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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学刊第十辑:懷疑之途的歷程

时间:2023-10-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這一看法到了廖平、康有为那裏得到了歪曲的發展,出现了孔子删定《書》二十八篇、《書序》为劉歆僞作的説法。其書卷首“删次”條備列唐孔氏,以及程子、朱子等諸家關於孔子删次《書》之説。朱鶴齡对此并未明確其態度,但指出百篇《書序》存在於太史公與造僞《泰誓》篇者之前。朱彝尊的這種認識,是沿著朱熹疑辨思路而來的。

孔子学刊第十辑:懷疑之途的歷程

繼承宋儒疑辨此問題的學者有朱鶴齡與朱彝尊等人。他们認同孔子編次或删次《書》之説,在孔子作《書序》這一問題上也持懷疑或否定的態度。這一看法到了廖平、康有为那裏得到了歪曲的發展,出现了孔子删定《書》二十八篇、《書序》为劉歆僞作的説法。

朱鶴齡(1606—1683)撰《尚書埤傳》。其書卷首“删次”條備列唐孔氏,以及程子、朱子等諸家關於孔子删次《書》之説。[2]其書卷一《虞書·堯典》中云:“按典、謨五篇,皆以‘曰若稽古’發端,蓋出於一人之手,恐難獨分。《堯典》为虞史所作,《堯典》篇末言舉舜事。伏生本又以《舜典》合为一篇,宜後人稱虞書也。唐、虞、夏雖曰異代,實相去不遠,而典、謨載堯、舜、禹、皋陶事皆曰稽古,其为夏啓以後史臣所作明矣。然亦必唐虞之時,自有紀載,夏史但修纂成篇耳。《春秋傳》多稱《夏書》,據所成也,孔子定为虞書,原所作也。”[3]又卷四《夏書·禹貢》中云:“孔疏當時水土既治,史即録此篇,其初必在虞書之内,蓋夏史抽入夏書,或仲尼始退其第。”[4]據此,朱鶴齡認同孔子删次《書》之説。

《尚書埤傳》“書序”條備列朱子、林之奇、蔡氏、鄒季友等諸家關於孔子與《書序》關係之説,曰:“《史記》盡引今文《書》二十八篇及僞《泰誓》一篇,并不引孔壁所增諸篇,是太史公未見孔壁《書》明矣,然却多引《小序》,雖亡篇之序亦有之,意西漢時自有百篇之序,故太史公見之,造僞書者亦見之,非專出於孔壁也。”[5]孔子是否作《書序》呢?朱鶴齡对此并未明確其態度,但指出百篇《書序》存在於太史公與造僞《泰誓》篇者之前。朱鶴齡云,百篇《書序》“非專出於孔壁”,則其以为孔壁中存有《書序》。

朱彝尊(1629—1709)以为孔子編次了《書》,“非有損益於其間,特序之而已”。其意即孔子并未增加或减少《尚書》之篇章,只是編次了《尚書》,使其内容有序而可讀。於《書序》,則“外史所以達四方者,其由來也古矣”,所以朱彝尊以为孔子未曾作《書序》。

具體而言,朱彝尊從具體内容上否定孔子删《書》説,并且認为,孔子編次《書》置《費誓》《秦誓》於末,也没有隱含什麼微言大義。針對説經者臆解“《書》何以終《費誓》《秦誓》”为“周之衰,孔子有望於魯矣,魯之衰,孔子有望於秦矣。聖人念焚書之酷,雖知不免,猶不能廢人事焉”,朱彝尊以为,這并非儒者之言。其據鄭玄注“《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達書名於四方”云“若《堯典》《禹貢》達此名,使知之。蓋書之名既達矣,又慮其久而昧其義也,乃命大行人九岁則諭書名”,以为百篇之書均为掌之外史而諭之行人,非孔子所得而芟夷翦截黜除之。朱彝尊以为:“謂芟夷翦截黜除之者,孔安國之序之文之僞也。”其云:“司馬遷稱孔子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編次其事,而班固亦云序《書》則斷《堯典》。《書》也者,孔子非有損益於其間,特序之而已。”由此可見,朱彝尊的觀點是:孔子并未增損《尚書》,只是編次了该書。朱彝尊進一步分析:夏之《書》置《胤征》於末,周之《書》置《費誓》《秦誓》於末,不用覺得奇怪。周公作《多士》,載於《周書》,魯公作《費誓》,亦得載於《周書》,不用覺得奇怪。都是平淮徐之事,召穆公、程伯休父《江漢》《常武》之篇録於《詩》,故而《費誓》也可録於《書》。都是悔過之事,衛武公《賓之初筵》列於《小雅》,故而《秦誓》也可列於《周書》。假如以不值得奇怪之事却一定要説孔子有用心寄希望於周朝於魯國,這就是類似於讖緯之説了。秦國軍隊偷襲鄭國,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人,王孫滿譏其輕而無禮。秦繆公大概也聽説了其事,其作誓曰:“仡仡勇夫,射禦不違,我尚不欲。”可見有深深的悔恨之意,并非徒以違蹇叔为憾。“意其封殽尸而還,必告捷於天子而陳其誓辭,遂得掌於史而達之四方。”所以即使没法得知其詳細情形,也可據信這并非孔子有意以《秦誓》終《周書》。[6]朱彝尊根據《詩》《書》的編集體例,結合當時的官制,具體剖析了《書》之置《費誓》《秦誓》於末,并没有隱含孔子的微言大義。朱彝尊的這種認識,是沿著朱熹疑辨思路而來的。

