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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水碾:红庙子、蛮婆店与欢喜庵

时间:2023-10-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如水稻的治螟,预防猪、牛瘟,则祭祀“土地”。村内的“红土地庙”是祭祀的场所。因人们传说土地神专司五谷丰收、六畜兴旺。据了解,除今川、渝地区外,西南地区的云南、贵州以及甘肃、湖北、湖南、江西等地还存在类似的坛神信仰形态。周兴缉提到的双水碾村祭祀土地和祭祀坛神的地方,都在村中的红土地庙。老一辈成都人都记得,成都城内的老皇城附近,曾有大小红土地庙子。红砂石刻土地庙,今沿海福建一带,依然常见。

双水碾:红庙子、蛮婆店与欢喜庵

在双水碾村采访的时候,双水碾村四队的周兴缉老人特意给我带了一份他专门写的手稿《双水碾村的“前世今生”》来。于是,我也特别留心地请他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故事。

周兴缉小时候念完私塾后,读的是树德二小13班,小学毕业,作为班级前两名被保送树德中学。但他并没有去读私立的树德中学,而是去考了公立的成都县立中学,“因为成都县立中学是免费的”,校址在今青龙街三医院。“1949年考上去的,春季招生”。在成都县立中学读了三期书,“1950年5月1号回来的”。周兴缉在1950年春夏之交辍学,回双水碾村当了一个农民,后来,他还参加过铁路的修建,现在是双水碾村的农会会长。

我从双水村的其他一些老人口中得知,周兴缉老人出身不好,家庭成分是地主。“廖永盛(音)是工商兼地主,周伯和(音)、于院长都是地主……”他的辍学,或许与父亲有关。

周兴辑的字写得很好。在其手稿里,他特意回忆了双水碾村的民风民俗,引录于此:

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大致相同。因当时社会落后,科学文化不普及,人们如遇上天灾、虫灾、瘟疫,都依赖祈求鬼神解决。如水稻的治螟,预防猪、牛瘟,则祭祀“土地”。如求一方人们平安则敬奉“坛神”。搞这样的祭祀活动,均由本村村民推举选出的会长等筹备操办(一般是各户轮流当值)。

村内的“红土地庙”是祭祀的场所。因人们传说土地神专司五谷丰收、六畜兴旺。“坛神”则镇鬼魅妖怪,保一方平安。

每年大约在阴历六月的“小暑”和“大暑”之间,水稻二化螟盛繁期,则由当值的会长召集筹办做秧苗会以保水稻不白穗、六畜不害瘟,祭祀当天由参会的村民摊纳份子钱来办祭祀,和相聚的年岁,在原先大家所定的规矩如当年域内的村民生育男婴的,要捐一只公鸡宰杀煮熟作为祭祀的供品,仪式完后将鸡烹饪给参会人员食用。

并买些五色纸剪裁成大约十五厘米边长的正方形,再对角裁成三角旗,将宰鸡时的血淋洒其上。后将纸旗分与域内各农户,各户则回家砍些芦竹秆,粘上纸旗插于稻田之中,以求消除虫灾,保稻谷丰收。

▲[元]王祯著《农书》载祭坛之“民社”

明嘉靖九年(1530)山东布政司刊本

祭坛神,每三年一小祭,十二年一大祭。此种仪式由巫师主持(俗称端公),人们称为跳坛神。并以雇请木偶戏班演“八仙得道”“石敢当成正果”和“钟魁驱鬼”等,来镇鬼驱邪保一方平安。此是不信科学信鬼神的旧社会和解放初期的现象。

