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在一侧心里大喜道:“郭云飞兄弟,你够义气,够哥们儿,既然你遵守咱们之间的约定,我刘瑾决不会食言!你的爹娘,我刘瑾侍奉到老!”
刘瑾非常得意,死无对证,再大的祸根主谋,与我没丝毫关系!他趋前说道:“天哪!这件事果真中了杨大人之言,这歌谣也能用银子去买人们传唱!这世道真是变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真的让人难以分辨啊!”
武宗向刘瑾说道:“刘瑾,现在真相大白,王阳明果真是受了冤枉。但是戴铣等二十一人劝谏上疏一案时,他极力主张说有第一份上疏,可是朕一直没见到这上疏的影子,朕很是恼火。再者此次歌谣一事,确是郭云飞等指使东厂、西厂和几个太监所为,王阳明反这件事,虽然是一大冤案,但是在这京城之地,也不能按正常冤案处治,刘瑾你说呢?”
刘瑾心里笑了,看来圣上已经不再怀疑我刘瑾了。他低声道:“陛下,依奴才之见,这王阳明是个极易沾惹是非的人,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让陛下费心劳神,他是盏极不省油的灯啊!不能太便宜了他!”
“刘瑾,你这话是何意?”
“陛下,王阳明反这个歌谣,文武百官现在人人皆知,京城的百姓家家尽晓,朝廷内外都拭目以待。此时,陛下千万不要生什么怜悯良善之心,陛下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何况他为何叫王阳明,他既然叫了王阳明,就必须接受一下惩罚!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天下之心!”刘瑾边说边揣测武宗的心,如同一个偷窃惯了的老扒手,他一边笑着和你说话,一边把手伸进你的口袋里,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谈笑中,偷走你的金元宝!
武宗点头道:“好!你说的话正合朕意!”
此正是蹬着鼻子上脸的最佳时机,刘瑾内心似乎厌倦了和王阳明的争战。他以为此时王阳明已经落入地狱幽鬼之地,只能永世在阴间了,见武宗如此说话,他借坡下驴道:“陛下,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廷杖四十,谪贬他到外地,或是边陲之处,让他享受寂寞清净之美,当是极好的结果!”
说完这句话,刘瑾心里却叹道,按正常时间,王阳明此时当在天牢内畏罪自杀,他不会走到这里,他只会被人抬过来,掀开蒙着头脸的罩布,他应当是一具还带一点体温的死尸!
武宗向环立一侧一直没说话的杨廷和、王华、孙燧包括冀元亨等人说道:“诸位爱卿,现在看来,所谓王阳明反这个歌谣,纯属郭云飞指使东厂、西厂和几个太监干的,王阳明是冤枉的,所以朕决定把他释放出来!”
王华等急忙跪伏于地,叩头谢恩。
武宗说道:“诸位爱卿请起。但是,王阳明反这个歌谣传遍了京城千家万户,朝廷内外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朕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另外,上次戴铣等二十一人劝谏上疏一案时,王阳明曾藐视朕!来呀,速把王阳明带上来!”
刘瑾瞪着双眼,一心想看那抬死人的担架,偏偏却突然看到王阳明手脚戴着铁锁链,肩扛木枷,被狱卒押着走了过来。他情急之中擦了擦眼,看那人真就是和他刘瑾水火不容的王阳明,他顿时惊傻了!这莫不是王阳明的躯壳吧,他现在不可能再活着呀?
冀元亨和卢尚德等见恩师走来,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向王阳明施叩拜大礼。礼后,众人上前,搀扶着王阳明往前走,直走到武宗面前。王阳明笑道:“元亨、尚德,你们且闪开,为师要给圣上行大礼!”
武宗点头道:“王爱卿,你平身吧!”
王阳明这才站起来,说道:“谢陛下!”
武宗说道:“王爱卿,朕今免你死罪,死罪可免,但活罪必受!来呀,廷杖四十,贬谪到贵州龙场,做个清闲无事的驿丞吧!”
