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古琴具有崇高的地位,从其诞生、选材、形制、结构、造型、名称、琴曲等等诸多方面都被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含义,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琴人合一的自然观与哲学观,蕴含着丰富的象征意味和浓浓的人文精神。
首先,从古琴的形制上看,在我国历代的诸多琴论中都有对其象征意义的描述。东汉桓谭的《新论·琴道十六》记载:“昔神农继伏羲王天下,梧桐作琴,三尺六寸有六分,象期之数;厚寸有八,象三六数;广六分,象六律;上圆而敛,法天;下方而平,法地;上广下狭,法尊卑之体。”这段文字涉及琴制的许多方面,如长度、厚度、宽度和形态等。
蔡邕《琴操》则在桓谭的基础上加以扩充,增加了池、沼(滨)、七弦及五音等,象征的面更加广泛:“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日也。广六寸,象六合也。文上曰池,下曰岩。池,水也,言其平;下曰滨,滨,宾也,言其服也。前广后狭,象尊卑也;上圆下方,法天地也。五弦,宫也,象五行也。大弦者,君也,宽和而温;小弦者,臣也,清廉而不乱。文王、武王加二弦,合君臣恩也。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
司马迁的《史记·乐书》也说:“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商张右傍,其余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征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于琴而言,宫最为重要,因宫象征国君,五音作为人的听觉意象都有不同的代表性,构成了弦、音、象、意的过程,以象征手法传递着某种特定意义。[33]
《通鉴前编·音释》引《世本》记:“伏羲氏削桐为琴,面圆法天。底平象地。龙池八寸,通八风;凤池四寸,象四时;五弦象五行。长七尺二寸。”圣人斫琴的基本依据是最广大、最神秘的天地的形态,并不拘泥于一些细小的具体事物,想要表达的是天地的浑然正气以及人在天地间的一种浩然之气。
清代徐祺《五知斋琴谱·上古琴论》说:“琴制长三尺六寸五分,象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年岁之三百六十五日也;广六寸,象六合也;有上下,象天地之气相呼吸也。其底上曰池,下曰沼,池者水也,水者平也,沼者伏也,上平则下伏。前广而后狭,象尊卑有差也。上圆象天,下方法地。龙池长八寸,以通八风;凤沼长四寸,以合四气。其弦有五,以按五音,象五行也。”在一张琴上有山有水,有天有地,有鸟有兽,我们能够看到整个的宇宙自然,感受到胸襟的博大和意境的阔大。[34](www.xing528.com)
在明代浙派《文会堂琴谱》中,其《琴论》部分有一篇较大规模的象征解释:“琴之颅曰龙额,长二寸四分,象二十四气。中间所含,取象于凤舌;两旁所垂,取象于雁掌,又曰护轸。岳广三分,以象三才。……龙池者,龙为变化之物,潜于幽深之地,迹虽隐而声自出也。凤沼者,取其来仪,沐浴自如,其鸣喈喈也。池沼旁以竹贴之,曰贴格,取凤非竹实不食之义也。……槽内载天地柱一圆一方,为琴之心膂也。长三尺六寸六分,象日三百六十有六。七弦以象七星。上下之音相合,七十有二,象七十二候。……前广后狭,盖拟天地之尊卑也。面效天之穹窿而圆,底法地之广平而方。中虚以含象,外响以应徽。十三徽,其十二为六律六吕,以象十二月,其一处中者,元气之统,以象朞数也。……上为天统,下为地统,中为人统。上取泛声则轻清而属天,下取散声则重浊而属地,抑按则丝木之声均和而属人。刳其中则大虚之理具,弦其外则妙用之应彰。”最后总结说:“圣人之制器,象其物宜也,厥有旨哉。”
从古琴各部分名称与整体造型上看,也含有丰富的象征意义。一张琴就像是一个完美的人体,有额、有颈、有项、有肩、有身、有腰、有尾。而且它的各个部分又恰恰是用身体来命名,如琴头、琴额、琴颈、琴项、琴肩、琴腰、焦尾、舌穴、弦眼等。可见,琴的造型原则是对人体美的模仿。《琴制尚象论》云:“肩曰仙人肩,取其正齐也。腰曰玉女腰,取其纤细也。”《文会堂琴谱·琴论》说:“岳外曰承露,又曰岳裙。”一张造型端庄的琴,其漆色、其额宽、其项实、其岳高、其肩正、其腰度、其足平,观之如亭亭玉立之仙人,抚之如人声有情之吟唱。一张琴就是一个人的身体,它以人格化的方式被赋予了生命和情感,使琴能够得以成为人的朋友,并从中获得情感的共鸣和慰藉。
琴的长度不仅符合天人合一的传统文化,让我们赞叹其形制的优美。而它的长度对于实际弹奏来说,也是十分适合的。左手按弦,到十三徽处时手部正好舒展完全,泛音泛到一徽处也不会觉得受挤压。无论是置琴于琴桌还是于膝,都能保持挺拔的身姿,手势也舒展大方,呼吸顺畅自然,人和琴如知己对饮,挚友倾谈。不仅形制与人相合,就连弹琴时的姿势也是充分与人相合的。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琴的式样的变化也正好与每一朝代不同的人体美的观念相适应。唐宋时代,女性以丰满为美,明清时则以纤弱为美。与之相应,唐琴和宋琴的轮廓圆柔饱满,虽然有“唐圆宋扁”的差别,然而这两个时代的古琴在丰满厚重浑圆方面则基本一致。明清之琴则较为瘦硬,轮廓分明。尤其是清琴,腰度远较唐琴显得窄,冠角也相对尖。我们从不同时代的古琴形体上,也能反映出不同时代的人体美的观念,领略到不同时代的人的风韵。人者,天地之灵也;琴者,众乐之王也。正如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大艺术家米开朗琪罗说过:“艺术的真正对象是人体。”古琴的形制也正好与这一观点契合起来。[35]
总之,古琴选取自然之灵物,“象形”了众多的人身万物,这反映了古人对万物的敏锐观察和对自然的丰富想象。同时,古琴的象征意义也展示了古人对自然、人自身、人与自然和合关系的认识和追求,内含了丰富的哲学意味。[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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