旧社会教化人民的方式花样百出,但我仅列举一二。如人们讲“圣谕”和宣扬民间津津乐道的“二十四孝”的故事,以此达到教育和感化人们。

讲“圣谕”是一种以评书方式,以规劝、警告、启迪世人、惩恶扬善的故事为蓝本,教化世民。讲得最多的是“二十四孝”雷打张继保和“目连救母”等。

类似于(讲“圣谕”)之类的活动,我村一般选在农闲时在村内的蛮婆店进行。

明末清初四川遂宁人李实撰《蜀语》载:“坛神,名主坛罗公,黑面,手持斧吹角。设像于室西北隅,去地尺许。岁莫(暮)则割牲延巫歌舞赛之……今市井及田舍祀之,缙绅家否。”清嘉庆十六年(1811)补刻乾隆本《雅州府志·风俗》则载:“祭坛者,秦为太守李冰、宋嘉州刺史赵昱也。昔皆治水有功,故川人世祀之,谓之庆坛。”清李调元《新搜神记·神考》又记:“蜀中俱祀坛神,巫家所供也。名其神曰黑虎玄坛赵公明。”

作为巴蜀地区普遍存在的一种民间信仰形态,学者王侃认为,坛神之说所以众说纷纭,是坛神神灵体系的庞杂以及功能的多样性所致。民众根据自身需求,对不同功能的坛神进行抉择取舍,因防火需要便选择五通,为六畜安宁、人丁兴旺就选择赵侯,这种现象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区间都有所反映:

坛神信仰中起关键作用的神灵是阴阳司兵马,坛神不是祖先神,也不能简单归于家庭保护神。就其本质来看,它指代的应是整个军事兵马体系,囊括了坛(石墩)内众多兵马神将。据了解,除今川、渝地区外,西南地区的云南、贵州以及甘肃、湖北、湖南、江西等地还存在类似的坛神信仰形态。湖北恩施土家族地区的“还坛神”与巴蜀地区的“庆坛”有着非常多的相似性……[1]

坛神,百姓又俗称坛神菩萨,其实是民间的家神,杂以道教巫术和祖先信仰。双水碾一带的祭坛神,或许与双水坝上占大多数的湖广人有关系。“湖广填四川”后,作为家神的“坛神”被移民带到了四川,并与四川乃至西南地区的地方信仰结合,因之而成民间较为复杂的祭坛神祇系统。双水碾村的祭祀坛神,主要是保一方平安,并且有乡绅或村中长老主持,具有一定的规模和组织性,“每三年一小祭,十二年一大祭”。

周兴缉提到的双水碾村祭祀土地和祭祀坛神的地方,都在村中的红土地庙。

老一辈成都人都记得,成都城内的老皇城附近,曾有大小红土地庙子。那么,为什么叫红土地庙呢?

作家徐正唯记述:“皇城东华北街北边的小红土地庙街和大红土地庙街,是因为这两条街分别有大、小土地庙一座,庙墙都涂成红色。小者坐南向北,大者坐北向南,在街西相向而立。”[2]

“成都的土地庙街,在市内有两条。即市体育场东大门左右两侧的小红土地庙街和大红土地庙街。这两条街在2002年拆迁整修后,统统由就近的老街东华门街兼并了,小街变大通衢了,合而为一,方便好找。不过,年岁渐长,喜欢忆旧,昔日的土地庙和老邻居却让我留恋。”对于城里的红土地庙,儿时住在小红土地庙街的作家李文秀有更直观的描述:

▲1919年,四川乡间的一个小庙,庙门口明显可见一个小神龛 [美]西德尼·戴维·甘博摄

儿时母亲带我外出,路过大小两个土地庙时,总要伫立庙门木栅栏前,教我双手合十给土地老爷作揖,求保佑。红砂石刻的站立的土地爷爷像不大,但却慈眉善目令人敬爱,也令幼年的我十分喜欢土地神老爷爷,并且总想着他会保佑我。一些年老的长辈还分析小红大红两个土地老爷,一个管城东南,一个则管城西北,尽量完善这美丽的神话传说[3]

李文秀的回忆里,透露了一个信息,大、小红土地庙里的土地公公,是红砂石刻的。红砂石刻土地庙,今沿海福建一带,依然常见。

杭州萧山清福寺,以前曾是土地庙。相传乾隆下江南,观钱塘江潮受惊,幸得土地庇佑,方保平安,所以赐该土地庙名“红庙”,因乾隆本名弘历。因这个缘故,土地庙多用红砂石,庙墙也皆以红色相装饰,“湖广填四川”后,这个风俗被湖广人带入了四川,这或许是土地庙又被称为红庙子的来历。[4]