王阳明再次施礼谢恩,继而被侍卫拖翻在地,刚要举杖打时,冀元亨和卢尚德二人走出施礼道:“启奏陛下,慢施廷杖,草民是恩师的弟子,弟子愿替恩师领刑!”
刘瑾急忙摇头道:“陛下,自古刑罚没有他人代领之先例,如果此次破例,恐怕以后难以震慑罪臣之心!请陛下还是依法而行吧!”
武宗挥手道:“你们几个平身,此事与你们无关,罪身只王阳明一人,他人岂可替代行刑?”
打完四十廷杖,王阳明没有昏厥,他奇迹般清醒着。冀元亨等上前搀扶起王阳明。刘瑾向武宗趋耳又说了什么,武宗点头。
刘瑾喝道:“来呀,圣上口谕,王阳明家人不得护送,倘违旨当以犯罪论处。来两个侍卫,把王阳明的木枷及铁锁去掉,明日即送他赴贵州龙场!”
王阳明大声道:“谢陛下!”
王华愤恨难抑,跪地施礼道:“启奏陛下,吾儿守仁是触犯了陛下的皇威,可是他那是被刘瑾所逼,况且此次传播歌谣之事,他更是冤枉!这些圣上应当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对待吾儿?”
武宗挥手道:“王爱卿,朕也想了,王阳明到了贵州,你呢,再在京城已不合适,这样你到南京吏部任左侍郎吧!”
杨廷和跪地高声奏道:“陛下,王阳明本已受奇耻之冤,今陛下为何反把他贬谪到贵州龙场做驿丞,王阳明已连降至无品,陛下又雪上加霜把王大人调到南京任职!这未免对王家父子太不公平了吧?”
孙燧正色道:“陛下,而今一心效忠朝廷、效忠陛下的反而调离谪贬。唉,既然如此,王大人一走,也索性把我孙燧调离京城吧!”
武宗摇头道:“孙爱卿,别说气话,朕现在还离不开你和杨爱卿,好,都退下吧!”
第二天,王阳明很快恢复了体力,杖伤之处几乎不用涂跌打再生膏,依旨赴贵州龙场。冀元亨、卢尚德等一二百名弟子前来送行。
冀元亨等跪地泣道:“恩师,弟子等愿终身跟随恩师,哪怕刀山火海,也心甘情愿,弟子有志把恩师的心学传扬发展下去!请恩师恩准!”
卢尚德则泣道:“老师,尚德从老师身上要学的东西很多很多,尚德从此决不入仕!因为仕途多奸诈之徒,有良知的人总没有发挥才华之处,请老师无论如何要把尚德带上!”
田庄则摇晃着王阳明的袍袖泣道:“老师,田庄自幼机灵多变,常侍老师左右,可替老师察看那些奸诈之人,使老师免受其害,田庄誓死跟随老师,请老师务必恩准!”
金岸等刚要说话,王阳明眼里含着泪水,长叹一声高声说道:“众徒儿,为师先前曾经说过,文人当以仕途为重。为师走后,你们在京城可以传播为师的心学。但眼下,为师是贬谪到贵州龙场驿,你们呢,当专心仕途!元亨你为长徒,尚德、田庄你们为次徒,你们三个徒儿要把为师的其他徒儿带好,既然是为师的徒儿,就要给为师争气,要活得坦坦荡荡,决不为苟且之事!等为师有了转机,自会写信和你们联系,到那时你们再到为师身边吧!”
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因京城黎民百姓,包括朝廷文武百官皆知王阳明受了奇天大冤,都到大街口为他送行。
一个听过王阳明讲授心学的老学究,带领十几个士子来到王阳明面前,他高举一盏酒,施礼道:“王大人!王大师!来,老朽今率士子为心学大师饯行,乞请喝下这杯壮行酒!”而后他环顾众人,高声诵道:
朝廷贪侫太昏暗,
大师屡遭刘字奸;
京师黎民心自明,
万众愤慨发冲冠!
