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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庭趋侍记-家庭教育文存:母爱的圣善与教养的卓越

时间:2023-10-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母侍祖母,无微弗谨。癸已之冬,一病数月。气喘腿肿,床席辗转。兄弟三人,依依家庭。科举官吏,已为弩末。虽欲趋内庭受扑责而不可得也。身体名誉,幸自保持。无或毁损,贻父母羞。逵秉母训,茕然赴鄂。招考插班,事属例外。母则大喜,迅制衣履。一则可以表示我母亲之圣善,一则可以作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的模范。不过小子不文,记忆力又不佳,仍不能表示我母教养勤劳的千万分之一。口齿不清,必要更正。不得本人许可,不能私取。

内庭趋侍记-家庭教育文存:母爱的圣善与教养的卓越

民国八年(1919)

今年清明前十日,我妻忽然死了。我正患流行感冒病,尚未大愈。加上悼亡悲伤,身体更不好。许多朋友劝我换地休养。我就往杭州去,在西湖边住了十天。本想多住几日,遍游山里的胜景,无奈心绪不佳,天气又一晴一雨,竟没有一天游山。每日午后,只在湖上划船。夜间不甚要睡,想起这五年中慈母弃养。良妻死别,心中好不自在。转想到做小孩时的情形,于是将我母亲如何教我,如何育我,我兄弟三人如何读书,如何做事,如何游戏,一样一样都想起来了。因为没有兴致游玩,又遇见上海一位朋友死了,我就匆匆回来。从前我的书籍衣服文稿信件,都是我妻替我保管,现在何物放在何处,全不知道,只好慢慢的检点检点。今早检出我民国四年作的祭先妣文,不知不觉的读起来。

维民国四年六月十九日,哀子逵谨以清酒庶羞之奠,致祭于吾母之灵曰:哀哀苍天。曷其不仁,夺我圣善。逵等兄弟,遽为无母之人也。吾父吾母,生我劬劳。逵等兄弟,差得成立。堂上双亲,方思报哺。不谓吾母遽以五十四龄之中寿,弃逵等而长逝也。回溯儿时,父恒远游。祖母老矣,傫然多疾。母侍祖母,无微弗谨。老人之心,殷殷曲体。馈遗亲友,必丰必盈。虽典钗珥,亦所不惜。母与儿辈,食贫甘苦。蔬菜之属。日四十钱。自非朔望。不得肉食。以此瘠苦,铄其形神。癸已之冬,一病数月。气喘腿肿,床席辗转。尔时体健,幸得告痊。不谓病源,于兹已伏。二十年来,时作时愈。今竟以此而使逵等痛百身之莫赎也。戊戍之岁,实生亡妹。厥月未弥,祖母疾剧。母以孱躯,伺候扶抱。汤药之属,亲自煎和。矢溺之秽,亲自浣濯。凡两月余,昼夜靡懈。祖母年老,竟嗟不起。母以积劳,复罹大痛。母之形神。自是愈衰。其时逵辈,童子无知。不能分劳,反增母忧。逵辈兄弟,载惷而顽。母之督率。宽严并用。黎明即起,起则早餐。七时栉发,八时课读。手理针黹,口授经书。逵读孟子,均自母讲。母之所讲,怡然涣然。公孙丑篇,不动心章。母云艰深,未之授解。逵虽屡读,成诵为难。膝下咿唔,恍如昔昨。枕凷回思,肝肠断绝。逵与仲弟,从师日少;亦有叔弟,未就外傅。兄弟三人,依依家庭。庭训之外,均赖母教。母谓逵等,士贵立身。科举官吏,已为弩末。帖括之学,不可为训。训经既毕,复授史鉴。行有余力。则习珠算。旁涉绘事,并及弈棋。戏嬉弗禁,谰言必惩。邻右顽童,戒门以绝。唯逵不驯,屡舞蹲蹲。母则大怒,时加扑责。以逵之顽,不入下流。饮水思源,深恩何极。不谓一瞑,弃逵而逝。痛乎今日,母兮安在。虽欲趋内庭受扑责而不可得也。犹忆乙未。自秋入冬。逵与叔弟,俱病虐疾。医药调护,实劳母心。时而蹶冷,母则抱之。时而作热,母则煦之。女仆赵妪,母尝与言:两儿不起,吾其死矣。痛乎今日,母竟长逝。而两儿者,䩄然面目,尚偷生于人世。迄乎癸卯,逵年十八。意将游学,与母话别。母曰儿乎,好自为之。蓬矢四方。男儿之志。身体名誉,幸自保持。无或毁损,贻父母羞。行矣勉诸,毋为我念。逵秉母训,茕然赴鄂。逵既赴鄂,招仲偕往。楚报事作,先后莅沪。逵图餬口,仲则就学。遭家不造,吾妹又殇。庭帏承欢,唯叔在侧。丁未岁暮,逵归省亲。其时沪上,南洋公学。招考插班,事属例外。欲偕叔弟,来沪应考。顾瞻膝下,含意未申。载告严君。曰视母命。母则大喜,迅制衣履。敦促就道,顾谓逵等:吾子成名,吾死亦瞑。豁达大度,如母之贤。彼苍者天,靳以遐龄。训子之报,未获万一。于以叹天道之果无知也。四年以来,逵与同志,组织书局。局事奔走,定省无恒。去岁赴都,母发旧病。儿归延医,饮以銧水。越旬渐愈,逵方心幸。今年之春,逵赴燕鄂。不谓母病,颓然又作。比逵反沪,为仲娶妇。母犹欣然,顾而乐之。旬日以来,并未增剧。德医诊视,渐克告痊。端阳前日,为母寿辰。方期祝嘏。以博母欢。一刹那间,变生不测。昊天罔极,竟夺吾圣善之母而去矣。呜呼痛哉,鸣呼痛哉。沪滨租界,规则所限。将以明日,恭扶母榇。暂时安厝,京江公所。并拟在沪。卜地择吉。窀穸是营,以奠母魄。庶几岁时,便于展拜。灵輀在门,载泣载言。父年虽高,起居如恒。伤怀之余,精神尚健。叔弟在美,驰函告哀。依时资给,不令失学。逵之顽躯,如母生时。回视吾仲,亦颇自勉。儿妇婉娩,仲妇亦贤。在天之灵,勿以为念。呜呼吾母,儿家无母,家已中堕。儿辈无母,非夭即愚。儿方成立,母忽长逝。鞠我之恩,如父如师。儿今失母。岂唯无恃。训诲保抱,凡三十年。高天厚地,孤负深恩。呜呼吾母,呼母不应,哭母不闻。死而有知,儿其遇母于梦中。呜呼哀哉,尚飨。

