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典】
青衣水出青衣县西蒙山,东与沫水合也。
县,故青衣羌(qiāng)国也。《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十年,瑕阳人自秦道岷山青衣水来归。汉武帝天汉四年,罢沈黎郡,分两部都尉,一治青衣,主汉民。公孙述之有蜀也,青衣不服,世祖嘉之。建武十九年以为郡,安帝延光元年,置蜀郡属国都尉。青衣王子心慕汉制[1],上求内附。顺帝阳嘉二年,改曰汉嘉,嘉得此良臣也。县有蒙山,青衣水所发,东径其县,与沫水会于越嶲(xī)郡之灵关道。青衣水又东,邛(qióng)水注之,水出汉嘉严道邛来山,东至蜀郡临邛县,东入青衣水。
至犍为南安县,入于江。
青衣水径平乡,谓之平乡江。《益州记》曰:平乡江东径峨眉山,在南安县界,去成都南千里。然秋日清澄,望见两山,相峙如峨眉焉。青衣水又向东流,注于大江。
【注释】
[1]汉制:汉朝的制度。
【译文】
青衣水发源于青衣县西部的蒙山,向东流与沫水汇合。
青衣县,就是过去的青衣羌国。《竹书纪年》记载:梁惠成王十年,瑕阳人从秦国一路经过岷山和青衣水,前来投奔。汉武帝天汉四年,撤掉沈黎郡,分设两部都尉,其中一部治所就在青衣,管理汉族人民。公孙述割据蜀地时,青衣人不肯降服,受到世祖刘秀的赞扬。建武十九年,设置为郡。安帝延光元年又在这里置蜀郡属国都尉。青衣王子仰慕汉朝制度,上表请求归附。顺帝阳嘉二年,改青衣县为汉嘉县,庆贺得到一位贤臣。县里有蒙山,是青衣水的发源地。青衣水向东流过县境,与沫水在越嶲郡的灵关,道汇合。青衣水又向东流,邛水流入。邛水发源于汉嘉郡严道县的邛来山,向东流到蜀郡临邛县,再向东流进青衣水。
流到犍为郡南安县,流进江水。
青衣水流过平乡,称为平乡江。《益州记》记载:平乡江向东流经峨眉山,山在南安县边界,距离成都南一千里。但在秋高气爽的日子,远远可以望见两峰对峙,就像蛾眉一般。青衣水又向东流,流进大江。
【原典】
郡西南二百里得所绾堂琅县[1],西北行,上高山,羊肠绳屈[2]八十余里,或攀木而升,或绳索相牵而上,缘陟[3]者若将阶天[4]。故袁休明[5]《巴蜀志》云:高山嵯峨[6],岩石磊落[7];倾侧[8]萦回[9],下临峭壑;行者扳缘[10],牵援绳索。三蜀[11]之人,及南中[12]诸郡,以为至险。
【注释】
[1]堂琅县:古县名,汉置,今云南省巧家县东。
[2]羊肠绳屈:像羊肠和弯曲的绳子一样。
[3]缘陟(zhì):攀登。
[4]阶天:登天。
[5]袁休明:晋人,撰有《巴蜀志》。
[6]嵯(cuó)峨:山势高峻。
[7]磊落:壮大众多的样子。
[8]倾侧:倾斜。
[9]萦回:回绕、环绕。
[10]扳(pān)缘:攀缘。扳,同“攀”。
[11]三蜀:古时称蜀郡、犍为、广汉为“三蜀”。
[12]南中:古地区名,三国以后指今四川省南部及云南、贵州两省地区。因在蜀汉以南,故名。
【译文】
郡城西南方二百里有该郡所辖的堂琅县,向西北走,需爬上高山,山路全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路程有八十多里,有的地方要攀着树木上登,有的地方要用绳索互相牵挽着爬上去,登山的人好像是在登天。所以袁休明在《巴蜀志》中描写道:高山险峻巍峨,岩石参差错落;山径曲折迂回,下临陡峭深壑;行人攀缘登山,还须牵挽绳索。三蜀以及南中诸郡的人,都认为这是一条极其险恶的路径。
【原典】
自朱提[1]至僰(bó)道有水步道,水道有黑水[2]、羊官水,至险难。三津之阻,行者苦之。故俗为之语曰:楢溪[3]、赤水,盘蛇[4]七曲。盘羊乌栊[5],气与天通[6]。看都濩泚[7],住柱[8]呼伊。降[9]贾子[10],左担七里。又有牛叩头、马搏颊[11]坂,其艰险如此也。
【注释】