上天炯目睁眼看,
良知做人天之愿;
横扫邪恶天下平,
还我山河晴朗天!
这老学究刚诵完,六部及其他朝廷署衙的大人们也来送行。众人齐刷刷向王阳明施礼,王阳明泪水涟涟高揖双拳大声说道:“谢谢!阳明真诚多谢诸位大人!”
一个工部侍郎挤过来,向两个为王阳明送行的侍卫说道:“郭铁、周超,这一百两纹银,是文武百官的一点心意。另外,我们文武百官送王大人一匹骏马,以壮行色!你们在路上要好生照料王大人,倘你们借此落井下石,为难、刁难甚至公然欺负王大人,上天眼睁睁看着,你们必遭惨报!何况你们的家在京师,大家都明白,人在难处之时,就要多积一点德善,那样上天会赐福与你们!”
那个叫郭铁的侍卫笑道:“周大人放心!王大人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伟丈夫,京城之人,但提王大人之名,莫不竖指称赞!小的和周超会像王大人的弟子一样,侍候和照看王大人!”
王阳明接过马,高声道:“谢谢诸位大人!请大家相信,天理昭昭亘古不变,朝廷自有朗朗晴空时!”
那些街坊四邻也都围上来,有送鸡蛋的,有送面饼食品的。有个老汉提着一坛酒高喊道:“大家让开!让开!咱也要送王大人一杯壮行酒!”
王阳明接了老汉奉上的酒,环顾众人说道:“诸位大人,诸位士子,诸位街坊四邻乡亲们,天长日久,上天总会让良善相会!感谢各位为我壮行!我王阳明与大家就此别过!”
郭铁和周超牵马往前走,王阳明泪水满面向人们揖别。
在王华与杨廷和、孙燧离开皇宫往回走时,焦芳急匆匆地赶过来,他对王华说道:“王大人,本官有话说,请留步!”
王华看了看杨廷和、孙燧大声道:“焦大人,有何话请讲!”
焦芳斜乜一眼,低声道:“王大人,有些要紧的话,刘公公让我专门转告你王大人……”
王华坦言道:“说吧,既然是刘瑾的话,我洗耳恭听,请讲!”
焦芳笑道:“王大人,其实你们斗不过刘公公!刘公公有当今圣上这座大靠山,你们的胳膊岂能拗过大腿呢?今天这事儿你们心知肚明,王大人确确实实是冤枉的!但刘公公稍微送上这么几句话,这不王大人不但挨了四十廷杖,还被贬谪到不毛之地的贵州龙场做一个小小的驿丞,这就是你们和刘公公斗的结果!”
王华怒道:“焦大人,你到底带了什么话儿?有话直说,有屁就放,何必绕这一大堆弯子!”
焦芳低声道:“刘公公说了,只要你王大人到刘公公面前求个情,叩三个响头,刘公公只需一两句话,当今圣上就可以收回成命,王大人不但不遭谪贬,还可以晋爵一级!至于大人您呢,更不用去南京吏部做什么左侍郎。依本官看,别拿鸡蛋去碰石头,赶快低头求情吧,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华大怒道:“焦大人,你去转告刘瑾,我王家父子宁可认命也决不会向刘瑾低头,卑躬屈膝地去求情!”
焦芳切齿道:“王大人真的不求情、不低头?”
王华怒道:“决不!除非山无棱,海无水,天地翻转!”
焦芳咬牙道:“好!我佩服!佩服啊!”
见焦芳怒气冲冲而走,杨廷和叹道:“两位老兄,我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刘瑾通过圣上,先把王兄调到南京,恐怕接下来就是我和孙兄了!孙兄,你我即使招致千刀万剐,也决不会与刘瑾同流合污!”
孙燧握着王华的手,正色道:“朗朗上天为鉴,不管你走到哪里,我和杨兄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杨廷和大声道:“天涯海角何所拦,你我三人还是一条心!永远忠诚报效大明江山社稷!”