關於《書序》,朱彝尊具列《書序》之作者諸説:劉歆、班固、馬融、鄭康成、王肅、魏徵、程顥、董銖諸儒以为孔子所作,林光朝、馬廷鸞認为是歷代史官轉相授受,金履祥以为是齊魯諸儒次第附會而作,朱熹以为《書序》绝非夫子之言、孔門之舊,所以九峰蔡氏作《書傳》,去掉了《書序》。朱彝尊進一步分析道:“按古者《書序》自为一篇,列於全書之後,故陸德明稱馬、鄭之徒,百篇之序總为一卷。至孔安國之《傳》出,始引《小序》分冠各篇之首,後人習而不察,遂謂伏生今文無《序》,《序》與孔氏《傳》并出。不知漢孝武時即有之,此史遷據以作夏、殷、周《本紀》,而馬氏於《書·小序》有注,見於陸氏《釋文》,又鄭氏注《周官》引《書序》文,以證保傅,故許謙云:‘鄭氏不見古文,而見百篇之序。’考馬、鄭《傳》《注》,本漆書古文,是孔《傳》未上之時,百篇之《序》先著於漢代,初不與安國之書同時而出也。自愚論之,《周官》外史之職掌達書名於四方,此《書》必有《序》,而今百篇之《序》,即外史所以達四方者,其由來也古矣。”[7]由此可見,朱彝尊從官制上切入而作以説明,以为孔子未作《書序》。當然,從其所云“《周官》外史之職掌達書名於四方,此《書》必有序”一句看來,這還是属於推測之辭。

廖平(1852—1932)、康有为(1858—1927)則認为孔子删定《書》为二十八篇,《書序》为劉歆的僞作。廖氏經學思想凡經六變。《辟劉篇》(又名《古學考》)與《知聖篇》为其經學二變時期之代表作,其中多論及孔子與六經的關係,其觀點對維新派領袖康有为影响很大。对於孔子與六經之關係,廖平之觀點甚为明確,認为“六經由孔子一人手定,無與於周公”。他説:“舊以《春秋》为孔作,《詩》《書》《易》《禮》則为文王为國史为周公之遺,以四經與《春秋》不類,使孔但作《春秋》,則四經當为舊制,必有異同。今一貫同原,知無新舊之異。《六經》垂教,不能參差;四代同文,必有一人手定可知。歆《移書》猶以經歸孔子;以後報怨,援周公以與孔子为敵,遂以《易》为文王周公作;《春秋》为魯史,《儀禮》出於周公,《書》为歷代史筆,《詩》國史所存,撏掇仲尼,致使潔身而去。東漢以後,雖曰治經,實則全祖歆説。”[8]他認为:“《六經》傳於孔子,與周公無干。”他説:“《六經》傳於孔子,實與周公無干。哀平以前,博士全祖孔子,不祖周公。劉歆《移書》亦全歸孔子。後來欲攻博士,故牽引周公以敵孔子,古文家説以經皆出周公是也。後人習聞其説,遂以周公孔子同祀學官,一为先聖,一为先師,此其誤也。古學以《詩》《書》《春秋》为國史,《周禮》《儀禮》为周公手定,《易爻辭》《爾雅》为周公作,五經全歸周公,不過傳於孔子,與劉歆《移書》相反,與作《六經》賢於堯舜之文不合,此當急正也。崔氏《考信録》已駁周公著作諸説。”[9]由此可見,对於孔子與《書》之關係,廖平以为,《書》为孔子所定。

