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需要探讨的问题是,各种次级的实践活动是如何在情感实践的基础上生成的呢?这就需要提到一个孔子非常重视,而后世儒学特别是宋明理学逐渐使之弱化的心灵功能——理智。近代以来,很多人批评古代儒学不注重理智的开发,轻视理智的作用。对广义的宋明理学特别是其中的心学派而言,这个批评是有道理的。我经常举王阳明的例子:
爱曰:“……如事父一事,其间温清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不知亦须讲求否?”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清,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求个清的道理。……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25]
很多人为阳明心学辩护说,你看,阳明在这里不是也主张知识的学习吗?他只不过是强调知识的学习应该以“此心之孝”“深爱”为前提,这没什么错,无非是主张知识的学习和应用要以伦理道德为基础罢了,这里毫无轻视知识的意思。可是我要请大家注意两点:第一,对常人而言,道德心的修养是没有尽头的,除非他达到圣人的境界,否则一个人如果只将心思放在道德修养上,以为知识只是道德修养完成后再去讲求的事情,那么他很可能一辈子也落实不到知识的讲求上;第二,即便一个人不必在道德修养彻底完成后才需要知识,但知识的产生、学习和实践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不是当需要时自然就能创造出来并能够被熟练掌握的。从这两点反观阳明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观念在社会文化和个人生活实践中都可能造成轻视知识的弊病。
与阳明不同,孔子是非常注重知识学习的,因为按照我一开始所讲的案例,孔子遇到问题时是优先考虑学习和培养解决问题之有用才能的。知识的创造和学习主要是“智”的运用,其中就包括我们今天所谓的理智的运用。理智的运用在孔子哲学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简言之,理智是仁爱实践扩展为其他次生的实践活动的重要工具。如孔子说: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26]
这段话反映了孔子哲学中不同实践活动的嵌套推展次序。按照孔子的观点,这个次序应该是:(www.xing528.com)
仁爱实践——仁能守。
理智实践——仁能守,智(知)能及。
道德实践——仁能守,智(知)能及,庄以涖。
制度实践——仁能守,智(知)能及,庄以涖,动以礼。
这里的“知”或“智”未必完全是理智的意思,但在我看来,理智的含义和作用是最核心的。按照上面的实践次序,理智实践乃是仁爱实践得以扩展为其他各种实践活动之必要的一环,是绝对不能轻视的。如果套用上文孔子的句式,我们便可在上面的引文之前加上一句话:“仁能守之,知不及之,则不可得之。”智具有这样重要的地位,无怪乎孟子以“仁且智”[27]为圣人的标准。总之,我认为,在孔子哲学中,仁爱与理智的合作构成了各种次生实践活动生成和发展变化的基础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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