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发现,朱洼村和张店村当地方言对于居住空间有一套通俗的语言词汇来描述,这些词汇有的不独为当地所有,在其他北方地区也有类似的说法。这些有关居住空间的方言词汇对于当地传统格局的建筑空间指代描述十分精准,若采用现代通用的建筑词汇来指代,往往还不如这些方言描述准确,因而直到现在,这些词汇仍然在老百姓日常生活中大量使用。
据《郏县志》记载和实际访谈,发现当地方言描述居住空间的主要有“当门儿”“耳扒儿”“灶火房”“茅子”等词汇,分别对应于现代城市住宅的“起居室”“卧室”“厨房”“厕所”等概念(郏县志,1996),但具体涵义又有所不同(表4.1)。
表4.1 传统村落居住院落与现代城市住宅的空间概念比较
续表
例如,当地老人决不会用“起居室”来指代堂屋正中经常晒太阳的“当门儿”,因为“当门儿”暗示了可随时朝门外看并与外面人聊天的可能性,所以邻居聊天也不会说到客厅坐坐,而会说到“当门儿”玩。调查中问有的年老村民“卧室”在哪里,竟回答没有“卧室”,只有一个“耳扒儿”,因为老人居住的暗间只有一张小床,还堆有粮仓和其他物品,有时(如农忙时)还需要把床移到其他地方,因而老人显然没有专门的卧室而只有“耳扒儿”。
当地方言对空间的指代,没有侧重空间的特定功能和行为特征,如“卧室”“起居室”等词,而是侧重于空间的结构、秩序特征,如用“当门儿”指代通常意义上的“起居室(厅)”,用“耳扒儿”指代“卧室”等。
“当门儿”体现了空间与门的关系,表达了一种利于进入的、光线较好、进入层次较浅的空间概念意向(空间进深也较浅)。当然这个靠近门的地方也可能作交通之用,但并没有限定它必须具有会客的功能,它也可能空间低矮狭小,而且这个空间不一定有明确的界限或者围合,这种概念与传统的堂屋平面是呼应的。例如“三间两所”空间格局中间的明间,最大的空间特征就是有大门,打开大门光线明亮又叫“明间”。其与旁边相邻的暗间常常用布或家具隔开,仅有光线明暗的区别,而并没有明确的实物区分界限。过去明间正面最显著的物品往往是堂画、牌位、香炉、神像,日常生活中多用的椅子往往摆在靠门边,而现代城市的起居室很少会把会客用的沙发直接摆在大门边。如图4.6,当门儿的生活以门为中心,关上大门则漆黑一片,而现代起居室因另有开窗,明暗与大门的关系不大。
“当门儿”的概念与“起居室”有所差异:现代居住建筑的客厅不一定是靠近大门易于到达的,有的客厅离门较远,空间层次较深,采光主要靠窗户,客厅的主要设施是可以容纳多人的沙发或椅子,有明确的使用功能,而与交通功能的联系可强可弱。由此可见,当门儿与起居室的概念存在差异,若用起居室来表述当门儿,则失去了行为中心、光线条件、与门外交流的可能性等要素,因而含义并不全面。(www.xing528.com)
图4.6 传统村落居住院落与现代城市住宅的空间概念比较
(左:“当门儿”与门的关系比“起居室”密切;右下:“耳扒儿”的进入方式与“卧室”不同)
“耳扒儿”描述了空间的形态特征,此空间位于某另外空间的侧面,虽相通但独立在外,有一种隐藏、侧向进入、扁平空间的私密性意向。同样,耳扒儿并没有指代明确的空间界限,也没有限制空间使用功能。这和堂屋暗间的平面布局是一致的,暗间常常从侧面进入,从属于当门儿但略有独立。这个空间容纳了睡觉、做针线、储藏粮食等多种功能,通常,这些功能需要具有私密性。比如,自家的粮食,在特定时代是极其隐秘的财富。还有针线活,也是妇女活动的场所,具有隐秘的特性。
和“耳扒儿”的概念相比,“卧室”更强调空间主要容纳睡觉行为,并不含储藏等功能。现代建筑的卧室常常具有私密性的要求,但没有强调其他空间与卧室的侧向关系程度。如进入卧室空间的方式不一定是穿越一定空间的进入式,有的卧室可以直接从入口进入,有的卧室则与起居室有更曲折的联系。卧室主要摆放双人床,因而大多数形状较方正,但耳扒儿由于有更多功能,因而形状更狭长,耳扒儿依附于当门儿,如有的老人把床也开在当门儿。因而,耳扒儿与当门儿虽有分隔,但主要是通过空间的转折来阻隔视线,耳扒儿与当门儿的空间间隔层次少,而卧室与起居室之间的空间间隔则可以更曲折复杂、层次更多。更为重要的是,耳扒儿没有明确的功能限定,功能可变,有的暗间甚至主要是储藏功能,并没有床,或是临时性的简易床。当然,当地新建住宅有的卧室可以直接进入,甚至与堂屋没有联系、不开门,耳扒儿在新建建筑中有向卧室转化的趋势。
“灶火房”和“厨房”:灶火房的空间主要要素是灶台和柴火,并不包含与水有关的操作流程。正如调查中绝大多数灶火房只有水缸,而没有直接通水,有许多洗菜等流程是在院里完成的,有时烧火也可在室外进行,所以灶火房并没有限定炊事行为一定要在这个空间进行。厨房则应该包含所有操作流程。
“茅子”和“卫生间”:茅子描述了如厕空间的顶部围合特征,常常是简易围合,甚至是半开敞的形态特征。这与调查中老院落的形态是一致的,它仅表达了一个空间,并没有暗示该空间一定具有冲走或处理粪便的能力。现代厕所的概念则包含了空间及其完善的个人卫生和处理粪便的设施,一个堆满粪便没有处理的空间不是一个好厕所。
总体来说,当地传统村落的居住空间概念中,空间根据性质不同具有较为明确的空间几何模式,表现为当门儿居中,耳扒儿在侧,灶火房或呈脱离或呈远离的一种院落模式;而城市住宅居住概念中性质不同的各空间有一定组织联系,但不一定有固定的几何空间模式。空间特征上,传统村落的居住空间概念受主导性的物质要素如大门、灶台等影响大,空间独立性弱且相互依存性强,有的空间界线不明确;而城市住宅一般空间设施完善,较少受主导性物质要素的影响,空间独立性强,相互依存性稍弱,空间界线明确。在空间行为上,传统村落的居住空间概念中空间使用灵活,没有明确的功能限定,有的单一空间的功能不完整,因而各空间行为相互依存度高;而城市住宅空间功能明确、完整,空间使用方式固定,各空间行为较为独立。
可见,传统村落住宅的居住院落注重以居住院落为一个整体单位,空间概念具有固定的空间模式,内部各空间独立性弱且相互依存性强,单个空间没有固定的完整而特定的功能;而现代城市住宅空间概念虽然以套型为单位,但没有固定的空间模式,且注重内部各个房间的独立性,内部各空间独立性强,相互依存性弱,单个空间功能明确、完整,各空间行为较为独立。这种空间行为概念的区别实际上也体现了传统村落家庭和城市住宅家庭的区别:在农村传统村落的家庭更注重大家庭的整体性,而城市家庭比较注重各成员个体的体验和独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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