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多诗人,长安自是诗人会集之地。许多著名的诗人大多到过长安,或暂居一时,或久居未归,皆能将长安风物寄情于吟咏之间。及时过境迁,犹仿佛如昨。李白在长安时,曾赋《清平调词》,词中有句说:“沉香亭北倚阑干。”68沉香亭在兴庆池东,今于兴庆宫旧址凿池,并于池东再筑沉香亭,遍栽木芍药,似当年故迹,依稀犹在。
在这些诗人中应该提到两位,一是郭利贞,一是张说。张说有名于开元年间。郭利贞行辈早于张说,宦位却不如张说。郭利贞以一首《上元》诗获得盛名。这首诗是描述长安城内上元节的盛况的,诗句是“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烂漫惟愁晓,周游不回家。更逢清管发,处处落梅花”69。据说这首诗和其时的苏味道、崔液的上元诗并为绝唱。苏诗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香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70,崔液诗是“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71。三诗描述上元盛况,如在目前。阴历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其夜为上元夜。以上元为节日,未知其伊始,唐《两京新记》说:“正月十五日夜,敕金吾弛禁,前后各一日以看灯,光若昼日。”72可能就是唐时始有之。
这样的节日从那时起,竟然传下来了。首先是宋时的开封,每当上元节之夜,就在开封绞缚山栅,立木正对大内正门宣德楼。诸多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73。以后的都城中,都少不了这一节日,就是千载以后的今日,上元节日的灯火并未稍有减色,甚而还可以说是兴味愈浓。不仅都城如此,一般城市以至乡里也未能免俗,当然众多的古都就更不在话下了。
张说的诗是《奉和圣制观拔河俗戏应制》。所谓“奉和应制”的“应制”诗,是和唐玄宗的诗。虽然是应制诗,却对于当时盛行的拔河描述得很细致。他的诗说:“今岁好拖钩,横街敞御楼。长绳系日住,贯索挽河流。斗力频催鼓,争都更上筹。春来百种戏,天意在宜秋。”74郭利贞和张说所说的都是长安城中的文化生活,张说不仅描述了拔河盛况,还说到当时的百种戏。百种戏的名目是难于备悉了,但多到百种应该是无疑的,这显示着当时长安城中文化生活富丽堂皇的一个方面。时越千载,拔河和上元节一样,到处盛行。上元节还有时日的限制,拔河的嬉戏却是随时随处可见,较之昔年,似并无逊色,抑犹过之。
这里还可以简略说说都城中的斗鸡。斗鸡早在战国时即已见诸记载。齐国都城临淄(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城)就有人善于斗鸡。其时临淄城中的斗鸡走犬与吹竽鼓瑟、击筑弹琴同为游乐的重要项目75。汉时此风更盛,王宫台榭中就有斗鸡台和走狗台,建筑在长乐宫中76。其后相沿成俗,似未稍息。至于唐代,玄宗特为爱好。据陈鸿祖所撰《东城老父传》,当时“治鸡坊于两宫间,索长安雄鸡,金毫铁距,高冠昂尾千数,养于鸡坊。选六军小儿五百人,使驯扰教饲。上之好之,民风尤甚”77。安史乱后,此风不复再振,迄于唐亡,似亦少见于记载。后来到北宋时,开封复有斗鸡事。每遇所谓崔府君及神保观神生日,辄陈百戏,其中即有斗鸡78。就是南宋所都的临安城中,也有斗鸡79。现在开封城中依然盛行斗鸡,其盛况竟与宋时相仿佛。
北宋时,开封京瓦伎艺有所谓小儿相扑的项目80,南宋临安的瓦舍众伎中也有相扑争交,据说这是角觝之戏。别有使拳一项,自成一家,与相扑曲折相反81。说到角觝,其起源很早,秦汉之时即已有之。汉武帝元封年间就曾做过角觝戏。角觝是什么意思?据东汉时应劭的解释:“角者,角技也;抵者,相抵触也。”82秦时称为角抵83。按字的音义来说,应该是一样的。秦时已有此戏,则其肇始之时至晚也应在战国。东汉时,张衡撰《西京赋》,曾经说:“临迥望之广场,程角觝之妙戏。”张衡叙此事,在“大驾幸乎平乐”之后,平乐馆为当时大作乐的地方,似乎还是宫廷中的嬉戏。不过既在广场中演出,可能已佚出宫廷之外,张衡在这篇赋中,特别提出这些琐事,可能东汉时洛阳已有流传,故张衡能够以之写于赋中。张衡之后,角觝之戏似少见于文献记载之中,然以《东京梦华录》和《都城纪胜》所提到的,可知历魏晋和隋唐并未失传,至少在都城中并不一定是稀见的。不仅在长安、洛阳、开封、临安盛行,也可能蔓延到建康和北京。(www.xing528.com)
用现在的话来说,角觝就是摔跤,这在古都中还是经常见到的。民国年间,北京的天桥就有人经常从事摔跤,供人欣赏。至于使拳,和摔跤一样,也是流传相当广泛的。
这里还可以顺便提到张衡所说的长安平乐馆前与角觝同时出现的其他技艺。张衡在叙述了“临迥望之广场,程角觝之妙戏”之后,接着又说“乌获扛鼎,都卢寻橦;冲狭燕濯,胸突铦锋;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以下还有很长相近似的叙述,大要都应是武帝时所作鱼龙曼衍之戏,是从域外输入的,这在后面将另行提及。这里所说的“冲狭燕濯,胸突铦锋”,也是其一类。其实“都卢寻橦”也是从域外传入的。都卢就是夫甘都卢国,在今缅甸境内。寻橦这种技艺在汉画中还可以看到,乃是一人顶长竿,另有一至三人缘竿而上做诸种表演。这种技艺在汉代以后,还在一些都城中流传过。南宋临安城的瓦舍众伎中就有上竿、打筋头等项84,就应是寻橦的具体表演方式。现在杂技中也是经常有这样的项目的。
张衡赋中所说的“乌获扛鼎”,李善引《史记》做过解释。据说,秦武王有力士乌获、孟说,皆大官,王与孟说举鼎。汉武帝时作为平乐观前技艺的一项,当然只是模仿它的形式。这种技艺后来也流传下来,当然不都是有鼎可举,那就只好用其他重物代替。南宋临安城中瓦舍众伎中有踢瓶、踢磐等85,可能都是按照举鼎的遗意表演的。瓶、磐都较鼎为轻,因之要举起来,仅仅用手,就不免太容易了。晚近杂技中有蹬大缸的,也许就是由举鼎、踢磐等演变出来的。
张衡赋中还说到“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李善的解释说:“挥霍谓丸剑之形也。索上长绳,系两头于梁,举其中央,两人各从一头上,交相度,所谓舞也。” 其实这就是现在杂技中的走钢索,各地都有演出,古都中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南宋人所撰《都城纪胜》中,所列的瓦舍众伎中除上竿、打筋斗、踢瓶、踢磐外,其他技艺还有二三十种,好像流传下来的不多,不过如烧烟火、放爆仗、弩子打弹等后来在各古都中不时还可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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