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几个世纪中,自由主义新闻思想从萌芽到发展壮大,经历了反复和曲折的过程。它的发展,是社会思想的总动员,是社会制度革命性变革和社会经济结构变化的具体表现。17世纪至20世纪是西方工业文明发展最为重要的阶段,无论是资产阶级政治革命、工业社会的诞生,还是民族国家的建立巩固和两次工业化浪潮带来的媒介技术革命,都成为自由主义新闻思潮从孕育到发展壮大的重要土壤。
早期的西方报业和出版业是在资产阶级革命斗争中不断确立和发展起来的。在英国,早期的印刷出版牢牢掌控在英国皇室和贵族手中。英国亨利八世在1528年颁布法令,明确提出要管制出版业,并建立皇家特许制度,规定所有出版物必须经事先许可方可出版。玛丽女皇时期,为加强对印刷出版的控制,英国皇室成立了皇家特许出版公司,除公司会员和女王特许者外,印刷一律被禁止。在1570年,伊丽莎白女王成立皇家出版法庭,颁布“星法院法令”,成为当时英国出版自由最大的桎梏。直至英国1688年二次革命成功,英国国会于1693年废除出版法案,英国的报业才在自由主义启蒙思想和资产阶级政权的建立中逐步发展起来,并开始了政党报刊的发展时期。
当时作为英国殖民地的美国,新闻出版行业依然受到英国国王的严格限制,1765年殖民地政府颁布印花税法案,遭到社会各界抵制。在各种压制之下,波士顿、费城、纽约等地陆续创办各类报刊杂志,如《国内外公共事件》《波士顿新闻信》《波士顿公报》等。独立战争之后,美国建立了共和政体的资产阶级政权,美国的新闻报业开始飞速发展,同时也进入了为政党争权夺利的政党报刊时期。在激烈的政党报刊论争时期,保护新闻出版自由在托马斯·杰斐逊的推动下,被写入宪法,成为人民的最基本权利之一。
西方的自由主义新闻思潮时期,正是资产阶级打破各类封建统治,要求充分享有政治和经济权利的革命时期。资产阶级利用新闻出版物,反对出版特许和审查制度,宣传自由、理性,为大革命做思想的启蒙和舆论宣传,成为资产阶级革命最有力的武器。经过两个多世纪的斗争和发展,自由主义新闻思潮在西方新闻事业发展中逐步确立主流地位,在不断调整中发展延续,被西方新闻理论界奉为圭臬。
传统自由主义新闻理论的孕育和发展过程,有着深刻的社会思想背景。它的形成主要来源于三个理论基础,即人文主义、自然权利哲学和古典经济学。
首先是人文主义。人文主义一词起源于拉丁文,主要指与神学相区别的人文学科。在19世纪,人们开始使用“人文主义”来描述和概括文艺复兴时期人文学者对古典文化产生巨大兴趣,在批判罗马天主教神学的基础上进行的一场新思想、新文化运动。人文主义是一种资产阶级的新文化,它提倡以人和自然为对象的世俗文化,其实质是资产阶级的人性论和人道主义,中心任务是打破封建桎梏。[25]人文主义者认为,人是衡量一切事物的尺度,并且强调人的地位、价值和观念,一切以人为中心,肯定现实人生和世俗生活,尊重理性,强调个性自由。此外,人文主义鼓励人们追求现实幸福生活和世俗享乐。人文主义的重大意义在于从以神为中心转移到以人为中心,肯定人的个性自由和人的价值。(www.xing528.com)
其次是洛克的自然权利哲学。在洛克看来,自由分为自然自由和文明自由两个阶段,自然自由是在自然状态中的自然人所有的“人类的自然自由”,文明自由是文明社会中人民所具有的,自然自由是文明自由的理论前提。洛克提出的自由说,其实质是反对绝对的权力和专断的权力,自由的目的是维护人的生命、自由和不动产等权利。“虽然各种学说流派可以随便在大地上传播,然而真理却已经亲自上阵;我们如果怀疑她的力量而实行许可制和查禁制,那就是伤害了她。让她和虚伪交手吧。谁又看见过真理在放胆地交手时吃过败仗呢?”[26]洛克的自然权利哲学,从政治学层面,为自由主义新闻思潮提供了一种论证方式。他提出的自由,既是一种个人自由,也是一种政治自由,对于当时新闻自由和出版自由的实现,进行了逻辑论证和制度设想。
再次是古典经济学说。古典经济学最早由亚当·斯密开创,其后的追随者众多,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大卫·李嘉图、约翰·穆勒和托马斯·马尔萨斯。古典经济学派认为价格和要素报酬是由经济规律决定的,价格体系对于市场来说是最好的资源配置方法。古典经济学推崇自由放任为第一原则,坚决反对国家对经济的直接干预,认为自由竞争的市场机制能够支配社会经济活动,并将其比作“一只看不见的手”。当时的经济发展要求有经济上的自由主义,其基础就是自由契约。受古典经济学自由原则的影响,当时的自由主义新闻传播思想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观点的自由市场”和自我修正过程的理念。为所有想要表达的人创造自由的空间,要相信被保存下来的一定是真实和正确的思想,被淘汰和克服的必然是错误和虚伪的思想。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应保持中立,不偏袒和协助任何一方,尽管谬论可能会暂时占上风,但真理会通过不断吸收新生力量来进行自我修正,并壮大自己,最终打败虚伪和错误。
新闻自由主义思想是伴随着当时的社会需求而产生的。它的主要思想是强调个人自由和个人判断原则的优越性以及真理若不受约束即能战胜一切的原理,其口号是“自我较正过程”和“观念的自由市场”,成为西方文明近两百年来的指导原则。[27]在新闻自由主义思想理论中,其蕴含的伦理责任点在于个人价值。
“人”和“人的价值”的觉醒,是当时哲学讨论的焦点。人文主义者提倡“以人的经验作为人对自己、对上帝、对自然了解的出发点”[28]。“以人为中心,而不是以上帝为中心”,[29]成为人文主义的基本信条。在自由主义看来,人是文明世界的基本单位和社会文明向前发展的推动者。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由流通的信息追求自己的幸福,创造出自己的成就。这不仅仅是人生的最终目标,也是国家、社会的目标。[30]此外,人的理性和天赋人权被看作人的基本权利。新闻出版自由,是一切权利的守护者,媒体的功能在于报道客观事实和真相,充分反映和表达人民的意见,不受任何条例的束缚和限制。
在这一时期,传媒的责任更多的是承担着打破封建出版专制制度的一种诉求,其主要使命就是要在制度、思想等方面有一片能够生长的土壤。媒体成为反对封建专制、世袭制度,以及传播自由主义思想的最好利器。因此,反对封建专制统治既是媒体自身的责任使命,也是当时整个社会对媒体和新闻出版自由的普遍诉求。正如在《论出版自由》中弥尔顿所强调的:“书籍中蕴含着生命的潜力,它就像一个宝瓶,将作者宝贵的思想精华和精神气质保存和延续,尽管作者本人可能早已离我们远去。因此,杀人或许只是意味着一个理性动物的消失,正如只是毁坏了一个上帝的像,但是毁灭一本好书,其后果则是对理性本身的摧残,因此,它所破坏的则是瞳仁中的上帝圣像。”[31]因此,自由主义作为西方新闻理论的主要基石,在整个西方新闻理论和实践发展中占有主导地位,尽管在之后不断经历补充和修正,但其主体精神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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