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3月,梁启超访欧归来,他在给女儿的信中说:“吾自欧游后,神奇益发皇,决意在言论界有所积极主张。”[1]自是,梁启超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他的理想之中去了。年近五十的梁启超正值年富力强,更重要的是他又被一种新的理想所激励,故而他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以全部精力投身于文教事业和讲学活动,想全力推动国民教育事业。
在民国最初几年中,梁启超就深感提高国民素质对于社会改革的重要性,到欧洲旅游,梁启超对这个问题有了更深入的思考。他游览法国的王尔莎士、洛林两州,对这个被德国占领49年再失而复得的地方深有感触,其中给梁启超最多刺激的,就是法国人民的爱国热诚。他看到在被德国占领时期,法国人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识字不识字,都把这件事当作私仇私恨一般,痛心刻骨,每饭不忘。法国之所以能够轰轰烈烈站在世界前头,就是靠着这点精神贯注。在梅孜的一座公园,他看到了一座法国兵卒的雕像,这原来是德皇维廉第一的铜像,而现在将其推倒重塑了一个法国兵卒的形象。他十分欣赏这一深长美善的用意,它表示出一国中历史上的大事业,并不是一两位名人做出来的,乃是由大多数无名人做出来的。这也更使梁启超认识到国民教育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欧洲的旅游,也使梁启超开始反省自己走过的路,反思中国近代改革所走过的路。他认为从前两派的爱国人士,本心都是为了爱国,却各自走了一条错误之路,那就是只依靠少数人而弃大多数国民于不顾。从前的立宪党,是立他自己的宪,干国民什么事?革命党也是革他自己的命,又干国民什么事?这和民主主义运动的原则根本背驰,20年来的种种失败,其原因都在此。他认为,今日若是大家都承认这个错处,抛弃掉那种利用军人、利用官僚的卑劣手段,抛弃掉那种运动军人、运动土匪的卑劣手段,从国民全体上下功夫,而不从一部分可以供我利用之人下功夫,才是真爱国,才是救国的不二法门。[2]
梁启超的这一反思是真诚的。民初几年政治活动的失败,使他认识到当时鼓吹国权主义,企图依靠统治集团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是行不通的。自欧洲归国后,梁启超在几年中连续发表了一系列文章,鼓吹国民运动,表达了他对救国之路的重新思考。1921年12月,他在对北京高师学生做的一次演讲中坦然地解剖自己:
我近来却发现了自己一种罪恶!罪恶的来源在哪里呢?因为我从前始终脱不掉“贤人政治”的旧观念,始终想凭借一种固有的旧势力来改良这国家。所以和那些不谙共事或不愿共事的人,也共过几回事。虽然我自信没有做坏事,多少总不免被人利用我做坏事。[3]
自此,梁启超鼓动着国民运动,通过加强国民教育,提高国民素质,为国家和社会的改革做着预备的功夫。梁启超认为,国民运动的根本目的,是养成做共和国民的资格。人们如果愿意管理政治,就要靠国民运动来表示意志;人们如果要管理政治,就要靠国民运动来争这个权利;人们如果要学会管理政治,要靠国民运动来练习这种技能。所以国民运动的意义在于培养和锻炼国民的政治意识、宪法观念和民主思想。这个观点,实际上强调了国民素质的提高是中国走向民主富强的根本前提。这一思想与梁启超在戊戌变法中的开民智主张,留日期间的新民主张是一脉相承的。
但梁启超的国民教育思想又与早期的教育救国思想有所不同。当年他鼓吹开民智,但并没有意识到在旧社会的束缚下,民智是不可能更新的。在旅欧期间,梁启超则认识到如果社会政治不改革,国民素质是不可能提高的。因此,他鼓吹国民运动,也正是想借这一社会运动以推动国民教育的开展。从这一点来看,梁启超的教育改革思想显然又深入一步了。
