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新认识：空间与行为

随着历史的发展，传统村落本身也在不停地演化发展，传统村落是不同历史时期发展的产物，严格意义上讲，对传统村落“完全真实性”的保护是不可能存在的。

传统村落是人和环境形成的动态平衡体，作为实物建筑群体，传统村落裸露于风霜雨雪日晒的自然环境之中，对它们的保护也不可能像对待古玩字画一样放置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中企求一成不变，而且仅仅保持建筑及其环境的现状也是不可取的。随着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居住在传统村落中的居民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的生活模式之中，他们也有提高自己生活水平的迫切愿望。

因而，“保护历史的真实性和风貌的整体性在于如实呈现出城镇发展变化的过程，应当是各个时代建设的拼贴和集成，而不是某个鼎盛时期的定格。所以关键是要让各个时期建筑能‘和谐相处’，新建筑在体量高度上，要尊重原有地块肌理，并要强调历史的可读性”。^[3]

本书从传统村落的普通居住院落入手，研究了院落组合方式和村落整体空间等内容，在空间与行为、历史演化与发展等方面得出了一些总体性的结论。然而关于传统村落的保护发展问题，笔者认为由于传统村落地域的千差万别和所处的时代不同，面临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不能一概而论，并没有一剂包治百病的“良药”。对于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中的一些极其重要的问题，例如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以什么为基础和落脚点？保护发展以什么为重点和核心内容？传统村落的保护发展应该采用什么方法？保护发展的终极目的又是什么？目前许多的研究都很难得出一个统一的或较为圆满的解答。

基于本书的具体案例和相关区域，基于写作前后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本书在研究的过程中，对于以上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重要问题产生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全新认识，需要说明的是这些观点是在特定区域、特定时期的研究中自然得出的，仅对于当前相似区域的传统村落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至于别的区域或别的历史时期，可能会具有完全不同的认识。

1）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基本单位和落脚点是居住院落而不是单栋的建筑物

本研究发现，至少在所调查的中原地区，传统村落的基本空间单位是居住院落，传统村落以家庭为基本社会单位，一个家庭就是一个院落，因而居住院落是传统村落的基本空间单位，院落可以由若干单栋建筑和院子组成，如果把其中的单栋建筑看成传统村落基本的空间单位，就忽略了院落内在的社会属性和复杂的空间行为关系。

2）院落组合方式的控制应该作为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最关键内容之一

本研究发现，居住院落内部具有高度的调和性和适应性，对于居住院落整体上的控制主要在于控制院落之间的组合方式，院落组合方式的控制对传统村落而言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本书专门探讨了院落不同的组合方式形成传统村落不同的空间肌理，院落组合方式对所在村落空间形象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判断一个村落是老村落还是新村落或者是新老结合部的村落，完全可以从其不同的院落组合方式分辨出来，所以我们在传统村落的空间规划上必须对院落组合方式加以控制。

院落组合方式还关系到其他很复杂的方面。例如交通，院落组合方式影响到不同家庭院落的出入口方位和出入方式，出入方式等交通状况又会影响到村落的整体产业，影响到传统村落整体的活动，所以院落组合方式的控制应该是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重要核心内容。

此外，院落组合方式还关系到村民住户之间的关系，即一个院子跟另一个院子之间的关系，在农村这种院落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在距离本书调查对象朱洼村不到40公里的邻县河南省鲁山县梁洼镇北店村，曾发生一起持刀致8人死亡的杀人案。事情的起因是由于被害者家的院落大门上安装了一面镜子，犯罪嫌疑人认为影响自家院落的风水“不吉利”，于是发生口角并最终引发悲剧，被害者涉及3个家庭，包括3名小孩、2名老人和3名成年人^[4]。在传统农村类似这种院落关系引发的矛盾还有很多，有时候院落之间的矛盾还与农村的宅基地相关联，因而院落组合方式问题应该作为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一个关键内容给予足够的重视。

3）院落和院落组合控制的基本方法不宜固化，应通过院落模式调适和公众参与来实现(www.xing528.com)