[1]朱提(shú shí):古县名,西汉置,今云南省昭通市。
[2]黑水:历史地理学家任乃强认为,即云南省盐津县之普耳渡。
[3]楢(yóu)溪:长满楢树的溪流。
[4]盘蛇:像盘踞的大蛇。
[5]盘羊乌栊(lóng):任乃强认为,为两座山名,乌栊即乌蒙山,在朱提、堂琅界上。
[6]气与天通:言山势极其高峻。
[7]看都濩泚(huò cǐ):看着都会大汗淋漓。
[8]住柱:肩负者用丁拐支撑所负而休息。
[9](lái)降:地名,在今云南省镇雄县附近。
[10]贾(gǔ)子:这里指贩贸于南中的商贾。
[11]牛叩头、马搏颊:任乃强认为,形容牛、马负重经过时,竭力引首向下,以长膂(lǚ)力,至于额颊抵地,而后能进,艰苦之至也。头直下,则额抵地,直下至于顿颡(sǎng),犹不能进,则偏其首,以颊抵地,较叩头又进一步之形容语也。
【译文】
从朱提县到僰道县有水路和步行小路,水路有黑水、羊官水,极其艰险难行。要过三处险渡,行人深以为苦。所以民间谚语说:楢溪、赤水,就像盘蛇,弯弯曲曲。盘羊山、乌栊山,山势极其高峻险要几乎通到天上,在山间抬头一看,都会大汗淋漓,拄杖也要停下来叹息。降的小贩们,左肩挑担,苦熬七里。还有牛叩头坂和马搏颊坂,这里的道路是这样艰险难行。
【原典】
区粟建八尺表[1],日影度南八寸。自此影以南在日之南,故以名郡。望北辰星[2],落在天际。日在北,故开北户以向日。此其大较[3]也。范泰[4]《古今善言》曰:日南张重[5],举计[6]入洛,正旦[7]大会。明帝问:日南郡北向视日邪?重曰:今郡有云中、金城者,不必皆有其实,日亦俱出于东耳。
【注释】
[1]八尺表:当是日晷(guǐ)一类的东西。即古代用来观测日影以定时刻的仪器。
[2]北辰星:北极星。
[3]大较:大略、大概。
[4]范泰:字伯伦,南朝宋国车骑将军,撰《古今善言》三十卷。
[5]张重:《太平御览》卷四引《后汉书》:字仲笃,汉明帝时举孝廉。
[6]举计:即上计。汉时地方官于年终将户口、赋税等编造计簿,遣吏逐级上报,奏呈朝廷,谓之上计。
[7]正旦:正月初一。
【译文】
区粟立了一支高达八尺的标杆,日影移到南边八寸。自从立八尺表测日影方位,确定了南都在太阳南边,所以就以日南为郡名了。在这里望北斗星,已从上空移落到天际。太阳在北,所以房屋都开北门面向太阳。这是这里的大略情况。范泰《古今善言》记载,日南张重去洛阳向宫廷进献记录当地财政收支的账簿,在元旦朝会时,明帝问道:日南郡是不是朝北望太阳的?张重说:现在郡中有云中、金城,不一定都是名如其实,太阳也都是从东方升起的。
【原典】
豫章[1]俞益期,性气[2]刚直,不下[3]曲俗,容身无所,远适[4]在南,《与韩康伯[5]书》曰:惟槟榔树[6],最南游之可观,但性不耐霜,不得北植,不遇长者之目,令人恨深[7]。尝对飞鸟恋土,增思[8]寄意,谓此鸟其背青,其腹赤,丹心外露,鸣情未达,终日归飞,飞不十千,路余万里,何由归哉?
【注释】(www.xing528.com)
[1]豫章:今江西省南昌市。
[2]性气:性格。
[3]不下:不屈服。
[4]适:到、往。
[5]韩康伯:即韩伯,字康伯,颍川长社(今河南省长葛市)人,东晋名士,官至太常卿,撰《周易注》传世。
[6]槟榔树:常绿乔木,果实可以吃,生长在热带。
[7]恨深:非常遗憾。
[8]增思:增加思念。
【译文】
豫章郡人俞益期性情刚直,不肯低头迎合流俗,因而弄得无处可以容身,于是远去了南方,他在给韩康伯的信中说:南游中最值得观赏的是槟榔树,但性不耐霜,不能移到北方种植,故而也不能让您老人家看看,这是非常令人抱憾的。曾经看到飞鸟留恋乡土,更增添了一份怀乡之情,希望飞鸟能把我的乡愁寄回故乡,我看到的这种鸟背了青腹部红,一片丹心都流露在外面,啼鸣表达不出它的感情,一天到晚只是叫着:归飞!归飞!可是却飞不了几千里,而路途却是万里迢迢,又怎能归去呢?