双水碾村人祭祀土地,与客家人的风俗“二月二龙抬头”亦有一定的关系。

“龙”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到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龙抬头日处在卯月的惊蛰春分之间;卯,冒也,万物冒地而出,为生发大象,代表着生机茂发,如《律书》中所云:“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卯”是干支历十二地支之一,五行属木,卦象为“震”;震为龙,表示龙离开了潜伏的状态,已出现于地表上,崭露头角。“龙抬头”是中国古代农耕文化对于节令的直接反映,标示着阳气自地底而出,春雷乍动、雨水增多、气温回升,大地复苏,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

农历“二月二”,既是“龙抬头节”,又是土地神诞辰“社日节”。南方“二月二”(古时为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仍沿用祭社(土地神)习俗,如在浙江、福建、广东、广西等地区,既有类似龙抬头节习俗,又有以祭社习俗为主的新“二月二”习俗,因此南方普遍奉祀土地神。民间还有俗语说:“二月二,龙抬头,剃毛头。”人们认为这一天儿童理发,叫剃“喜头”,借龙抬头之吉时,保佑孩童健康成长,长大后出人头地;大人理发,则寓意辞旧迎新,希望带来一年的好兆头、好运气。

龙抬头又称“清醮会”和“土地会”。人们以祭祀土地神而大摆宴席、邀请戏班,全村好不热闹,清末民初时人邢锦生《锦城竹枝词钞》就记载:“福德祠前影戏开,满街鞭爆响如雷。笑他会首醺醺醉,土偶何曾饮一杯?”说这一天,会首已经醉得像土地公公一样可爱。

除了社日龙抬头,以前,双水碾人在过年期间,家家户户也会祭灶神,迎门神、喜神,拜财神、祭土地,乾隆年间双流人刘沅所作《蜀中新年竹枝词》,或许就是其坝上风俗的真实写照:“典得金钗买灶炀,新刍旧马供厨房。儿童草草争香果,共说神今拜上皇。”“榾柮烧残岁已终,千家爆竹闹匆匆。焚香竞说开门早,此日迎神要向东。”“只鸡尊酒算奇珍,祭罢财神又土神。只恐旁人忘忌讳,不祥语至最堪嗔。”[5]

双水碾村的红土地庙,当地人一般喊作红庙子。沈良富说,红庙子“在双水村八队,后来拆了。红庙子,供奉的是佛教的菩萨”。由此可见,双水碾村的红土地庙,可能是一个复合型的庙宇,庙外是红砂石刻的土地公公,很有可能还有坛神,庙内则供奉菩萨像。每一年,村中二月二龙抬头、阴历六月秧苗会拜土地,以及隆重的祭坛神节,包括观音菩萨一年的三次生日,都是在红土地庙举行。

▲1917年,成都北郊,一家可以歇脚的幺店子[美]西德尼·戴维·甘博摄

那一天,在花径路社区采访完几位老人,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念那个未曾见过的“红庙子”,想念我儿时在路边见过的有点让人害怕的土地公公婆婆,想念祖母给我说过的“观音菩萨一年生三回”,以及以前双水碾人灶台上的灰尘与吊着的腊肉。我记得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说:“靠种地谋生的人才明白泥土的可贵。城里人可以用土气来藐视乡下人,但是乡下,‘土’是他们的命根。在数量上占着最高地位的神,无疑的是‘土地’。‘土地’这位最近于人性的神,老夫老妻白首偕老的一对,管着乡间一切的闲事。他们象征着可贵的泥土。”

周兴缉提到双水碾村农闲的时候,会在蛮婆店讲评书听“圣谕”。

沈良富说,北门出来,到凤凰山,蛮婆店是必经之路。(www.xing528.com)

周安林说,抬死人出北门,必须过蛮婆店。他补充说,北门出来,去凤凰山,走川陕路更绕,走蛮婆店更近。

他们都说,蛮婆店在方家仓与落凤桥之间。

那么,蛮婆店在哪里呢?“尹大爷(尹显根)以前的家就挨着蛮婆店。”园艺社区的潘成新说,“在沙河北岸,是一个幺店子。我们这里喊外省人,比如从陕西那边搬来的,就是喊蛮婆子。”尹显根则认为,可能是以前当地人喊少数民族,这样喊过来的。我忽然想起,1938年印制的那张《避难区交通路线图》上,在川陕路上,驷马桥与天回镇之间标注着一个回回店,这是否就是蛮婆店呢?