廖平進一步認为:“二十八篇为全《書》。”其贊同的是周宇仁的觀點。其云:“周宇仁據《大傳》文,主博士‘二十八篇为備’之説。予初不以为然,以古書引用者甚多,不能以佚文以非《書》;及考《百篇書序》,然後悟周説为是。如《大傳》言‘五誥’,孟子引《湯誥》不在五誥中,蓋孔子所筆削为經者實二十八篇,其餘即孔論之餘,劉向云:‘周時誥誓號令。’是也。及讀牟默人《同文尚書小傳序》,力主此説,以二十八篇为孔子删定本,餘存尚多,即《藝文志》之《周書》七十一篇也。其《百篇序證案》,以百篇出於衛宏賈逵,蓋聖作之經不應亡佚過半,且既經筆削則聖經也。”廖平以为:“孟子於《武成》取二三策,以为原文則可;聖經則何以尚待孟子甄别,當亦非所敢言。”廖平推崇孔子至於無以復加的地步,以为孔子編定了《書》二十八篇,是一個完整的體系,所謂:“《書》分帝、王、周公、四嶽,二十八篇各有起文,互相照應,其文已足,不能多加一篇;以義理事證包括無遺,不能於外再有所補。”廖平以为:“《百篇序》本古文家仿張霸而作,孱入《史記》,以为徵信。”廖平認定《書序》为劉歆的僞作,云:“考張霸《百兩篇》備録經文,其僞顯著。劉歆欲攻博士經不全,故本其書作《序》,有《序》無經,不示人以瑕;《序》襲《百兩》,非《百兩》襲《序》。《毛序》出於謝;《書序》則劉歆所为,以百篇立名,憤博士‘二十八篇为備’之説耳。”[10]

对於孔子與六經的關係,廖平在《知聖篇》中亦多有論述,這自然包括了孔子與《尚書》的關係:廖平以为六藝为孔子受命制作,包含著孔子的微言大義。“帝王見諸事實,孔子徒托空言,六藝即其典籍制度。與會六部,則例相同。素王一義为六經之根株綱領,此義一立,則群經皆有統宗,互相啓發,針芥相投。自失此義,則形體分裂,南北背馳,六經無復一家之言。”[11]

廖平以为,六經皆孔子所作,但又不可直接説作,故而托言曰述。其云:“然使實为天子,則當見諸施行,今但空存其説於六經,即所謂‘不敢作’也。孔子惟托空言,故履辨作、述。蓋天命孔子不能不作,然有德無位,不能實見施行,則以所作者存空言於六經,托之帝王,为復古反本之説。與局外言,則以为反古;與弟子商榷,特留制作之意。總之,孔子實作也,不可徑言作,故托於述。所云‘述而不作’,自辨於作也;‘不知而作,無是’,‘天下有道,庶人不議’,自任乎作也。意有隱顯,故言不一端,且實不作,又何須以述自明乎。”[12](www.xing528.com)

廖平又批駁孔子删定六經之説,以論定六經为孔子所作:“竊以作者謂聖,述者謂賢,使皆舊文,則孔子之修六經,不過如今之評文選詩,縱其選擇精審,亦不謂選者遠過作者。”

廖平以为,天下萬世獨宗孔子與孔子弟子尊崇孔子为“生民未有”者,正説明孔子制作六經之功勞大。其云:“今既明明參用四代,祖述堯舜,集群聖之大成,垂萬世之定制,而猶僅以守府録舊目之,豈有合乎?夫既曰四代,則不能株守周家;既曰損益、折衷,則非僅繕寫成案亦明矣。”[13]“孔子統集群聖之成,以定六藝之制,則六藝自为一人之制,而與帝王殊。故弟子據此以为‘賢於堯舜者遠’,實見六藝美善,非古所有。”[14]

廖平以为“孔子六經微意俱同”,可以看出六經是孔子制作之功:“《詩》,为天;《書》,为人;《春秋》,王伯;《禮》附《書》;《樂》附《詩》,皆取舊文而潤色之,非僅删定而已。故《尚書》所言堯、舜,夏、殷,禮制全與《春秋》相同。今《尚書》、三家《詩》諸書可證也。又《書》有四代之文,俗以为有沿革,乃《大傳》無異同,有大小之分,無沿革之異。唐虞禮制,下與《春秋》相符,正孔子述作六藝之大例。”[15]