梁启超认为,国民教育的根本宗旨就是养成共和国民的资格,就是养成现代国民。那么,怎样才算是一个现代国民?他认为重要的素质应该有三点:第一是政治意识和责任心,第二是自觉心,第三是团结心。而要提高这些素质,梁启超指向了人格的培养。他在给清华大学学生的演讲中说:“现在学校的人,当然是将来中国的中坚。然而现在学校里的人,准备了没有?准备什么样来担任这个重大的责任?智识才能固然是要的,然而道德信仰——不是宗教——是断然不可少的。现在时事糟到这样,难道是缺乏智识才能的缘故么?老实说,什么坏事不是智识才能分子做出来的?”[4]所以梁启超认为,要提高国民素质,加强科学文化知识的学习固然十分重要,但加强道德与人格的培养更为重要。
正基于这一认识,梁启超认为学校教育必须改革。教育乃立国之根本,如果不行根本改革则社会无望。那么,教育该如何改造?梁启超并未像戊戌变法时期那样,提出较为系统的意见,他只是在各地的演讲中,在学校上课中涉及了对教育的看法。综合这些看法,给我们一个印象,梁启超对当时学校教育的不满,归根结底,是认为当时教育所缺乏的是精神,是一种足以体现时代特色的教育精神。弘扬一种教育精神既是传统教育的精髓之所在,也是中国教育近代化的宗旨之所在。梁启超正是在这一点上,追随着近代教育改革的潮流,对如何加强人格培养,大致提出了这么几个观点。
第一,人格养成是学校教育的根本宗旨。
梁启超刚回国,1912年10月下旬,在北京大学的讲话中就强调:“普通学校的目的,在养成健全之人格,与其生存发展于社会之能力。”他认为这是全教育系统的精神。作为高等学府,其“特别之目的为何?曰研究高深之学理,发挥本国之文明,以贡献于世界之文明是焉”。他特别痛恨晚清时期的学风,虽然学制更新了,然以奖励科举出身为诱饵,养成学生以做官为求学的目的,导致兴学十几年,不仅学问不发达,而且通国学生,不知学问为何物。所以他特别要求学生:“是以鄙人今所更欲为诸君勉者,则望诸君以学问为目的,不当以学问为手段。盖大学为研究学问之地,学问为神圣之事业,诸君当为学问而求学,于学问目的之外,别无他种目的,庶不愧为大学生。”[5]
做学问的目的是什么,梁启超强调根本的目的是学会做人。他明确地说:
教育是什么?教育是教人学做人,学做现代人。身子坏了,人便活不成或活得无趣,所以要教给种种体育。没有几件看家本事,就不能养活自己,所以要给他种种智育。其他一切教育事项虽然很复杂,目的总是归到学做人这一点。[6]
怎样在学习的过程中学会做人,梁启超有一个核心的观点:“我想把中国儒家道术的修养来做底子,而在学校功课上把它体现出来。”[7]就是说,在学知识做学问的过程中,加强人格修养。正是在这一视角下,梁启超对当时的学校教育状况十分不满。他在清华大学的一次讲演中,指出了当前学校教育的弊端:一是全国学风都追求急功近利,各级学校竞相以片断的智识相夸耀,谈到儒家道术的修养,都以为迂阔不入耳;二是学校活动多变成整套的机械作用,上课下课,闹得头昏眼花;三是大多数学生只是为文凭而来,谈不上所谓意志。他指出,现在中国的学校,简直可以说是贩卖知识的杂货店。许多教员从外国回来,充满了知识,都在此发售。文哲工商,各有经理。一般来求学的,也完全以顾客自命,学生在教室里若能买得一点,便算好学生。无论大学、中学、小学,都努力于知识的增加,从不注意修养方面。整天摇铃上课,摇铃下课,尽在历史、地理、物理、化学中间转来转去。梁启超的这些批评是切中要害的,他在各地的讲学中总是尽自己的努力力争扭转这种趋势。
第二,人格养成要以中国传统文化作基础养料。
为什么人格修养要以中国儒家道术来做底子,梁启超认为,西方文化不能很好地解决社会发展的深刻问题,只有中国传统文化才具有真正促进人格发展的基因。他说:“本来人生方面,也只有智、情、意三者。不过欧人对主智,特别注重;而于主情、主意,亦未能十分贴近人生。盖欧人讲学,始终未以人生为出发点。至于中国先哲则不然。无论何时代何宗派之著述,夙皆归于人生这一途。”[8]
他以人生观的建构为例。梁启超认为,人格的养成,很重要的一条是树立一种高尚美满的人生观。人生观是一个人的精神支柱,它能主导一个人的精神生活,并能制约人的物质生活,使人的精神生活达到绝对自由的境界。古人所谓“浩然之气”便是此意。那么,美满人生观的建构应以什么文化作养料?1923年1月,他在行将结束东南大学讲学的讲演中,将自己的人生观向同学们做了介绍。他强调,他的人生观主要是从儒家经典和佛教学说中受到启悟,儒学与佛学的理论在两个方面对他的人生观很有帮助:
