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責君”觀點的以楊樹達先生为代表。他在《論語疏證》中先引用《春秋》中關於邲之戰、鷄父之戰、柏莒之戰、黄池之會的記載,然後按曰:
有君謂有賢君也,邲之戰,楚莊王動合乎禮,晋變而爲夷狄,楚變而爲君子。鷄父之戰,中國爲新夷狄,而吴少進。柏莒之戰,吴王闔廬憂中國而攘夷狄。黄池之會,吴王夫差藉成周以尊天王。楚與吴,皆《春秋》向所目爲夷狄者也。孔子生當昭定哀之世,楚莊之事,所聞也。闔廬、夫差之事,所親見也。安得不有夷狄有君諸夏亡君之嘆哉!《春秋》之義,夷狄進於中國,則中國之。中國而爲夷狄,則夷狄之。蓋孔子於夷夏之界,不以血統種族及地理與其他條件爲準,而以行爲爲准。[3]
楊先生這種解釋可謂有理有據,而且能將文義解釋得非常具體——“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這句話就是“夷狄之有賢君,不如諸夏之亡賢君也”的意思,雖然包含“責夏”之意於其中,但主旨是“責君”。筆者根據對《論語》經文的貫通理解,發现這種解釋并不符合孔子的本意,原因是:
第一,如司馬遷所言:“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史記·太史公自序》)孔子身處這樣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他所憂患的乃是整個社會的道德敗壞、世风日下——“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周易·坤卦·文言傳》)正所謂“大厦將傾,獨木難支”,諸夏之所以不如夷狄,是因为所有的知識分子都有責任,絶不僅僅是缺少“賢君”而已。他明確地説:“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能以禮讓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为國,如禮何?”(《論語·里仁》)他認为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每個人(主要是各國大臣)内心的仁義不足,以至於僭篡無禮。(www.xing528.com)
第二,孔子为人温良恭儉、性情仁厚,應该不會説“諸夏無賢君”這麼剛愎獨斷、刻薄傲慢的話。而且,從功利的角度來説,他正是想挽救“諸夏不如夷狄”的頽勢,才坚持游説各國的君主施行仁政,去“道之以德,齊之以禮”(《論語·为政》)的。他如果對“諸夏”的國君都抱著這種悲觀的、對立的態度與情緒,又何必“知其不可而为之”“纍纍若喪家之狗”去自取其辱呢?綜觀孔子生平與《論語》全文,我们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孔子在潜意識裏對君主充滿了信心與恭敬:“事君盡禮,人以为諂也。”(《論語·八佾》)“拜下,禮也;今拜乎上,泰也。雖違衆,吾從下。”(《論語·子罕》)“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論語·憲問》)“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論語·鄉黨》)“君命召,不俟駕行矣。”(《論語·鄉黨》)……試問,這樣的一位仁厚、温恭、尊君的孔子,怎麼會説出“諸夏無賢君”那麽自大、獨斷的話來呢?
由此可見,孔子的這句話并不是在責備諸夏之君,那麼,是在責備諸夏之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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