送走了恩师,冀元亨回到家,斜倚在木椅上,轻轻闭了双眼,不一会儿便打起鼾来,少顷,他悄然进入梦乡……
王阳明骑马往前走,郭铁和周超笑着向王阳明招手,王阳明拍马前行,突然王阳明和马一起跌入深沟之内。这时,郭铁和周超哈哈大笑,他们抡起手中长剑,向王阳明刺去!王阳明低头一躲,继而他纵身一跃,连马带人一同跃出深沟。
郭铁高呼:“放箭!”
但见四面八方皆有伏兵,众人从草丛中站起,把王阳明围在核心。周超挥手道:“来呀,奉刘公公之命,放箭射死他!”
但见箭雨泼至,王阳明身中数箭,从马上栽下来……
冀元亨大呼一声:“恩师!恩师!”从梦中惊醒。
冀元亨遂从墙上摘下长剑,向家人说道:“你们好生在家,恩师有难,我去救他!”
冀元亨提剑出门时,恰遇卢尚德、田庄和金岸等七八个人都来找冀元亨,一同商议暗中护送老师去贵州龙场之事。
田庄叹道:“冀兄、卢兄,护送老师的两个侍卫一个叫郭铁,一个叫周超,他们都是后宫的人,很可能是刘瑾所派,如若这样,老师一路上凶多吉少啊!”
卢尚德说道:“冀兄,方才田庄说的只是其一,我想歌谣风波过后,刘瑾已经露出狰狞的真面目,这次老师远赴贵州龙场,何止几千里也!而且山高林密,湖泊纵横,我想他一定不会放弃这次绝好的刺杀机会。”
冀元亨点头道:“方才我在家小憩,做了一个恩师遇险的噩梦,此梦当为不祥之兆!我同意大家的想法,现在咱们就加快脚步,跟在恩师他们身后,暗中护卫恩师!”
冀元亨,乃东晋时陶渊明先生所写的那篇《桃花源记》中的武陵人。冀元亨本士子,在武陵十年寒窗,后与同乡到京师寻找入仕之路,闻听余姚人王阳明开坛讲心学,遂与同乡前往,聆听王阳明讲学一次,便决意终身相随。
龙川县和平峒羊子铺的卢尚德与田庄、金岸等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在家苦读四书五经,后至京师寻找入仕之路。他们都是立志报效国家的热血沸腾的士子,但自从听了王阳明讲心学之后,不约而同抱定心志,追随王阳明。王阳明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拜师收徒仪式,故而才有今天勇于护卫王阳明之心。
待焦芳回来,把王华的话说了,刘瑾气得暴跳如雷,他在屋内大吼道:“好个软硬不吃的王家父子!这样好啊,爷今天起,不和你们王家人玩了!爷让你王阳明死无葬身之地,让王华这个死硬东西,孤独、凄凉、白发人哭送黑发人!”
焦芳叹道:“千岁爷,王阳明这个硬骨头太难对付,这次必须来绝的!不然……”
刘瑾突然皱眉道:“焦兄弟,上次爷让谁去天牢给王阳明送的饭菜?”
焦芳说:“千岁爷,这件事我记得爷当面交给张忠,还是张锐?唉,说起来,那当是一个以绝后患的妙计。只可惜又功亏一篑,让本应到阴曹地府的王阳明又活了!”
刘瑾怒道:“来人,让张忠、张锐来见爷!”
侍者施礼后点头应声而去。
张忠和张锐虽同姓,但二人不是出自同一个张家。二人听到刘瑾的传话,各自奔来,不期而遇。张忠说道:“张兄,知道刘阎王找咱有什么事吗?”
张锐说道:“哎呀,你咋还反应不过来呢?”(www.xing528.com)
张忠一脸怒气,说道:“谁知道他要问何事?”
张锐说:“张忠兄弟,你忘了王阳明入了天牢,刘阎王不是让你派两人给王阳明送过饭菜吗?”
