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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移动的中线:从仰韶文化到中国文化史

时间:2023-10-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近世对于文化之移动,又有北线,南线,中线诸说;而中国文化则属于文化移动之中线。此类土器,因在仰韶发现,故称为仰韶文化云。中国人类文化之先史时代,固尚有待乎详加考证。若乎中国文化史之古,则就以上所述,已有明白之证实矣。盖文化西来之说,后世或因交通及民族

中国文化移动的中线:从仰韶文化到中国文化史

Civilization一语,我国译为文化,《易·贲卦彖传》曰:“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化之译语,当由此而来。孔颖达《易正义》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言圣人观察人文,则诗书礼乐之谓,当法此教而化成天下也。”《程伊川易传》曰:“人文,人伦之伦序,观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礼俗。”观吾国之旧说,已知所谓文化者,即指诗书礼乐,人伦之伦序与其成为礼俗者也。清人彭申甫谓:“大而言之,则国家之礼乐制度,小而言之,即一身之车服,一家之宫室。”(见彭氏编辑之《易经传义解注辩正》,注:原名《易经解注传义辩正》)其言颇合。盖文化指一民族之进化,无所不包蕴,非一端一节所能标示也。近世史学者及人类学者对于文化之意义,大抵释为“生活之样式”(Life mode)。其义乃指营生活于地球上之人类,分为若干人种或人群,各以相异之式而营求生活;此各自相异之式之生活范围,名曰生活圈(Life cycle),于文化上为一地理的单位。同在一生活圈内所营生活,有种种方面,例如衣食住也,政治也,宗教也,各有其特殊形式;此生活形式,即为构成文化要素之一单位。如由人类学分析之,约可别为学艺、社会、言语、信仰等类。中国之文化,亦莫能外是;如所谓诗书礼乐,人伦伦序,礼俗云云,亦不过谓中国之人,在其生活圈之一单位内,表示其学艺、政治、社会、信仰等之文化云尔。

中国文化,实为东方文化之中心;北自西伯利亚,南迄南洋群岛,东至日本,西至西域,无不被其影响。然中国文化又何自而来耶?文化人类学者,对于文化夙有一源说与多源说之歧异;实即两说各有是处,不能执一而概论。近世对于文化之移动,又有北线,南线,中线诸说;而中国文化则属于文化移动之中线。所谓中线者,谓自西至东之一线,中国殆即此中线之中心。综合诸学者就此问题研究之结果,则拉克伯里(Terrien de Lacouperie)之“巴克族移住说”(Theory of the Bak),及晚近之安特生(J.G.Andersson)与巴克斯顿(L.H.Dudley Buxton)之“彩色土器分布说”(Theory of Distribution of Printed Pottery)皆可证明中国与西亚细亚之关联。拉克伯里断定西亚为中国文明之发源地,而汉族即巴克族。彼谓:“中国传说皆暗示其起源于西方,就其史料观察,弥觉可信。汉族当由西北而入中国;中国今日之大,实由微小积累而成。所谓巴比伦古帝Nak-hunte,其音与黄帝相近,盖即巴克族之大酋长,率其族人入中国土耳其斯坦新疆向东而进者也。”拉氏既以Nak-hunte为黄帝,则不能不认迦勒底之Sargon为神农,而以巴克之名即中国语之百姓。此说,究不免穿凿附会,在今日已少有赞成者。然今之学者,主张由西移东之文化移转线说,实滥觞于拉氏之说,则拉氏之贡献,固非毫无价值矣。至于彩色土器分布说,见解较新,即巴克斯顿之所主张也。彼谓:“近人发掘土耳其斯坦之阿脑(Anau)所得彩色土器,最近在中国亦发现之,故中国与土耳其斯坦应划入同一文化圈内。”其说盖本于安特生之记载。安氏于其近著之《古代中国文化》(J.G.Andersson:“An Early Chinese Culture,”Bulletin of Geological Survery of China,No.5,1919)中,述辽宁省沙锅屯及河南省仰韶村所发现之土石器,而谓仰韶发现之土器与欧洲新石器时代后期,及石铜并用时期为一致。对于分布土耳其斯坦之阿脑及北部希腊,伽里西亚(Galicia),及特里波里采(Tripolitza)之物,亦甚近似。阿脑与仰韶相距固甚远,但交通非不可能。汉代与西域之交通,历史已载之,前此固亦未始不可通行也。西亚此类土器,公元前四〇〇〇年乃至前一五〇〇年尚使用之,其时固可由中国土耳其斯坦以入中国也。此类土器,因在仰韶发现,故称为仰韶文化云。以上所引西人文化之说,谓中国文化由西而来,虽不可尽信,然谓上古绝无往来,殆亦不然。汲冢所出《穆天子传》虽只能视为战国初之小说,然谓殷周之时,绝无东西移动之文化,亦未敢断定也。