蛮婆,意为年龄较大的南方妇女

元夏庭芝《青楼集》载民间戏班、杂剧艺人有“蛮婆儿”:“张玉梅,刘子安之母也,刘之妻曰蛮婆儿,皆擅美当时,其女关关,谓之小婆儿。七八岁,已得名湘湖间。”

清张汉记录咸丰三年(1853)太平军攻克武昌后情况的《鄂城纪事诗》称:“贼分男女各二十五人为一馆,彼此不相往来,男至女馆,或女至男馆,一经败露,即时斩首。男馆以两司马领之,女馆以蛮婆领之。规矩森严,不敢或犯。”该文把当时参加太平天国起义军的女兵称之为“蛮婆”,据说这些能征善战的女兵大多是客家人。《清稗类钞·风俗类》中说,客家妇女“向不缠足,身体硕健,而运动自由,且无施脂粉及插花朵者”。因此,太平天国客家女兵还被清军称为“大脚蛮婆”。

综上所述,蛮婆店得名于客家人的女性崇拜,亦有可能。但亦有可能是西北人。陕北有俗语:“蛮婆蛮,蛮婆蛮,蛮婆出自黑木头川;黑木头川里好庄农,儿孙满堂有吃穿。”而甘肃永登薛家湾曾有以流浪算命为生、有“中国的吉普赛人”之称的女子“蛮婆子”[6]

我猜想,蛮婆店、回回店,最有可能的还是从西北入川的回族人所开的店。由于秦与蜀被秦岭相隔,“大秦胡”人,自古以来就喜欢到蜀地做生意,而清初,他们的祖辈是先于“湖广人”“客家人”而填进来的少数居民之一,是按照清廷的政策而来。康熙九年(1670),王澐随蔡毓荣入川抚蜀时,就在《蜀游纪略》中记载说:

成都……官民庐舍,劫火一空。蔡公至,馆于棘园,即蜀王宫也。……惟有重城,馆舍皆草创。……又至青羊宫,楼观焕然,时贤所重构也。登楼四望……阡陌宛然,溪流清驶,人烟久绝,尽成污莱,山麋野豕,交迹其中。野外高丘累累……城中茅舍寥寥,询其居民,大都秦人矣!

清余品《蜀都行》有“经商半是秦人语,四郊廓落农人稀”之句。同治《重修成都县志》云:“秦人随大军开辟,砍树白其皮为界,施棚帐于骨髅瓦砾间。”据清末《成都通览》统计:“清初,客民相率入川,插占土地,故现之成都人原籍皆外省也。外省人以湖广占其多数,陕西人次之。湖广籍占25%,河南、山东占5%,陕西10%,云贵籍占15%,江西占15%,安徽占5%,江浙占10%,广东、广西占10%,福建、山西、甘肃占5%。”

“今天的动物园大门正对面,以前有一个财神庙,财神庙旁边还有个尼姑庵,就是欢喜庵。”青龙场的唐智芳说。唐智芳、钟正清说,“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把财神庙的财神和欢喜庵的菩萨推倒,到1978年川陕路扩路,财神庙和欢喜庵就全部被拆除了。参加过文物调查的戴庆云记得,欢喜庵有一个碑,后来就埋在了川陕路底下。杨其清说他至今还记得欢喜庵的老醪糟儿的甜,回味悠长。

欢喜庵在欢喜坡上。洪家坡过了就是欢喜坡,在川陕路上。但是,是先有欢喜坡还是先有欢喜庵呢,众人都说不清了。《重修昭觉寺志》记载,“欢喜坡,寺右里许”,“是桥,寺北二里欢喜坡下跨昭觉堰水”。