“呃,我明白了,王阳明没死,他找我算后账呀!”
“那当然!咱先别去,咱商量好了办法怎么应付他!唉,今天你我兄弟可要过这个大难关呀!”
俩人左商量右商量最后决定把那两个送饭的太监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每人背上插了一大把柳条儿,以示向刘瑾负荆请罪之意。
等见了刘瑾,张忠率先跪地施礼道:“千岁爷,是奴才不察,两个失职的太监在此,请千岁爷责罚!”
刘瑾一见五花大绑的太监,登时怒火高千丈,他怒问道:“两个兔崽子!说,那饭菜是如何送给王阳明的?他为何没吃啊?”
其中一个说:“千岁爷,是那狱卒接了,他让咱们走,然后他提着饭菜进了木栅栏。剩下的事奴才就不知道了!”
另一个则说道:“本来,俺俩想亲眼看着王阳明把饭吃下去才肯放心,那狱卒接了饭菜,就让俺俩走了出来。奴才也是尽了心的啊!”
刘瑾一听,话虽如此,但今天必须杀鸡儆猴,让他们都知道他刘瑾的厉害。他把手一扬,高声喝道:“来呀,棍杖侍候!”
两个侍从拿来了棍杖,刘瑾向众人说道:“你们大家清楚,从王阳明给威宁伯王越修墓到现在,在对付王阳明上,偏遇到有人拿爷的话当耳旁风,所以,爷才一次次败给了王阳明。他们俩就是你们的样子,你办事不尽心尽力,就是这下场!”
此时,被五花大绑的两个太监已跪伏在地上,见刘瑾如此说,知道他们将面临一场大劫难,他们待刘瑾说罢,边向刘瑾叩头谢罪,边大声说道:“千岁爷,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奴才从今往后,为千岁爷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刘瑾大声讥道:“那好吧,你们现在就做一对挨打的牛马吧!三十大杖,开打!”
果然有一个太监当场喷出一大口血水,立时呜呼哀哉!另一个则昏死过去,待泼过盐水,那人从昏死中醒来,刘瑾还要再打。
焦芳等一齐跪伏于地,为之求情道:“千岁爷,开恩吧,再打他肯定撑不下去了,请饶了他吧!”
刘瑾怒道:“好吧,今儿就饶了这个兔崽子!”
刘瑾和众人回到屋里,大家鸦雀无声。刘瑾说道:“诸位兄弟,你们都知道,两个押送王阳明的兄弟,一个叫郭铁,一个叫周超,虽然都是咱们的人,但他俩面对的是武功高强的王阳明。所以爷就没指望他们能怎样。诸位谁与京城的武林界有交往,请讲!”
张彩说道:“千岁爷,我倒是认识几个习武的人,上次在京门口,刺杀王阳明那几个武林高手我也认识,可惜没有成功!”
刘瑾皱眉道:“这样,你找他们师傅的师傅,爷这次拿出一百两纹银,先给他们三十两作为定银,剩下的七十两,事成之后再给他们如何?”
焦芳喜道:“千岁爷,这个办法好。这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阳明这次必死无疑!”
张彩点头道:“千岁爷,好,我现在就去办!”
待张彩出去,刘瑾独自在众人面前踱着,他两手抱在胸前,边踱边思考着。他停下脚步说道:“张锐兄弟,爷听说,你那里有两个百步穿杨的射箭高手,他们还在京城吗?”
张锐知道刘瑾要干什么,但是只要你一旦领了命,倘做不成时,刘瑾就会勃然大怒。他想了想说道:“千岁爷,那只不过是风传,其实我那里哪有这样的射箭高手啊!”
刘瑾似乎洞穿了张锐所想。他强笑了笑,讥道:“张锐兄弟,有没有,爷说的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办了!去几个人,怎么动手爷不管,爷只要你们在武林高手失手以后,让你的属下乱箭射死王阳明!爷就向你要这个结果,如何?”