廖平解釋孔子筆削、翻改舊文之緣由为“定一尊以示遵守,亦情勢之所必然”。其云:“孔子修六藝以为後世法,考三王、俟百世,見之載記,亦人心所同信者也。然洪荒初開,禮制實为簡陋,即茅茨、土芥、大羹、玄酒等類,若於文備之世,傳以为法,不惟宜俗不合,且啓人輕薄古昔之心。是‘帝典’不能實録其事,亦一定之勢也。夫禮家議禮,易滋聚訟,既折衷於聖人,後世猶多齟齬。今使《尚書》實録四代之文,事多沿革,每當廷議,各持一端,則一國三公,何所適成?孔子不能不定一尊以示遵守,亦情勢之所必然也。既文質之迥殊,又沿革之互異,必欲斟酌美善,垂範後王,沉思默會,代为孔子籌劃,則其筆削之故,有不待辯而自明者矣。”[16]

康有为在其著作《新學僞經考》中認为:孔子論定《尚書》凡二十八篇;《書序》非孔子所作,为劉歆僞撰,與廖平的觀點一致。在“史記經説足證僞經考第二”中,針對“若謂孔子傳《書》只二十八篇,則《史記》所引《書》篇名,《禮記》《左傳》《國語》《孟子》《管子》《墨子》《尚書大傳》所引《書》篇名,非歟”的疑問,康有为以为,孔子所論定《書》凡二十八篇,其他則是孔子所未定之《書》,就如同《春秋》與《詩》一樣,有制作之《春秋》,有未修之《春秋》,有删定之《詩》,有已删之《逸詩》。因有“血流漂杵”之虐,後之孟子都不信《武成》,先之孔子當然不肯選取此篇。现所見雜引於《禮記》、《左傳》、諸子之《逸詩》三百餘條,人人皆知其非三百五篇之《詩》,則《史記》及諸傳記所引之《書》,也不可闌入孔子所定二十八篇之列。“不疑《逸詩》,而疑删《書》,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且《湯誓》为今學,而《墨子》引之为《湯説》,凡三條,則百篇所無之名矣。如以‘説’为文誤,不應三條皆誤。如以为異篇,何以《書序》無之?此類之疑尚多,不能悉數。其詳見《書序辨僞》。二十八篇中,如《堯典》《禹貢》《洪範》《無逸》等文,經緯人天,試問《史記》《湯誥》《太誓》之文,厠於其間,能相稱否?《漢志》之《周書》七十一篇,如《世俘解》之为《武成》等類,其或有孔子已删之《書》存焉,而史遷取之歟?”故而康有为論定:“孔子定本之《書》,伏生傳二十八篇,無數十篇之亡,亦無百篇之《序》。”[17]在“書序辨僞第十三”中,康有为云:“《尚書》二十八篇,为孔子删定大法,一亂於《太誓》,再亂於張霸,三亂於劉歆,四亂於王肅。然張、王之僞,人皆知之,《太誓》後得,人亦知之。若劉歆僞古文,二千年無人知之者。然劉歆之作僞,近儒劉逢禄、邵懿辰亦漸疑之,《書序》之为歆僞,更無人知之者矣。”[18]在此章節中,康有为作“辨孔子《書》只二十八篇”,有“辨《今文尚書》無序”,“辨秦漢經傳諸子引《書》篇名,皆孔子不修之《書》”,“辨《尚書大傳》内《九共》諸篇,亦孔子不修之《書》”,“辨《史記》所載篇目,乃《書序》襲《史記》,非《史記》采《書序》”,等等諸辨。從標題上,我们即可以得到其有關孔子與《尚書》關係的觀點。康氏又具體論述伏生所傳《尚書》二十八篇为孔子所作:“《堯典》《皋陶謨》《弃稷謨》《禹貢》《洪範》,皆孔子大經大法所存。其文辭自《堯典》光被四表,格於上下;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協和萬邦;暘穀、幽都;南訛、朔易。《禹貢》之既修太原,至於岳陽,覃懷底績,至於衛漳;九山刊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四海會同,六府孔修,四事交正,皆整麗諧雅,與《易·乾坤卦》辭‘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乘’,‘雲從龍,风從虎,聖人作,萬物覩,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略同,皆純乎孔子之文也。况《堯典》制度巡狩語辭與《王制》全同,《洪範》五行與《春秋》災異全同,故为孔子作也。其殷《盤》、周《誥》、《吕刑》聱牙之字句,容據舊文为底草,而大道皆同,全經孔子點竄,故亦为孔子之作。”[19]