如前所述,中国之文化,一部分由西而来,似无可否认;然文化之一源说与多源说固相辅并行,不可执一而定论;试观我国周口店发现之北京人,即其明证。北京人之生存,或谓在二十万年前,或谓在四十万年前,虽尚待详考;然其为中国特有文化之征象,则无可疑也。据步达生(Dr.Davidson Black)在《英国皇家学会会报》(Proceeding of the Royal Society)及《比较神经学报》(Journal of Comparative Neurology)所发表之研究报告,北京人小脑之右部较左部为发达,而其大脑之左部则较右部为发达,此可指示北京人已有运用右手之习惯。夫人类开始运用右手,竟远在四十万年前之北京人,诚饶有兴趣之事实也。且北京人脑积左侧下前部特殊发达;此为与言语有关者,故又暗示北京人已有充分发出明晰口语之神经机能矣。人类学家遂以北京人厕于猿人曙人之列,而谓猿人出现于爪哇,北京人出现于中国之周口店,曙人出现于西欧。凡此三型各出于辽绝之地,是即多源说所益持为文化多源之证者也。然此三型之分见三地,更明示人类最初之出现,必非仅此三处;故最初之中必更有最初者,换言之,则多源之上或更有一源;于是一源说又何据以张目矣。要之,在极古时代,所谓人类或已远非今之人类;然其由一而分,由分而又各自创造,且又因交通转移之故,而互有仿效,以递禅而传于今之人类者,殆可为定论矣。就北京人之文化言之,彼能言,能用右手;其发现之迹在前朝旧石器时代,属于早期更新统,所用石器经发现者皆甚粗鲁。然稍后又于周口店发现晚期旧石器时代之北京人,其文化又较前期北京人进步,能治石英及石器与骨器之工业。故谓周口店之北京人为世界人类之起源,固属不可;然中国人类之发祥地与其文化之起源,则殆无可疑。

中国人类文化之先史时代,固尚有待乎详加考证。若乎中国文化史之古,则就以上所述,已有明白之证实矣。盖文化西来之说,后世或因交通及民族移转,而有几分之可信;然中国人类有独自创造之文化,后且传播于东西辽远之地域,则更属可信也。腓得烈·希尔特(Friedirch Hirth)尝谓中国民族与其文化皆出自本土;其他西方学人持此说者亦不少。故中国文化史,至少亦当代表东方之文化,而为世界文化史鼎足之一。夫世界文化史者,固述世界人类进化之历史,然亦于其中专述一种族一国家进化之历史者也。桑戴克氏(Lynn Thorndike)《世界文化史》之导言曰:(www.xing528.com)

“文化之发展也,逐渐累进,变迁繁赜,又常无规律。易言之,即某一人群或某时期之文化有一方面异常进展,而别一方面大退步者。例如爱斯企摩人(Eskimo)制作器作,颇见巧思;而其政治组织,社会生活,处处犹存初民浑噩之风。又如古代亚美利加洲中之马雅人(Mayas),有极宏丽之建筑物,有书法,亦有美备之画法;但不用家畜,其冶金之术亦甚陋,所知犹视今日阿非利加洲之黑人为逊也。且吾人今日之文化,未尝不杂有昔时野蛮鄙陋之俗;易言之,其远胜于旧日文化之点虽多,然有数点或竟退化,而失其固有之美也。此所以文化之研究最为切要;不仅借知今日文化之由来,且欲改正今日文化之程途,而定其趋向。当一民族或全世界发生大变化之际,或值新文化开始之时,常人易为热烈感情所驱使,或心中横梗有偏见误解,致有盲目无识之举动发生。其结果成为倏忽之变化,使一时才智蔽塞聪明,其为害有未能逆睹者。然在有史学修养之人,穷究今古,用心无颇,持学者批评态度,守史家严正眼光,自能识文化发展之程途,而测其变迁所底止。”

桑氏之言,不仅为世界文化史言之,即关于一民族一国家之文化史,亦莫能外是。可以知研究文化史之切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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