我在横桥社区采访时,当地人都说,欢喜庵有个传说,也与乾隆有关。著名曲艺研究家叶占祥曾经在成都市群众艺术馆给大家讲述过《欢喜庵的故事》,与我在横桥社区听见的故事版本基本相同。说是一个姓周的读书人屡次京试未中,一天,误打误撞,竟给微服私访的乾隆算了一卦。乾隆爱才,或许也同情他的遭遇,就以一个商人的名义,委托他去向四川总督收欠账,并让他出任新总督。谁知半信半疑的他走到成都得知真相后,却因为当夜当上了总督欢喜过头而死。乾隆闻讯很是痛心,于是命将其厚葬,为其盖了一个祠堂,命名为欢喜庵。

这个传说,荆竹、横桥一带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会说。查“庵”有两意,一为草圆屋,一为尼姑修行之所。其实欢喜坡上的欢喜庵,在丈雪通醉重建昭觉寺不久就诞生了。从康熙二十六年(1687)岁次丁卯十一月十五日立《昭觉寺界址碑记》就可看出,当时欢喜庵和圆悟关都是昭觉寺的下院,并且田粮属于昭觉寺直接管理和供应。康熙是乾隆的爷爷,康熙年间就已经有了欢喜庵,又何来孙儿的赐名和修建?然而老百姓加工历史的力量,的确是解构历史的另一种民间的方法。它离真相很远,但离老百姓近,因此被称为“民间故事”。

为了与昭觉寺有一些距离,作为尼姑修行之所的欢喜庵建在了欢喜坡上,在其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财神庙。从方位看,欢喜庵的诞生也许更早,本是一个较为古老的庵堂。丈雪通醉时期,将其重建和纳为下院。

清嘉庆八年(1803)成都人杨燮撰百首《锦城竹枝词》,其中有一首关于欢喜庵:“‘欢喜庵’前欢喜团,春郊买食百忧宽。村醪戏比金生丽,偏有多人醉脚盘。”同时人的三峨樵子注曰:“清明以炒米作团,用线穿之,或大或小,各色点染,名曰欢喜团,都在北门外至‘欢喜庵’,一路赶卖。”清末侨寓成都近二十年的定晋岩樵叟作《成都竹枝词》数十首,其一也记载:“北郭城隍神至尊,清明旧例赏孤魂。游人欢喜买欢喜,几串携回媚子孙。”[7]可见,清明成都人出北门祭祖或郊游踏青,北门至欢喜庵一路上,都有欢喜团卖,家家户户都会买几串欢喜团给小孩子,一为忘忧,也祈无病。

清人顾禄《清嘉录》卷一说:“围炉中烧巨煤墼,曰欢喜团。凡岁朝届元宵而止也。”清陈作霖《金陵物产风土志》也有记载:“岁聿云莫,宜备干粮,取糯米杂沙干炒之,去其沙,曰炒米。蒸而干之,和以饴糖,掬之使圆,曰欢喜团。”清末民初潘宗鼎《金陵岁时记》记载:“糯米舂白,蒸孵后晒干,和饴糖,用竹阁漏二,搓成圆形,俗名‘欢喜团’。”欢喜团在民间,寓意吉祥,取“欢欢喜喜团团圆圆”之意。