农村建设方式与城市有很大的不同，过去有的地方常常用城市建设的思路和方法去指导农村建设。例如新农村建设高潮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汇编了包含几十个到数百个单体建筑方案图集让农民去选择，有的也做了一些硬性的村镇规划，但效果并不理想。

本研究指出，传统村落在当地具有一种基本居住模式，在本书调查区域的基本居住模式就是半拉子院的居住模式，在这种抽象的院落模式原型之下，具体某一户人家的院落如何布局，需要在基本模式下进行一些个体的适应性修正。本研究显示：老百姓家里盖房子通常不会完全按照农村住宅设计图集中的某份图纸来建造，他们心里往往早就有一个模式，那就是村里某一家的布局，或者是某几家布局样式的综合等，这一过程其实就是模式的具体调适。不同于外来设计的僵化，这一模式调适过程主要由村民自己主导，因而更加贴近他们的实际生活（图7.1）。

图7.1　传统村落建设的两种不同方式

但是对于院落之间的组合关系却需要给予一些指引，例如建议村民院落的大门开在哪里比较好，对着哪一条路比较好，就像过去风水师所做的工作一样，现在由一个建筑师（或者是规划师）来承担这一角色。建筑师（规划师）除了需要具有整体布局的专业知识之外，还要有一定的当地的“风水”常识。所谓“风水”常识并不同于专业堪舆上的“风水”，而是老百姓口中的“风水”，是当地老百姓的一种约定俗成和长期形成的一套村落居住潜规则。通过这样的引导，才能更好地协调村落中各个住户之间，一个院落跟一个院落之间的关系，才能够让一个传统村落维持它原有的内在肌理并进行自然更新。

因此，传统村落要确定一个院落的组合方式并不是由某一个人说了算的，一个院落的门开在这里，另外一个院落的门开在那里，是一个公众参与的社会化问题，而不是采用一个城市通行的固定的模式或硬性规则来固化，这个方法会给传统村落带来更多的丰富性、灵活性以及更大的生机和活力。

4）当前农民的核心利益是宅基地，其实就是居住院落，保护居住院落，就是给予传统村落弱势群体更多的生存机会

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的目的是什么？传统村落的问题说到底是一个利益问题，不同利益阶层对传统村落的期望是不一样的，有人希望传统村落能够把文化传统延续下来，也有人希望传统村落早点消失变成现代化的城镇。从这一角度来说，传统村落无论保留也好，不保留也好，都不是本书最为关心的命题。

然而，我们无法不去关注当下在传统村落生活的老百姓，调查发现目前在传统村落生活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小孩，有些是很贫穷的人，他们都是弱势群体。那么他们的利益是什么？他们的利益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院落。本书为什么一定要强调传统村落的院落呢？因为农民的问题主要就是土地的问题，土地的问题除了田地之外就是宅基地，宅基地上农民的核心利益就是他们的院落。

现在有的开发商出于利益的需要觊觎着农民的宅基地，把农民的院落拆了，在新农村补偿一个二层楼的新房，认为这样对于农民很公平。其实这样农民目前赖以生产和生存的院落就丧失了，也就丧失了最基本的利益；换句话说，很多农民在目前拥有的院落里能够进行很低成本的生活，正如本书所调查的，有的农民一个月一百多块钱也能够过生活，家里没有通电也能够生活，而且这种生活对他来说是可以持续的生存方式，但是搬到新房之后，由于压缩了最基本的生产和生活空间，可能他就无法按照原来的模式生存生活了。

这就是本书最重要的立足点：希望能够维护传统村落弱势群体最基本的权益。实际上正是这些弱势群体需要这样的传统村落，他们需要这种生活方式，因为这种生活方式能够给予他们最基本的生存机会，否则他们所面临的未来就可能更艰难。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强调传统村落的居住院落能够保留，希望老百姓的基本利益不要受到损失。只有在此基础之上，才谈得上保留传统村落的历史文化传统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增加现代化的配套设施等内容让他们生活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