这篇祭文,是我母亲去世后五日我父亲命我作的。那夜且哭且写,神思昏迷,不晓得写了些什么。我妻坐在我旁,时时慰我。有时她也哭了,整整闹了大半夜才作完了。次日请我一位朋友张献之先生看看,冗长的替我删去,颠倒的替我理直,太俗的替我改雅。最后两段,却没有改。张先生说,这是出于性情的,不是文家匠心所能用的了。今日读完之后,心中作如何感想,是不用说得的。不过这篇祭文,说得不详细。怎能表示我母教养勤劳的千万分之一呢。我少时所受母亲的教训,不知有多少恒河沙数。现在所记得的,寥寥无几。我打算费点功夫,把它写出来。一则可以表示我母亲之圣善,一则可以作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的模范。不过小子不文,记忆力又不佳,仍不能表示我母教养勤劳的千万分之一。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了。

我生在陕西汉中府,孩提之时我母如何教我养我,我现在却一点不知道,一点不记得。料想无论何人,也都是这样的。后来听我母亲说,又看见我母亲教养我弟妹的情形,知道我母亲对于小儿最注重的事,第一是不许多吃。吃奶有一定的时候。乳母奶如太多,宁可令其挤去。第二是不许多着。就是我们后来大了,无论怎样冷,不许着皮衣。所以我到现在仍不欢喜皮衣。二十岁上下的时候,总是棉袍过冬。第三是教学有规则的话。口齿不清,必要更正。下流言语,不准学说。第四是注重清洁。手面有污,必令洗净。衣服有污,必令掉换。第五是不许养尊处优。既能行步,不准背抱。倒茶倒水,不准叫人。第六是不许取他人之物。就是我和二弟玩耍的东西,都是各人分开。不得本人许可,不能私取。第七是注重兄弟和睦。二弟小我一岁,从小同食同游。如有一人在他室遇有食物,必叫来吃。遇有玩物,必叫来看。如有几样物件,即由母亲替分。如一件大,一件小,大的必归我,小的给二弟。第八是注重空气日光。冬天也必开窗,每日必令在院中玩耍多时。