张锐万没想到,刘瑾非要把这块狗皮膏药强贴在他身上。这等于要他立下军令状,一旦事情不成……想到此,他挥手道:“千岁爷,王阳明神机妙算,心机多端,只怕他早有防备之心,射箭也未必……”
刘瑾怒道:“张锐,你别推三阻四,爷给你脸你偏不要脸!爷今儿当众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爷只要人死的结果,至于怎么干,那是你想的事!散了吧!”
正是人心隔肚皮,是伪善是作恶只在他自己。朝廷文武百官为王阳明饯行时,送了一匹马,又凑了一百两纹银,虽然王华和杨廷和、孙燧三人送给了王阳明一些纹银,可是人在旅途,焉知漫漫长路上有多少坎坷和磨难等着他。这个郭铁和周超,两人貌似君子,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晚上入住客栈时,郭铁笑着向王阳明说:“王大人,一路劳顿,况且又有杖伤在身,这样,大人睡里边那间客房,小的和周超睡在外边,一来守护大人,二来万一有什么山贼强盗入室,小的也好为大人抵挡一下。”
王阳明正为此疑惑,本来四十廷杖下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昏死过去,早已体无完肤,皮开肉绽,手不可触。没想到他回到家之后,王华和他的弟子们为他涂了药,待上马时,竟一点儿也不疼。可是,他对护卫他到贵州龙场的这两个侍卫一点不了解,故而他仍装作疼痛入骨入髓之状,斜倚着伏在马背上,当他下马被人扶着小解时,伸手一摸,廷杖之处竟完好如初。他暗自喜悦,我王阳明不但无辜,我还问心无愧!虽历百难而不惊。
王阳明点头道:“好!只是如此则辛苦了两位兄弟!”
周超则说道:“王大人,小的为你效劳,应该的!应该的!”
安睡之前,王阳明首先详细观察了这间客栈。比如,客栈内的摆设,窗口在哪儿,灯烛在哪儿,一切熟记在心之后,他方才洗浴安歇。他想起爹临行嘱托的话:记住,我儿你是孤身一人,每个接近你的人,都有可能是害你的人,尤其是这郭铁和周超,你更要注意!
王阳明把随身佩剑放在枕边,而那个装着他所有钱财的布囊则压在枕下,人在险恶丛生的旅途上,只有把至关重要的钱财和护身之剑备好,才可放心。
且说郭铁、周超和王阳明有一墙之隔,两人吹熄了灯烛之后,周超突然说道:“郭兄弟,你我都是明白人,所以呢,咱做事也须明白些!”
郭铁知道他在说文武百官给王阳明凑的那一百两纹银,加上临行前以官家名义给的一百两纹银,合下来为二百两。他低声道:“周兄弟,咱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我清楚,你也清楚,况且,这银子是让我管,并没有交给你呀!”
周超说道:“郭兄弟,我知道你是属狗的,凡入了你怀里的东西,想拔也拔不出来!既然如此,从今往后,银两你管,王阳明你也管,我呢无钱无事一身轻,这几千里的路,天长日久着呢,凡遇事你都管就是,别再烦我!”
郭铁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腾的一下坐起来说道:“周超,我就知道,坊间说的那句话‘仰头的老婆,低头的汉!’这一路上你噘着嘴、低着头,我知道你在瞎盘算着银子,你呀,就是那半干的萝卜,蔫儿辣!”
周超也腾的一下坐起来,说道:“郭铁,我不管你什么萝卜白菜,这二百两银子,你我各拿一百两,单日子你拿银子,双日子我拿银子。到最后剩下的各自收着,谁也不用来回找,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至于……”
郭铁问道:“至于什么?你说!”
周超说道:“得,咱明人不说暗话,至于王阳明那肩上背的银两,你说怎么办?”
郭铁睁目低声道:“周超,人家王阳明还活着,你怎么现在就想分赃啊,你的贪心也太大了吧?”
