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美学重视以身体体验为基础,从精神观照层面领悟自然之妙,山水景象便成了绝佳的审美对象,引导人们“体山悟水达天道”,创造了山水诗、山水画、山水园林、山水城市等独具特色的艺术形态。
借山水诗体悟天道的传统源于《诗经》。《诗经》描述了各种山水意象,包括道德山水意象、爱情山水意象、田园山水意象、自然山水意象等。在《诗经》文化培育下,汉唐之际的山水诗成为体悟天地之道的重要手段。陶渊明《读山海经》十三首之一云:“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这传递了乐居山水、品读山水、了然世界的心态。王维《积雨辋川作》云:“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诗中水田漠漠,白鹭飞翔,夏木阴阴,黄鹂鸣叫,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相伴四周物什,静观世间万物,传递出“一种清静无为的人生理想”[12]。
古代画家也通过山水画来体悟天地之道。宗炳对山水的喜爱几近狂热程度,曾描画所游山水悬挂于室内,“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南史·隐逸传》)。巨然的《秋山问道图》是典型的“问道”主题山水画。画面上部主峰居中,石少土多,显得温和厚重,而不是石体坚硬、气势雄强。画面中部描画茅屋数间,小径蜿蜒,绕过柴门,通往密林深谷,茅屋中有一人坐于蒲团之上,右边一人侧身对坐。画面下部有曲折坡岸,水边蒲草摇曳,树木俯仰多姿。整个画面显得山高林密,寂然无声,堪称修身养性、谈禅论道的佳境。石涛主张山水画使用“一画法”,认为“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13],从理论上肯定了山水画即求学问道的方式。(www.xing528.com)
传统山水园林同样致力于包藏天地之道。老子说:“吾游心于物之初。”(《庄子·田子方》)这个“物之初”即老子所讲的“自然”、“道”,庄子将其阐释为“天地大美”、“四时明法”、“万物成理”,认为“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庄子·知北游》)。圣人何以完成这种审美活动?庄子诉诸山水悠游。园林设计承袭了这一美学宗旨。明代计成肯定“园地惟山林最胜,有高有低,有曲有深,有峻而悬,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14]。“有若自然”、“浑若天成”作为山水园林建造的美学准则,有助于游览者获得“游心于万物之初”的审美体验,也是古典园林重视自然美的见证。此种自然美“妙在像自然又不像自然,比自然界有更进一层的加工,是在提炼自然美的基础上又加以创造”[15],是蕴含生命活力、承载宇宙本质、充满无限诗意的山水境界。
山水城市是承载天地之道的特殊形式。早在先秦,中国南北各地就开始普遍兴建规模不一的城市,通常地势高敞,一面或两面临水等。[16]此后,依山傍水便成了城市规划设计的基本法则,如汉代设置的长安城、襄阳城位居水之南山之北,是聚气积阳的风水宝地,成为古代山水城市的典型。当然,城市包括自然山水环境是世界城市发展史的普遍现象,如伊斯兰宗教城市、古希腊的城邦、文艺复兴时期的商业城市、欧洲工业革命时期的工业城市,大多依山傍水,便利城市的日常生活、交通运输、军事防御。但是,受城市功能、民族文化等诸多因素影响,国外城市鲜有山水审美精神的培育。阿拉伯城市的历史文化基础是宗教以及为宗教服务的军事力量,其城市既是兵营,也是伊斯兰教的宗教和文化中心[17]。而西方传统艺术与美学轻视自然美,不会把自然山水环境视为城市审美精神的内核。正是在中国,自然山水环境成为城市审美精神的内核,是蕴藏中国人精神深处的家园意识、归宿意识的环境载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主流的儒家思想追求家国一体,导致家屋、官府、皇宫的功能与环境惊人相似。官府是放大的家屋,皇宫是放大的官府,城市则是放大的官府、皇宫,是官民一体、家国一体的环境艺术体系。城市所蕴含的“家园感”、“归宿感”,要求城市环境区域之间的功能配合、精神呼应,并体现在阴阳风水观念的设计应用上。古代城市设计普遍讲究背山面水,以便聚气积阳。如果背山面水的具体方位是南面背山、北面向水,则构成极阴之地,可以通过北面的城门多于或大于南面背山的城门来实现阴阳平衡,让城市格局体现上达阴阳、下通人伦的天人和谐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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