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观察过的昆虫中,粪金龟的幼虫是最奇怪的一种。小小年纪的它看着却未老先衰一般,残疾的足使它的形象大打折扣。最初我以为粪金龟幼虫衰弱的躯体和畸形的后足是由于后天的不幸遭遇导致的,或许是因为它要在狭窄的食物仓库里钻上钻下,局促的空间束缚了它正常的活动。但是后来我发现,粪金龟生来就是残疾的。后天可能遭遇的扭伤等事故与它变成瘸子的事实并无必然的联系。因为我曾经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过新生儿出壳的过程,并且在它羽化为成虫之后,也进行了长期的跟踪研究。
粪金龟刚孵化出来时,纤细的腿不能为身体提供任何支撑,因为腿的末端完全离开地面,向背部弯曲,那小而畸形的后足就蜷缩着贴在背上,像个弯曲的秤钩一样。而它的肚子很大,背上又背着一个储存建蛹室所需砂浆的褡裢,所以小家伙爬来爬去时,常常摔跤。
正因为如此,那两条畸形的后足便让人格外费解,如果这两条后足是一对爪钩,不是很有用吗?幼虫在长长的食物柱里上上下下爬行时就能更方便地勾住墙壁。与它相比,躲在小洞里的圣甲虫幼虫,饥饿时只要用臀部轻轻一推,就能把一片食物送到嘴边,它几乎都不需要运动。造物是多么的不公平:身体健全者饭来张口,而足有残疾者却必须辗转奔波;跛足者必须远足,腿脚灵便的却无须如此。任何理由都难以解释这种有悖常理的现象。
然而,圣甲虫以及与它同属的半刻金龟、阔背金龟、麻点金龟,当它们长成成虫时,不仅后足都出现了萎缩,就连它们的前足也出现了异常——前足上竟然没有跗节!这种看似特殊的残疾是整个金龟子家族的共同特征。
跗节由五个小节组合而成,它是昆虫身上唯一能够算作手的部分,人类如果缺少了双手,或双手不健全,就不能正常地打理自己的生活。而金龟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使它们前足上这个唯一的跗节也不见了呢?金龟子为什么不像其他昆虫那样,按照惯例长指形爪尖,却要留着一双爪端平截的残肢?有些人做了一番貌似合理的解释,他们说这些昆虫狂热地滚粪球时,都是头朝下尾朝上,倒立着行走,身体和粪球的重量就会全部压在这两条与坚硬地面接触的杠杆头上。在这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艰苦劳动条件下,纤细的跗节的确会成为累赘;但是,就算滚球者有意想去掉这个跗节,那么截肢手术又是何时进行的、如何完成的呢?
金龟子
断指一事可以往前追溯得很远。假设在很久以前,一只金龟子祖先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失去了两条前足上这两个不实用的、几乎是没有用处的跗节,这场事故只是让它感觉到了一时的疼痛,然而之后它发现失去跗节后劳动起来反而更加方便了,于是它便把平切前足遗传给了后代,从此金龟子便只拥有一双光秃秃的前足。这个解释颇具诱惑力,只是有诸多重大的疑点。人们不禁要问,从前昆虫怎么会一时兴起地把一些注定会因为不实用而被淘汰的零件加在身体的构造上呢?
所以,更合理的解释其实是这样的:金龟子们从来没遇到任何意外,当它们的幼虫还在蛹壳里的时候,前足上就没有跗节。它们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在运粪球时摔断跗节。侧裸蜣螂和赛西蜣螂滚粪球时,也像圣甲虫一样头朝下尾朝上倒着滚粪球,它们的前足也会在地上受到严重的摩擦,但它们却和别的昆虫一样长着跗节。可见,当其他昆虫都老老实实遵守着规则的时候,唯独只有圣甲虫独树一帜,这是为什么呢?希望有智者能帮我回答这个平庸的问题。
一般的昆虫跗节末端通常有两个并排的、秤钩状的爪钩,而沼泽鸢尾象却拒绝和其他昆虫保持一致,它们的跗节末端只有一个爪钩。为什么沼泽鸢尾象会少一个爪钩?如果能够多一个爪钩的话,觅食的时候、逃跑的时候不是更稳当吗?可是,沼泽鸢尾象却选择少长一个爪钩,这种反常现象是怎么回事呢?