【原典】
九真[1]太守任延,始教耕犂(lí),俗化[2]交土[3],风行[4]象林。知耕以来,六百余年,火耨[5]耕艺,法与华[6]同。名白田,种白谷,七月火作[7],十月登[8]熟;名赤田,种赤谷,十二月作,四月登熟,所谓两熟之稻也。至于草甲[9]萌芽,谷月代种[10],穜稑[11]早晚,无月不秀[12],耕耘功[13]重,收获利轻,熟速故也。米不外散,恒为丰国。桑蚕年八熟茧,《三都赋》所谓八蚕之绵者矣。
【注释】
[1]九真:古郡名,公元前3世纪末,南越赵佗置,在今越南清化省。
[2]俗化:风俗化导。
[3]交土:即古交州之地,包括今广东、广西的大部,以及越南承天以北诸省。
[4]风行:风化流行。
[5]火耨(nòu):用火烧锄草。
[6]华:中国。
[7]火作:火耕。
[8]登:成熟。
[9]甲:浮壳,这里代指种子。
[10]代种:交替种植。
[11]穜(tóng)稑(lù):泛指稻谷。穜:早种晚熟的谷物。稑,亦作穋(lù),晚种早熟的谷类。
[12]秀:谷类作物抽穗开花。
[13]功:劳作。
【译文】
九真郡太守任延开始教百姓耕犁,在交州已历久成俗,并风行到象林。自从人们知道耕田以来,六百多年间,刀耕火种的方法,都和中原相同。叫白田的都种白谷,七月间火种,十月成熟;叫赤田的都种赤谷,十二月间耕作,次年四月成熟——这就是所谓双季稻。至于种子萌芽,稻谷每月交替育种,稻谷下种和成熟的早晚各有不同,但每月都有作物抽穗开花的,耕耘所费的劳力大,收获所得的利益小,这是因为作物成熟太快的缘故。如果稻米不外流,国家可保经常丰足。养蚕一年收茧八次,就是《三都赋》中所说的八蚕之绵。
【原典】
王氏《交广春秋》曰:朱崖[1]、儋耳二郡,与交州[2]俱开,皆汉武帝所置。在大海中,南极[3]之外,对合浦,徐闻县[4]。清朗无风之日,遥望朱崖州,如囷廪[5]大,从徐闻对渡[6],北风举帆,一日一夜而至。周回二千余里,径度[7]八百里,人民可[8]十万余家,皆殊种异类,被发[9]雕身[10],而女多姣好,白皙、长发、美鬓,犬羊相聚,不服德教。儋耳先废,朱崖数叛[11],元帝以贾捐之[12]议罢郡。杨氏[13]《南裔异物志》曰:儋耳、朱崖,俱在海中,分为东蕃。故《山海经》曰:在郁水南也。
【注释】
[1]朱崖:一作“珠崖”,古郡名,汉置,今海南省海口市琼山区。
[2]交州:今广东、广西的大部,以及越南承天以北诸省。
[3]南极:大陆最南边。
[4]徐闻县:古县名,汉置,今广东省徐闻县。
[5]囷廪:圆形的大粮仓。
[6]对渡:渡海到对岸。
[7]径度:直径。
[8]可:大约。
[9]被(pī)发:披散头发。
[10]雕身:文身。
[11]数叛:多次反叛。
[12]贾捐之:字君房,贾谊之曾孙,汉元帝采纳他的意见撤除朱崖郡。
[13]杨氏:杨孚,字孝元,南海(今广东省广州市)人,东汉章帝、和帝时人,撰《南裔异物志》。
【译文】
王氏《交广春秋》记载:朱崖、儋耳两郡,和交州一同开拓,都是汉武帝所设置的。
两郡都在大海中,在大陆南端的海外,与合浦县和徐闻县隔海相望。在晴朗无风的日子,遥望朱崖州,大如粮仓,从徐闻渡海到对岸,刮北风时升起风帆,一昼夜就可到达。这里周围两千多里,直径八百里,百姓大概十万多家,都是不同于华夏的异族,他们披散着头发,身上刺着花纹,但俊俏秀丽的女人颇多,她们肤色白净,鬓发又长又美,他们像牲口一样群居在一起,不遵从什么伦理教化。儋耳郡先被撤废,朱崖则多次反叛,元帝采纳贾捐之的建议,撤除了朱崖郡。杨氏《南裔异物志》记载:儋耳、朱崖都在海中,处于东部藩属的地位。所以《山海经》中说:在郁水以南。
【原典】
《俞益期笺[1]》曰:马文渊立两铜柱于林邑[2]岸北,有遗兵十余家不反,居寿泠[3]岸南而对铜柱。悉姓马,自婚姻[4],今有二百户。交州以其流寓[5],号曰马流[6],言语饮食,尚与华[7]同。
【注释】
[1]笺(jiān):信札。
[2]林邑:古国名,亦称占城、占婆,今越南中南部。
[3]寿泠:古县名,三国吴置,今越南广治省。
[4]自婚姻:自己同姓内部相互通婚。
[5]流寓:流落他乡而居住。
[6]马流:一说是“马来”的别译,即马来人。
[7]华:中国。
【译文】
俞益期在书信中写道:马文渊在林邑岸北立了两根铜柱,有十多家兵士留下不回去,定居在寿泠岸南与铜柱相对的地方。他们全都姓马,在家族同姓内部互相通婚,现在已繁衍有两百多户。交州因为他们是流寓在这里的,所以称他们为马流,语言、饮食和中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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