第一方面,宇宙人生是不可分的。宇宙绝不是另外一件东西,乃是人生的活动,故宇宙的进化,全基于人类努力的创造。所以《易经》中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因为宇宙是不圆满的,正在创造中,待人类去努力,所以天天流动不息。由此,方知人们的活动,人类的努力也永不会停止。现在的宇宙,离光明处还远,不过走一步好一步。因而人生不能不活动,有活动,就不必往结果处想,尤其不可有奢望。因为宇宙和人类的进步绝非一步升天。只要去做去努力,即便有所失误,也不必忧虑。
第二方面,人不能单独存在。其物质构成与精神组合都与他人、与社会紧密相连。所以人格专靠各个自己,是不能完成。假如世界没有别人,我的人格,从何表现?譬如全社会都是罪恶,我的人格受了传染和压迫,如何能健全?由此可知要想自己的人格向上,唯一的方法,是要社会的人格向上。所以孔子教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谓立达,是要立达人类。立达人类,就是立达自己。孔子之“毋我”,佛教之“无我”,都是在强调要免除私忧,将许多无谓的计较扫除。如此就可以达到“仁者不忧”的境域。有忧时,就应该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为他人、为人类而痛苦。免除私忧,即所谓免烦恼。
由于梁启超从中国传统文化中获取了人生观的养料,获取了生活的动力,他感觉十分愉快。他对同学们说:“我常觉快乐,悲愁不足扰我,即此信仰之光明所照。我现已年老,而趣味淋漓,精神不衰,亦靠此人生观。”[9]
第三,人格养成要从知、情、意三方面构筑。(www.xing528.com)
关于人格养成,梁启超还提出了一个意见,即要从知育、情育、意育三个方面来构筑完整的人格。梁启超认为,现在学校普遍提倡智育、德育、体育,其实不对,德育范围太笼统,体育范围太狭窄,不能真正对人格养成有帮助。梁启超从近代心理学的知、情、意三要素,对应上中国传统人格的知、仁、勇三要素,遵照孔子“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的古训,提出人格养成要通过知育教人不惑,通过情育教人不忧,通过意育教人不惧。1922年12月,在对苏州学生联合会的演讲中,梁启超具体阐述了人格养成达到不惑、不忧、不惧的途径。
怎样才能做到不惑?梁启超认为关键要养成学生的判断力。这至少要做三方面的功夫:第一步,最少须有相当的常识;进一步,对于自己要做的事须有专门的智识;再进一步,还要有遇事能断的智慧。梁启超认为,这三件都是知育的要件,目的是教人做到知者不惑。
怎样才能做到不忧?梁启超从分析“仁”字出发,指出人格不是单独一个人可以表现的,要从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中看出来,要通过彼此交感互发,成为一体,然后一个人的人格才能实现。一个人只有具备了“仁”的人生观,他才会感觉不到孤独,感觉不到悲观,他才会时时进取,才不会去忧成败,忧得失。因为宇宙和人生是永远不会圆满的,才永远容得我们去创造进化,才使我们永远没有成败、得失的感觉。这样的生活纯然是趣味化艺术化,这就是最高的情感教育,目的是教人做到仁者不忧。
怎样才能做到不惧?梁启超认为一个人如果意志力薄弱,即便既使有很丰富的智识,临时也会用不着;即便既使有很优美的情操,临时也会变了卦。那么意志怎样才会坚强呢?第一要心地光明,平时养浩然之气;第二不要为劣等欲望所牵制,人一旦被物质上无聊的嗜欲东拉西扯,那么“百炼钢”也会变为“绕指柔”了。这就需要时时刻刻做磨炼意志的功夫不可,这便是意育的目的,教人做到勇者不惧。
梁启超指出,现在的学校教育,情育和意育完全没有,剩下的知育,也只有所谓的常识和学识。至于用总体智慧来养成根本的判断力这一条,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这种“贩卖智识杂货店”的教育,根本就是耽误学生的人生前途。[10]
第四,人格养成要以科学精神作修养的工具。