我小时性质不好,顶是淘气。这八样事,我有好几样常犯的,母亲为此生了许多回气。说了不听,再三的说。再不听,就要打了。打了一次,我有七八天听母亲的话。慢慢的又不大听了。所以我半个月左右,必被打一回。到了十岁以后方才懂事,一说就明白。母亲也不打我了。我现在将我五六岁到八九岁受母亲教训的事,先说几件给大家听听。

我小时食量极好,也最好吃。有一年除夕祭祖之后,母亲往厨房照料,告我们道:我恐怕上来的迟,你们可先吃。厨中的菜,一样一样的盛来,等母亲入座,已来过五碗,被我与二弟吃去大半,又吃了些水果。母亲看见就说道:过年做菜,本是给你们吃的,但是这样狼吞虎咽,恐怕年初一要泻肚啊。我等再要吃,母亲不许,令去玩耍。未到天明,两人都泻起来了。以后遇年节祭祀,母亲必先说笑话道:小心半夜泻肚啊。(www.xing528.com)

我小时略有一点陕西土音,把书字念如夫字。我母亲再三为我正音,到准确而后已。又一日听街上儿童骂人,我学说了两句。母亲止我勿说,并且训我道:这是下流人骂人的话,好好的小孩子,是不当说的。明日我又学着说,母亲又教训我。如是者好几天。母亲道:你是不打不记得的。打了十几下,我母亲却自己在那里流泪。我问母亲道:娘打了我,应该我哭。怎么我不哭了,娘反在那里哭呢。我母亲说道:你才五六岁,就会学着骂人。教训了几天,都像耳旁风,一点不肯听。像这样子,长大之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要和某某某某一样吗?我听了大惊,心中却是稀奇:怎么学骂人就会坏到这种样子。但不敢问母亲,却被母亲的恩威所感,就很恳切的说道:娘啊,我以后再不说了。

我小的时候,着衣裳很不小心,又污又费。七岁的那年正月,因为要到亲友家拜年,母亲为我做了新袍子马褂,第一天就被我弄污秽了。母亲为我做了双缎鞋,没到正月初五鞋头就穿通了。母亲恳切的说了一回。以后替我做鞋总做云头的,多一层,可稍须多磨几天,但也不过一两月就破了。

我断乳之后,仍旧是乳母带着,我常要乳母背。我乳母很欢喜我,也愿背我。但在家中怕父亲母亲说,总不敢要乳母背。一出大门乳母就蹲下,我就拥着她的颈项背起来了。有一天,母亲问我道:在父母面前不敢做的事,离开父母应该做么。我答道:不应该。母亲又说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事。我不敢答应,心中在那里跳。知道要乳母背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停了些时候,母亲又说道:你想不起么,我告诉你。你一出门就要乳母背。你想想看,你这么大了,你乳母背着不吃力吗。况且我与你父亲,都说过不许再要人背。你不听已不应该,却反会瞒着父母去要乳母背。你想想看应该不应该。母亲说到这里,我哭起来了。母亲一定要我答应。我没法只好说道:不应该。以后不了。母亲方才欢喜。替我揩眼泪。我见母亲颜色和悦,我也不哭了。

我母亲看见我们做无害的游戏,不但不阻挡,反帮我们玩耍,教我们方法。我五岁时,见蜡烛铺制蜡烛,回家就要自己制造。母亲、乳母替我取祭祖宗的烛泪,点灯的灯草,给我做材料。我做了半天,灯草扎的太松,就散开了。母亲、乳母又恳切教我。造成的蜡烛比市上卖的虽差得多,但也可以点了夜游呢。

我八岁时,见姑丈弟兄着象棋。回到家里就和二弟画了一个棋盘,把纸糊在钱上,写将帅士相车马砲兵卒等字,居然成功了。不过砲的地位,画在相的一行,卒下一格。那时已知道砲打翻山,第一着就把对家的兵打了。又误以为马走田字,于是走的乱七八糟。被母亲看见了,母亲一面笑,一面叫我们照旧着。着了半天,母亲笑不可仰。说道:总算亏你们的,不过弄错了。我来教你们罢。重画棋盘,讲明种种规则。有时我们弟兄二人着,有时和母亲着。初和母亲着时,母亲让去两马一车一砲。慢慢的少让一子。到了十一二岁,母亲只让一车。不过现在风木兴悲,要侍母亲着棋也不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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