在茫茫的阿尔卑斯草地上,生长着一种蝗虫——红股秃蝗,这种常年生活在万杜地区最高的小山丘上的蝗虫居然不会飞,因为它们放弃了飞行器官。一般说来,蝗虫在羽化后都会长出翅膀,但是变为成虫的红股秃蝗仍然保留着幼虫的样子,虽然在临近交配期时它们的腿节上会出现珊瑚红色,胫节上也会出现蓝色,但也仅仅如此,它们只是变得漂亮了些而已。进入交配期和产卵期的成虫,除了能蹦跳,根本不能像其他蝗虫那样获得飞行的本领。跳跃类昆虫都有前后翅,而它却是个笨拙的步行者,虽然它也长着鞘,飞行器官就隐藏在里面,但由于发育不充分,最终仍然没有变成翅膀。
在发育过程中,这只长着蓝腿的漂亮蝗虫为什么会将已经在小鞘里萌芽了的前后翅弃置不顾?很明显,这部动物机器在缺乏理由的情况下,停止了齿轮的运作。
更奇怪的是蓑蛾。只有雄性蓑蛾才会羽化成蝶,它们披着漂亮的羽饰,就像穿着黑丝绒礼服的绅士,在空中翩翩起舞,但它们似乎并不准备邀请女士共舞,因为那些雌虫即使在成年之后,也一直保持着蠕虫的体态。描述得更加贴切一些,我们可以把成年的雌性蓑蛾比作一只蓄满了卵的袋子。对于鳞翅目昆虫来说,拥有一双长满鳞片的翅膀是无比重要的,但当雄性蜕变成令人称羡的彩蛾时,担负着更重要的繁衍职责的雌蛾却不肯改变面目。
昆虫界的反常现象真是无处不在啊,很快我又发现了一例——短翅天牛。它是一种长着长角的昆虫,体形健美,可与山楂树上的栎黑天牛媲美。只要是属于鞘翅目的昆虫,总会长出鞘翅来把身体包住,来保护脆弱的后翅和容易受到伤害的柔弱的腹部。可是,短翅天牛奇怪的地方在于,它无视这一常规。它肩上的两片鞘翅格外短小,与其他鞘翅目昆虫所穿的华丽优雅服饰相比,这两片短小的鞘翅充其量只是一件难看的小马甲。(www.xing528.com)
短翅天牛
名师导读
隐翅虫,又被称为“青腰虫”“影子虫”,类似飞蚂蚁,停下时尾部上下扭动,只把翅膀收回,且有趋光性,白天栖息在杂草石下,夜间出来活动,夏秋两季最常见,喜欢围绕日光灯等飞行。这种体内没有毒腺,不会蜇人,但是体内有毒液,在被打死后毒液会流出来。隐翅虫的毒液会引起急性皮肤炎症,痊愈后伤口颜色与周围皮肤会有差异。
它那宽大的后翅,一直伸到腹部末端的宽大后翅,由于超出了鞘翅的长度,也就失去了一层防护鞘翅的保护,但它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残疾感到沮丧。乍一看,人们或许会把它当作是一种奇怪的大胡蜂。既然是真正的鞘翅目昆虫,在鞘翅上偷工减料有什么好处呢?它真是吝啬得让人吃惊。
鞘翅出现残疾的鞘翅目昆虫还不止短翅天牛这一种。隐翅虫算得上是鞘翅目昆虫中的大家族,但它们丝毫没有大户人家该有的风范,反而像是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这些昆虫把长长的肥肚子露在外面,看上去非常不雅,这是因为它们的鞘翅只有正常尺寸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
如果我再继续列举残疾、反常、例外的事例,这个叛逆的群体就会继续增大。由于只能观察到现象,找不到答案,我只好放弃对这些“变形”昆虫的研究,转而把注意力放到植物身上。
和上述昆虫界的现象一样,植物界也存在类似的反常现象。比如,大部分花的花瓣都是以五为单位,严格按照序位螺旋排列,但是,唇形科和面具科的花瓣则偏离了这种规则。这就好比在整齐划一的诗篇中加入了无序的变章,又仿佛在和谐的交响乐中穿插了一曲优美的独奏。
在昆虫的世界里,一切不合乎规则的现象都是如此,无论是不长翅膀的红股秃蝗,还是穿着马甲的短翅天牛和隐翅虫,它们都用自己的方式为生物界涂上了一抹更加亮丽的色彩。当这特殊的音符和整体的旋律配合在一起时,我们才更充分地感受到了生物、自然,乃至地球的神奇魅力所在。
思考·感悟
1.为什么金龟子的前足上没有跗节?
2.雌性蓑蛾和雄性蓑蛾之间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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