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山水美学与现代城市景观设计的核心实践成果

那么，从城市环境设计美学角度看，当今城市中人与环境的自然和谐如何能够通过具体的山水景观设计得以实现上述人文山水城市的一般要求呢？这就是以传统山水境界美学为思想基础，以现代城市市民为服务宗旨，以城市日常活动景观设计为实践入口，努力创造宜居、安居、乐居的人文山水城市空间。

湖北襄阳的城市环境状况可以为我们解释这个问题提供重要的启发。襄阳这个城市的核心是襄阳古城，它由汉江和荆山山脉围绕而成，构成了一个独特山水城市形态。不管是曲折回环的清丽汉江，还是荆山山脉环抱襄阳古城的羊祜山、岘山、真武山、凤凰山等，它们本身就是襄阳作为一座山水园林城市的独特山水形态。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所有这些自然形态的山水也有其历史悠久、内容丰富的文学艺术相伴而生。如出自襄阳的南朝乐府西曲歌《作蚕丝》云：“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这一乐府诗为后来唐代诗人李商隐写出著名的《无题》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提供了直接的创作土壤。南朝《襄阳乐》有云：“朝发襄阳城，暮至大堤宿。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唐代李白乐府诗《大堤曲》云：“汉水临襄阳，花开大堤暖。佳期大堤下，泪向南云满。”唐代《襄阳乐》云：“大堤花月夜，长江春水流。东风正上信，春夜待郎游。”唐代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诗云：“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其中对襄阳山水的描画蕴含清远意境。《夜归鹿门歌》：“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完全是一幅诗意清淡幽远的图画，让人在看似喧闹的人世生活环境里不知不觉地走入内在的心灵与精神境地，对常人可能看不入眼的襄阳山水赋予无限的诗意，引人神往。王维在《汉江临眺》诗中云：“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这基本上就是为襄阳山水的审美文化特征做了定性描述：一者，襄阳山水不像其他地区山水的壮阔或优雅，却充满了如宗炳所推崇的清秀、灵性的特点，具有内在的精神空阔与高远特征，这是因地理特征俨然；二者，正是这样的山水风光正好让人自由地融入其中，陶醉其间，是人性化的自然山水。这与宋代郭熙极力提倡“可居可游”而不是“可行可望”^[9]的山水美学观十分吻合，也足以理解唐代诗人何以如此偏爱并讴歌襄阳山水。李白《襄阳曲》之四所言“且醉习家池，莫看堕泪碑”，同样将襄阳山水定格在心“醉”神迷之态。由此可以理解，在唐代山水艺术精神追求中，襄阳山水已经比较普遍地被当作“心游山水”、“心居山水”的理想形态。这种独特的山水人文精神恰好构成了宋代郭熙明确提出的“可游可居”的山水美学思想的核心基础。

那么，襄阳市在现代城市环境景观设计中究竟具有哪些特点，并且如何体现出传统山水审美境界与现代人文山水城市的结合？

首先，把景观娱情作用与养性功能有机结合。如襄阳城南护城河边的南湖广场，就是依托山水元素而建造的城市人文景观。开阔的护城河、完好的襄阳古城与近在眼前的著名羊祜山，直接陪衬在广场周围。它既有充分满足市民游乐娱情的功能，也有令人怀思襄阳文化古远意味的审美空间。它不仅回避了现代城市景观设计中某些过度静穆深刻的景观园林特点，而且回避了一味追求游乐娱情的庸俗趣味。

其次，追求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和谐共生，防止相互割裂，以景观形象上的文化分裂特征进一步激化身处紧张社会生活中的人们的精神张力。襄阳市有历史文化悠久的两大城区，即襄城（襄阳城构成它的核心）与樊城。其中的襄城堪称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区，樊城堪称现代商业气息浓烈的城区，二者通过清丽的汉江与优雅的临江建筑环境形成自然过渡，使得整个城区环境的传统感与现代感有机结合，实现了自然山水基础上现代城市景观环境的美学融通。在此自然过渡的结合部位，人们既能感受深厚的传统文化气息，也能领略强烈的现代都市风情，得到了光顾襄阳的中外学者与旅客的广泛称赞。

再次，依据自然山水条件实现城市环境的自然审美化与生态审美化，创造服务于现代人宜居乐居的生态城市环境。襄阳有由汉江围绕而成的鱼梁洲，孟浩然的“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成为千古佳句，也使得鱼梁洲拥有了重要的山水自然条件与深厚的人文内蕴。如今，著名的鱼梁洲已经被建设成为集居住、旅游观光、休闲娱乐、平民消费于一体的现代城市生态岛，构成了襄阳市重要的人居环境景观，是现代人文山水城市景观设计的重要实践成果。即使在襄阳市区内众多的居住小区环境内，也努力塑造着吻合人文山水城市形象的宜人景观，努力实现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的生态融洽，谋求城市日常起居环境、城市公共环境、城市山水环境的相互依托、相互衬托。

【注释】

[1]本文曾以“传统山水美学与现代城市景观设计”为题发表于《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3期，录入本书时文字略有修订。

[2]（南朝宋）宗炳、（明）王微：《画山水序·叙画》，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版，第5页。(www.xing528.com)

[3]（南朝宋）宗炳、（明）王微：《画山水序·叙画》，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年版，第5页。

[4]顾孟潮：《钱学森与山水城市和建筑科学》，载《科学中国人》2001年第2期。

[5]鲍世行：《21世纪中国城市的山水情结》，http：//www.cctv.com/lm/131/-1/50613.html，2015-5-1.

[6]陈望衡：《环境美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98～400页。

[7]陈望衡：《环境美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75页。

[8]（宋）郭熙：《林泉高致》，参见潘运告《中国历代画论选》（上），湖南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第224页。

[9]郭熙：《林泉高致》，参见潘运告《中国历代画论选》（上），湖南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第2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