康有为解説《論衡·須頌》中“問:説《書》者‘欽明文思’以下,誰所言也?曰:篇家也。篇家誰也?孔子也。然則孔子鴻筆之人也。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也。鴻筆之奮,蓋斯時也”文句云:“説《書》自‘欽明文思’以下,《堯典》直至《秦誓》,言全書也。直指为孔子,稱为鴻筆,著作於自衛反魯之時,言之鑿鑿如此。仲任頗雜古學,何以得此?蓋今學家所傳授,故微言時露。今得以考知《書》全为孔子所作,賴有此條,仲任亦可謂有非常之大功也。存此,可謂《尚書》为孔子所作之鐵案。”[20]其解釋《孟子·滕文公上》中“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如保赤子,此言何謂也?’”文句,以为:“‘古之人如保赤子’,在今《書·康誥》中。考墨子动稱三代聖王文、武,动引《書》,則《康誥》亦墨者公有之物,斷不肯割歸之於儒。夷子欲援儒入墨,以其道治其身,以彼教之《書》説人必不見聽,引儒書以折儒乃相服。然則二十八篇之中《康誥》,夷子稱为儒者之道,與彼墨教無關,雖为文武之道,實是儒者之道。以此推之,二十八篇皆儒書,皆孔子所作至明。若夫墨子所引之《書》,乃墨子所删定,與孔子雖同名而選本各殊;即有篇章辭句取材偶同,而各明其道,亦自大相反。”康有为詳細舉例論證,以为:“孔、墨之引《書》雖同,其各自選材成篇絶不相同。知墨子自作一書,則知孔子之自作一書矣,對勘可明。”[21]

在《孔子改制考》一書中,康有为同樣明確地認为《六經》为孔子所作,并專論《書》为孔子所作。在卷九“孔子創儒教改制考”中,康氏認为《六經》为孔子所作,其證據來自《春秋緯·説題辭》《春秋緯·演孔圖》《論衡·對作》《孝經·鈎命訣》《孝經·援神契》《孝經緯》《孟子·騰文公》《禮記·雜記》《淮南子·泛論訓》《白虎通·五經》《後漢書·張衡傳》《論衡·問孔》《論衡·遣告》《論衡·别通》等。康有为以为:“秦漢諸子,無不以《六經》为孔子所作者。《書》言稽古,使为當時之史筆,則無古可稽。中國開於大禹,當夏時必有征伐之威加於外夷者,故世以中國为中夏,亦如秦、漢、唐之世交涉於外國者多,故雖稱中國为大秦、为漢人、为唐人也。當舜之時,禹未立國,安得有夏?而《舜典》有‘蠻夷猾夏’之語。合此二條觀之,《書》非聖人所作何人所作哉?然則諸經亦莫不然矣。”[22]康有为認为孔子作經以改制,今傳今文《尚書》二十八篇为孔子所作。在卷十“《六經》皆孔子改制所作考”中,康氏更明確了其觀點:“孔子为教主,为神明聖王,配天地,育萬物,無人、無事、無義不圍範於孔子大道中,乃所以为生民未有之大成至聖也!……《六經》皆孔子所作也,漢以前之説莫不然也。學者知《六經》为孔子所作,然後孔子之为大聖,为教主,範圍萬世而獨稱尊者,乃可明也。知孔子为教主,《六經》为孔子所作,然後知孔子撥亂世致太平之功,凡有血氣者,皆日被其殊功大德,而不可忘也。漢前舊説猶有存者,披録而發明之,拯墜日於虞淵,洗霿霧於千載,庶幾大道復明,聖文益昭焉。”康有为區别“經”“傳”“記”“説”,以为孔子所手作六藝为經,如釋家佛所説为經一樣:“孔子所作謂之經,弟子所述謂之傳,又謂之記,弟子後學輾轉所口傳謂之説。凡漢前傳經者無異論。故惟《詩》《書》《禮》《樂》《易》《春秋》六藝为孔子所手作,故得謂之經。如釋家佛所説为經,禪師所説为論也。弟子所作,無敢僭稱者。”“《六經》文辭雖孔子新作,而書名實沿舊俗之名,蓋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欲國人所共尊而易信從也。”[23]

其實,康有为論孔子與《尚書》之關係,其論證并不可取,結論也并不重要;其觀點的價值似乎不在學術思想方面。康有为論證的弊病在於先有一個为政治改革服務的觀點,再组織材料去證明此觀點的正確性,比附臆斷較为明顯。無怪乎朱維錚先生論及《新學僞經考》的意義時説,“不過,就思想史論思想史,那麼我们仍可承認,康有为儘管并非卓越的學者,《新學僞經考》儘管缺乏學術的意義,却仍具有歷史的意義。”[24]這也可以視作康有为論孔子與《尚書》之關係的意義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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