。但如果过一段时间不用的话,茅草又把路塞上了。
把铠甲分开穿在身上,人处于铠甲的中间;把茅草分拨开走路,人是走在茅草中间。所以“介”又由“分开”引申出“处于二者之间”“介绍”的意思,如《集韵·怪韵》说“介,间也”,《玉篇·人部》说“介,绍也”。如果是把田地、土地分开呢?那就是“疆界”的“界”,正好是上面一个“田”、下面一个“介”,所以徐灏《说文解字注笺》中说“古疆界字只作介”。
《老子》第81章说“是以圣人执右介,而不以责于人。故有德司介,无德司彻”,其中的2个“介”字王弼本都作“契”。“契”就是契约,与“介”意思不同,但又有联系。订立契约,首先得划分疆界;先有土地疆界的划分,然后才会有契约的出现。所以,“执右介”的“介”当从王弼本解作“契”,指契约;“故有德司介”的“介”当从帛书本“介”字理解,指划分、分开,与“彻”的意思恰好相反(参“彻”字条)。这样,“有德”“无德”相对,“司介”“司彻”相对。“司彻”指撤销土地的疆界,“司介”就是划分土地的疆界。(www.xing528.com)
第53章说“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迆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径”,其中“介然”取王弼本,帛书甲本作“挈”。“挈”有“携带”的意思,李零先生《人往低处走》一书中就取这个义项。这样“使我挈有知,行于大道,唯迆是畏”就是说,假如让我携带着知识走在大道上,唯恐害怕走歪了。
这样来理解、来翻译勉强可通,但总有点儿怪怪的、别扭的感觉。知识是装在脑子里的,不是什么具体的物件儿,怎么能说“携带”呢?如果是小学生这样来造句,老师肯定要判为病句,给打个叉。
《庄子·应帝王》中著名的浑沌开窍寓言说:南海的帝叫儵,北海的帝叫忽,中央的帝叫浑沌,儵与忽经常在浑沌的地盘上见面,浑沌对它们很好。儵与忽商量着报答浑沌的恩德,说“别人都有七窍,用来视、听、吃饭、呼吸,而浑沌没有,我们就试着给他凿上七窍吧”,于是一天凿一窍,七天之后七窍凿好了,浑沌却死了。
如前所述,“介”有“划分”“分开”的意思。就像浑沌开窍一样,人没有知识的时候,也是处于混沌未分的状态,而一旦有了知识,混沌状态就被划分开了,所以才说“介然有知”。而人一旦有了知识,也就更容易走歪门邪道,所以《老子》第53章才说: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迆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假如使我有了知识,行走在大道上,唯恐害怕走歪了。大道非常平坦,而人们喜欢走斜径。
《老子》说“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孔子也说“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论语·雍也》)谁能外出不经过门?为什么大家都不能顺道而行!
大路不走走小路,大门不走爬墙头,往往是杀人越货、避人耳目的盗贼、强盗才这么干。所以《老子》第53章下文又说“朝甚除……是谓盗竽,非道也哉!”而“盗竽”也就是盗贼、强盗(参“盗竽”字条)。
虽然《老子》帛书本从总体上说优于王弼本,但如果联系上下文及《老子》全书,第53章“使我挈有知”的“挈”还是依王弼本取“介然”更为通顺一些,也更合《老子》之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