周超笑道:“郭铁,你不想想,咱千岁爷恨王阳明恨得咬牙切齿,这次让咱送他去贵州龙场,放心,不用咱动手千岁爷肯定派人来追杀他!我呢,没事儿一路净琢磨这些,只不过我把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提前说出来,咱兄弟俩早研究,早定计策罢了!”
郭铁问道:“周超,你说你想怎么办吧?”
周超说道:“很简单,待到住客栈时,咱俩尽量不动声色,让王阳明自己掏腰包儿。二呢,倘他被千岁爷派来的人杀死,咱呢,只把他的银两包囊拿了,到时谁也别抢,咱俩平分如何?”
郭铁说道:“周超,自古人有千算,不如天算,倘他一直不死呢?”
周超说道:“那也好办,但逢用银两之处,咱俩就挤对他,花光了他的银两咱俩都省心。”
郭铁想了想,俩人要翻山越岭,乘船渡水,这几千里地呢,何必为了钱,让周超心存二念,遂把银子拿出来,点上灯烛,当下每人分了一半。
没想到周超说道:“郭铁,这一路上别看我沉默不语,我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哪!你少给我周超三分银子对吧?”
郭铁索性把兜里的碎银子掏出来,往床上一扔,说道:“三分银子是吧,这些都给你总够了吧?”
周超只捡了一分银子,而手中的那枚一分的银子,他捏在手里,久久不愿放下。他想若给了郭铁,我周超吃亏;可是我若拿了,他肯定不高兴,这可怎么办呢?
郭铁似是明白了他的心意,讥笑道:“周超,你真是个精细鬼,为了一分银子,你何苦呢,给你吧!”
周超摇头道:“郭铁,别介,咱亲兄弟明算账,这分银子我先拿着,但有找零的时候,你告诉我,我再拿出来就是!”
郭铁讥道:“好,你先装着,这些是你的,这些是我的,咱各自收好。记住,单日子我付银子,双日子你付银子!”
周超笑道:“郭铁,你放心,从明天起,咱开始挤对王阳明,用银子时让他掏腰包儿!”
郭铁大怒道:“周超!我看你是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你要清楚咱的身份,咱是小的,人家就是遭谪贬了还是大人!当然,有时他执意要结账,咱也不拦着。”
“对!对!咱可不拦着!”周超说着,他心里想,今日目的达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入了自己的口袋,只有这样睡起觉来才香甜。他挥手道:“得,咱俩都清了,睡吧,明儿还要早点儿赶路呢!”
王阳明就在隔壁,他听见了郭铁和周超为分银子的争吵声,他听了几句,淡淡一笑,心想,这天地万物都是上天所造,这尘世自然也是上天的,至于世上的钱财更是身外之物。正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觉得他二人甚是无聊,便把双眼一闭,慢慢睡去。
此处当有一个小插曲。且说杨廷和回府之后,因愤愤不平把王阳明及王华的事说了。正是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姽婳怒道:“这皇帝老儿太让人失望了,他怎么事事听太监刘瑾的!爹,不管我阳明哥哥去哪儿,我走遍万水千山必去找他!”
她母亲怒道:“婳儿,你这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
姽婳亦低声道:“娘,你说我该怎么说话?”
杨廷和见姽婳太不像话,睁目说道:“婳儿,你是个姑娘,那阳明只是你的哥哥而已,从今往后,你可不许瞎想!”
姽婳母亲则说道:“是啊,你阳明哥哥好归好,但他是有妻室的大男人,你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人家别人会笑话咱!”
姽婳说道:“爹、娘,我早就说过,我喜欢阳明哥哥,我就想和他在一起,怎么啦?”
杨廷和怒道:“婳儿,爹和娘这大半辈子没骂过人,也不会开口骂人。这件事爹和娘早就说不行!不行!你明白吗?”
姽婳把碗一推,站起来说道:“爹,你说不行我偏说行!”
姽婳母亲亦怒道:“婳儿,爹和娘生养你这么大,你今天翅膀硬了,你反啦!这件事你爹说不行,我也说不行!”