其实,欢喜团之所以成为与欢喜庵有关的美食,是因为欢喜团与佛教有关。或许,成都北门的欢喜团,本就出自欢喜庵,就像昭觉寺有昭觉锅巴一样。

欢喜团,指以酥、面、蜜、姜等调和制成的食品。系古代印度人食物之一,又称欢喜丸。寓意供欢喜天者,又持于欢喜天之手者。《大般涅槃经》卷三十九:“酥、面、蜜、姜、胡椒、荜茇、蒲萄、胡桃、石榴、桵子,如是和合,名欢喜丸。”《大日经疏》卷七:“欢喜丸应以苏煮诸饼,糅以众味及三种辛药等,令种种庄严。”《十诵律》卷三十一中,曾举出胡麻欢喜丸、石蜜欢喜丸、蜜欢喜丸等。在密宗中,也以欢喜丸(团)供养曼荼罗诸尊,并以之为欢喜天之供物。如《大使咒法经》所载,以酥油做欢喜团及萝卜等果,盛于铜器中,供养毗那夜迦。又,以欢喜团、萝卜、酒三者表示贪、嗔、痴三毒烦恼,用此三物供养,则具有转三毒之义。此外,在日本,称欢喜丸为“团喜”或“御团”,并谓信徒若于供养后食之,则诸病可愈,诸愿亦可成就云云。另《百喻经》有《小儿得欢喜丸喻》和《五百欢喜丸喻》的劝诫故事。如《小儿得欢喜丸喻》:“昔有一乳母,抱儿涉路。行道疲极,睡眠不觉。时有一人持欢喜丸授与小儿,小儿得已,贪其美味,不顾身物。此人即时解其钳锁、璎珞、衣物都尽掠去。”

或许,北门外的欢喜团,有点像今天庙会上的糖油果子,抑或本来就是。只是民国此风不再,“欢喜团”才从北门的乡野入城,化成了后来成都青石桥的三绝之一,有着多少成都人甜蜜而欢喜回忆的“糖油果子”。

作家张义奇记得,20世纪60年代,中秋前后,青龙场上赶场的时候,曾有一种现烤现卖的麻饼出售,他记得是红糖馅的,“皮很薄,外皮有黑白芝麻,烤得微黄,入口既酥碎又香甜”,“店家的包装是一张四方的白纸,纸上盖有一方模糊的红印,已记不得是图案还是文字了”[8]。离欢喜庵不远的青龙场上,那麻饼不知是否也有着欢喜团的影子抑或味道。

以前,成都北门自文殊院至梁家巷,寺庙众多。然而,在双水碾采访时,我却发觉,其境内寺庙并不多。这或许是双水坝上本为良田,人烟稀少,加之无场,自然寺庙较少。周安林告诉我说,在升仙湖附近有一个升仙庙,凤凰山上有一个白庙子,赖家店有一个五显庙,飞机坝(凤凰山飞机场)角角上有个红庙子,双水有个红庙子……

在整个成华区域,……这些庙宇都位于客家聚居区,一些是由客家人从家乡请来的神祇,一些则是整个中国普罗大众所供奉的神祇,可不管是哪一路的神仙,只要能够保佑自己和家人的,都是与自己有缘的神祇。“湖广填四川”后,成华区域的主要居民以客家人为主,由于这片区域属于离城市最近的客家聚居区,受到湖广等文化的影响,热情好客的客家人敞开心扉,张开怀抱,接纳、吸收其他文化的精髓,他们包容并蓄的精神,造就了成华客家宗教信仰的开放性与多元性。[9]

一个个消失的庙宇与神祇,在双水坝上,连同湖广人、客家人的姓氏与族谱、众神与家神,或许,都像红庙子、坛神、蛮婆店、欢喜庵一样,隐藏进了众生和日新月异的高楼与霓虹里,成为一个个关于“欢喜团”的北门传说。

【注释】

[1]王侃:《巴蜀坛神新探》,《宜春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

[2]徐正唯:《成都街名拾趣之庙宇宫观与街名》,《市场与消费报》,1995年5月21日。

[3]李文秀:《大红小红土地庙》,《成都日报》,2013年8月19日。

[4]杭州萧山清福寺有2000多年历史,被乾隆皇帝赐名“红庙”,网易号“杭州圈”,2018年4月30日。

[5]林孔翼辑:《成都竹枝词(增订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

[6]竹天:《中国的吉普赛人——记甘肃永登的“蛮婆子”》,《边疆通讯》,1947年4月。柴春芽:《中国“吉普赛村”?》,《南方周末》,2004年12月16日。

[7]林孔翼辑:《成都竹枝词(增订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

[8]张义奇:《沙河流年》,四川文艺出版社,2018年。

[9]朱玉霞:《成华客家》,四川文艺出版社,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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