那么,依据什么原则来加强人格修养?梁启超提出了一个很有意义的观点,那就是用科学精神来作为人格修养的工具。1922年8月,在南通科学社年会上,梁启超指出,中国人对待科学的态度,有根本不对的两点:其一,把科学看得太低了、太粗了。几千年来,受“道本器末”传统观念的影响,多数人认为科学无论如何高深,总不过是属于艺和器那部分。这部分原是学问的粗迹,懂得不算稀奇,不懂不算耻辱。其二,把科学看得太呆了、太窄了。很多人只看到了科学研究所产生结果的价值,而不知道科学本身的价值。大家只有数学、几何学、物理学、化学等概念,而没有科学的概念,不懂得各种学问是靠科学精神才能研究出来。梁启超指出:“中国人对于科学这两种态度倘若长此不变,中国人在世界上便永远没有学问的独立,中国人不久必要成为现代被淘汰的国民。”[11]
那么,什么是科学精神?梁启超给它下了一个定义:“有系统之真智识,叫做科学;可以教人求得有系统之真智识的方法,叫做科学精神。”对这个定义,梁启超从三层进行了解读。第一层,求真智识,即对一事物的性质要有真知灼见;第二层,求有系统的真智识,即要探求这一事物与那一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并由此推彼,得出所已知求出所未知,求得事物的普遍性和因果律;第三层,是可以教人的真知识,即凡学问有一个要件,要能“传与其人”,其方法能普及社会,使人人都可以学会研究问题,人人都可据此发明。具备了这三层含义便是科学精神。[12]
梁启超强调,这种科学精神的运用,不但要应用于求知识,还要用来做自己人格修养的工具。就是说,学问研究与人格修养本是合二为一的。例如,当研究一个问题时,态度应如何忠实,工作应如何耐烦,见解要如何独立,整理组织应如何洽理而且细密,这既是求知识的推求,又是求道术的修养,两者是打成一片的。1927年初夏,梁启超在与清华大学学生的谈话中要求大学生将这二者结合起来,用科学精神来作人格修养的工具。他强调,这个人格修养,不是参禅打坐式的空修养,而是如王阳明所谓的事上磨炼。比如运用科学方法进行学术研究,比如朋友间相处,比如一切的应事接物,都是我们用力的机会。梁启超以自己为例:他说,他来清华任教的目的,主要从两方面着力:一是做人的方法,为社会造成一种不逐时流的新人;二是做学问的方法,为学术界造成一种适应新潮的国学。“我自己做人不敢说有所成就,不过直到现在我觉得还是天天想向上,在人格上的磨炼及扩充,吾自少到现在,一点不敢放松。”梁启超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学问研究,通过对学生研究方法的指导,包括自己的起居谈笑,让同学们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自己训练自己的工作一点都不肯放过,不肯懈怠,给同学们以相当的暗示或模范,使同学们得到许多的勇气。
梁启超希望学生们不要浪费时光,在学校期间就要加强人格的磨炼,加强自己力量的锻炼,加强自己责任的担当。他说:“实际上你有多少力量,尽多少责任就得。至于你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社会的一分子,你也尽一分子的力,我也尽一分子的力,力就大了。将来无论在政治上,或教育上,或文化上,或社会事业上……乃至其他一切方面,你都可以建设你预期的新事业,造成你理想的新风气,不见得我们的中国就此沉沦下去的。”[13]
第五,人格养成要以上等趣味为引导。
关于人格修养,梁启超还有一个观点,那就是要以上等趣味来引导人生。他说,他恨不得将一天的24小时变为48小时,一年到头不歇息,为什么?“忙是我的趣味,我以为这便是人生最合理的生活。”1921年12月,他应哲学社之请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演讲,说过这么一段话:
请君读我的近二十年来的文章,便知道我自己的人生观是拿两件事情做基础:一、责任心;二、兴味。人生观是个人的,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观,各人的人生观不必都是对的,不必于人都合宜。但我想,一个人自己修养自己,总须拈出个见解,靠他来安身立命。我半生来拿‘责任心’和‘兴味’这两件事做我生活资粮,我觉得于我很是合宜。[14]