姽婳腾地一坐说道:“爹、娘,你们说不行,我不听!我不听!”
杨廷和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现在竟成这样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口吃着说道:“爹是一家之主,爹说不行就不行!”
姽婳笑了笑说道:“爹,我姽婳虽是你们的女儿,但我今儿把话告诉爹和娘,我姽婳这辈子认准了阳明哥哥,我非他不嫁!大街上不是有人说吗,我姽婳生是阳明哥哥的人,死是他王家的鬼!”
杨廷和大怒道:“婳儿,你真是混账!糊涂!可笑!”
姽婳站起来欲走,母亲拦住她高声说道:“婳儿,你怎么这样?娘今儿告诉你,娘宁可让你做老姑娘,一辈子不出闺阁,也不能让你给人家当妾!”
杨廷和似是找到了说辞,附和道:“对,让你做老姑娘,一辈子不出闺阁!”
姽婳叹道:“爹、娘,既然如此,咱们就这样!”
一家三口就这样僵持在这里。过了一阵杨廷和说道:“婳儿,说实话,此次你阳明哥哥谪贬边关,千里迢迢,况且,刘瑾必定借此机会,要斩草除根!所以,现在你阳明哥哥凶多吉少,今日出得了京城,他日是否客死他乡,现在只有上天才知道。所以婳儿,从今儿起,休了此念吧!”
姽婳一字一句说道:“阳明哥哥有难,我更应该这样想,也更应该这样做!总有一天,我姽婳一定会去找他!”
第二天一清早,王阳明想了想,与其这样和郭铁、周超打哑谜,倒不如点透了他二人,让他们知道我王阳明是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害人之心我从来不会有,但防人之心我有的是。
早饭时,按约定俗成的规矩,王阳明独自在饭桌上吃饭,而郭铁和周超是护卫,他俩属下人,当另在一处吃饭。王阳明看了看他们的饭菜,向店家说道:“掌柜的,从今以后,我们三人饭菜应当一样,而且我和他二人当在一起用餐。”
郭铁摆手道:“王大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我们做小的岂敢有此非念。王大人,就这样吧,这样很好!”
王阳明说道:“既然你俩执意,我也不勉强。不过,你们俩当记住,从一出京城大门,我们就等于上了同一条船,这叫同舟共济。到贵州龙场千里迢迢,山高水长,私下我们三人当以兄弟相待,有什么事别藏着,也别掖着,这才叫风雨同舟,肝胆相照!有外人或人多市井之处,你们可以把我当成大人,有些礼数嘛,还是要讲的,虽然是做给别人看,但也必须这样做!”
周超笑道:“王大人,你和别的大人就是不一样,怪不得大人离京时,数百人不约而同为大人饯行,人能活到像大人这份儿上,也算知足了!好,我们一切听凭大人安排!”
郭铁刚要说什么,王阳明摆了摆手说道:“两位兄弟,人本来一出娘胎,无有善恶,先天的良知之心人人都有。只是尘世间的钱财、名利、地位让人们有了私欲,私欲侵占了良知,让邪恶代替了它,这是上天非常不喜欢的。在这世上,只要上天和良知不喜欢你,那么灾祸就会喜欢你,所以你就成了灾祸之人。从此,你会被灾祸、邪魔缠身,上天之福就不会再光顾了!人哪,什么都可以出卖,唯独不可以出卖内心的良知!”
郭铁和周超知道当年刘瑾在金銮殿上无故栽倒之事,二人听了王阳明的话,如醍醐灌顶。郭铁脱口道:“王大人,小的今儿彻底明白了,上天喜欢你就得福。上天不喜欢你,灾祸就会喜欢你,所以灾祸、磨难就包围你!”
王阳明说道:“所以,人务必要有向善之心,贪欲是人们走向深渊的诱饵,为何圣人说人一日要三省吾身。说的就是千万不要失去良知、良善之心,一旦失去再想拿回来,只怕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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