1922年4月,梁启超以《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为题在直隶教育联合研究会做了一次演讲,对趣味问题做了专题的阐述。他说“趣味教育”产生于欧洲,但他们是将它作为手段,而他则要将它视为人生的目的。他强调:“趣味是生活的原动力,趣味丧掉,生活便成了无意义。”趣味干竭,人的活动便跟着停止。好像机器得不到燃料,总要停摆,停摆过后,机器还要生锈,产生许多毒害的物质。人类若到把趣味丧失的时候,便是生活得不耐烦,便是行尸走肉。倘若整个社会都如此,那便是痨病的社会,早已被医生宣告死刑了。
但趣味的性质却有上等和下等之别。凡是上等趣味,都是促人向上的,积极的。反之,凡是那种见不得人的,或以别人的苦痛换自己快乐的,都属于下等趣味。于是教育的责任也因此凸显。“人生在幼年、青年期,趣味是最浓的,成天价乱碰乱迸,若不引他到高等趣味的路上,他们便非流入下等趣味不可。”如果教育不得法,学生在学校里找不出趣味,就会从校外、课外寻找他的下等趣味。所以,教育的责任就是要趁儿童或青年趣味正浓而方向未定的时候,引导他们获得一种可以终身受用的趣味。从这个意义上讲,“教育事业,从积极方面说,全在唤起趣味;从消极方面说,要十分注意不可摧残趣味”。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不摧残学生的趣味?梁启超指出,一是不可采用注射式的教育,把课本里头的东西叫学生强记,像从前教八股那样;二是课目不可太多,导致学生走马观花,应接不暇,结果任何趣味都不能养成;三是拿教育的事项当手段,像当年拿八股当敲门砖,门敲开了,自然也把砖给抛弃了。“我们若是拿学问当作敲门砖看待,断乎不能有深入而且持久的趣味。”只有各人选择他趣味最浓的事项做职业,自然一切劳作都是目的,不是手段,越劳作越发有趣。[15]
论及此,梁启超特别以教师的职业趣味为例来说明。1922年8月5日,梁启超对东南大学暑期学校的学员演讲,强调厌倦是人生第一件罪恶,也是人生第一件苦痛,而教师不应该有厌倦之感。为什么?他指出:“教育家日日做的终身做的不外两件事,一是学,一是诲人。学是自利,诲人是利他。人生活动的目的,除却自利、利他两项外更有何事?”[16]既能利己,又能利他,所以教育事业是一项十分有趣味的事业。在许多领域都前景不明的当时,教育领域却是一条光明大道,因为国家的托命在人民,未来国家建设的栋梁现正在学校读书。只要教育者“鞠躬尽瘁”,好生把他培养出来,不愁国家不眼见中兴大业。他强调:“在教育界立身的人,应该以教育为唯一的趣味。”他说:“一个人若是在教育上不感觉有趣味,我劝他立刻改行,何必在此受苦?”另外,教师还有一件特别便利的事,因为“教学相长”的关系,教师的教人与研究学问是分不开的。一面教育,一面研究,两件事完全打成一片,这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所以梁启超以孔子的名言“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勉励教师:“独有好学和好诲人,真是可以无入而不自得。若真能在这里得到了趣味,还会厌吗?还会倦吗?”[17]
梁启超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追求是在为人类为群体的奉献中获取人生乐趣的人生观。他认为人人都应该做到天天想向上,努力在人格上磨炼及扩充,人人都应该为社会有所作为。尽管人的地位及能力有所不同,但只要是社会的一分子,就应尽一分子的力。他在给女儿的一封信中说:
我生平最服膺曾文正两句话:“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将来成就如何,现在想他则甚?着急他则甚?一面不可骄盈自慢,一面又不可怯弱自馁,尽自己能力做去,做到那里是那里,如何则可以无入而不自得,而于社会亦总有多少贡献。我一生学问得力专在此一点,我盼望你们都能应用我这点精神。[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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