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皱眉道:“陛下,此人是臣妾先父时的星象大师。孝宗先帝时,他曾为先帝多次夜观乾象,有人说他是大唐星象大师李淳风转世,百看百灵,甚得先帝孝宗喜爱。”
刘瑾皱眉道:“陛下、娘娘,这顾延之老先生去世至少四十年了吧,他如何知道王阳明反呢?莫非他像三国时诸葛亮一样,能掐会算,精通麻衣相法?”
皇后娘娘惊道:“陛下,这个石函至少是四十年前所写,怎么竟和现在京城传扬的歌谣一样呢?这件事怎么这么怪呢?”
嫔妃说道:“陛下,娘娘,天机不可泄露,宫外的歌谣已交口相传,这石函就是王阳明反的天赐铁证,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刘瑾摇头叹道:“陛下,有些事如城门失火、孩子落水缓不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陛下明断!”
武宗怒道:“传朕旨意,拘押王阳明!”
皇后娘娘摇头道:“陛下,慢!自古前事为后事之师,后车当以前车为鉴。今依臣妾看来,虽然歌谣在前,这石函在后,他们二者最多不过三天,而且后者为何急于证明前者,它们遥相呼应,无非证明一件事,王阳明反!如果陛下再把这两件事与前些天戴铣等二十一人联合签名的劝谏上疏连在一起呢?陛下难道没看出来,都是这个王阳明!再退一步说,王阳明手中有兵马吗?有大权吗?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一个五六品的官员,他有资格反朝廷?”
刘瑾一听,怒火腾地在胸口燃烧起来。原本就差一句话的事,偏这个皇后娘娘打了横炮。他强压怒火,笑着说:“陛下,大凡世上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恕奴才多嘴,王阳明在京城以讲他的心学为由,开坛广招弟子,说他门徒三百不为过吧?据东厂密报,王阳明先前以拉拢朝中余姚、绍兴籍官员为主,前段时间又改为凡江浙一带官员,他都暗中联系。听说他还搞了什么花名册,连住址都写得清清楚楚。另外,奴才还听到了一个消息,王阳明私底下还训练他的学生,教他们骑马射箭,在他的门徒中还搞什么骑马、射箭、刀、剑等兵器的比赛,月月还要评选出什么状元、探花、榜眼三个等级。陛下,如此和歌谣石函联系起来,这不就足以证明王阳明要反朝廷吗?”
说完这些话,刘瑾心里总算痛快多了,他善于捕风捉影、信口雌黄,让人不得不信。把他冠以撒谎大师并不为过。他说完这些话,便拿两眼观察圣上武宗的眼色,一边观察眼色,一边思考应答对策。有些逼真的添油加醋的材料,在他心里存着,一旦需要,便如滔滔之水,奔流不息!
武宗惊道:“刘瑾,王阳明真有这些事?”
刘瑾笑道:“陛下,这种事朝廷文武百官早已交口相传。陛下和百官们私下交往少,当然不知其情。但奴才总是听吏部、工部甚至户部的大人们说这些事,人家都习以为常,陛下则以为奇闻奇事。这也难怪,在陛下眼里王阳明忠君爱国,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好人。其实不然啊!他就是用这种两面派的方法,迷惑了陛下,蒙蔽了圣聪!”
皇后叹道:“陛下,臣妾深居中宫,自然不知宫外之事。刘公公经常走动于朝廷文武百官与后宫之中,看到的知道的自然很多。事关重大,依臣妾看,还是慎重为好,千万不可重走处理戴铣等二十一人劝谏上疏的旧路!”
刘瑾脱口问道:“如何是旧路?”
武宗怒道:“刘瑾,朕听了王阳明的建议,近侍拿着那份劝谏上疏,让戴铣等十七人观看验证,果然是有人强制让他们写那个劝谏上疏,朕一怒之下,冤枉了他们!唉,刘瑾,这封上疏可是你拿给朕看的,你是从哪儿得到的,这正是朕要问的事!”
这是刘瑾万万没想到的,圣上背着他让人去和戴铣等人进行了比对,怪不得把戴铣等人放了,每人还给了十两纹银作为补偿。现在圣上当众逼问上疏的来处,多亏他老谋深算,他从上次朝议时,就为这种结果做好了准备,故而他让后宫小太监高云承担此事。见圣上追问,脱口答道:“是奴才身边的侍从高云啊!他接到了上疏交给奴才的,奴才不敢怠慢,就匆匆给陛下送来了!”
皇后笑道:“陛下,这个容易,来人!”
侍在一侧的近侍应道:“娘娘,奴才在!”
皇后说道:“速去司礼监客厅传高云面圣!”
这个叫高云的小太监正在收拾客厅,听到圣上传他,已料到是那份上疏之事。因为吃饭后,刘瑾就曾告诉他,听说戴铣等人已经释放,还给了补偿,下面圣上肯定要追查上疏之事,一旦圣上传旨,定是此事,你到时把这两粒药丸吞下,保你昏迷不醒,等你醒来时,这件事爷就摆平了!你会安然无恙的。
待那近侍一转身,高云悄悄按刘瑾所说,把两个药丸吞进腹内。其时,那传唤他的太监刚转身,此药毒性巨大,胜似民间常用的八步断肠散,少顷,他便心如刀绞,大叫一声,继而口吐鲜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真个是生死道上不分老幼,烈药之下,何辨男女?用坊间的话说,这高云急匆匆意忙忙从阳间奔入了阴曹地府!
刘瑾等奔来一看,向武宗和皇后等嫔妃们号啕大哭道:“高云啊高云,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悄悄脱了个一身干干净净,剩下奴才,你让奴才如何说清呢?陛下、皇后娘娘,奴才刘瑾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武宗一想也是,这侍从一死,查无对证,自然把责任全推到刘瑾身上。看着刘瑾似是错怨了八代人似的痛哭。武宗伏身拍着他说:“刘瑾,人死如灯灭,这上疏之事,定是他一人所为,至于是谁把上疏给了他,朕一概不究,到此为止。现在,只说这歌谣和石函之事!”
刘瑾马上从地上站起来,说道:“陛下,奴才有一法,让王阳明哑口无言。”
武宗听了刘瑾的话,点头道:“也不尽然,朕是让人说话的,朕历来不做只听一家之言的事!”
按刘瑾之法,御林军到王阳明家后,只说了个“请”字,王阳明还不明白所为何事,就被带到了圣上武宗面前。而御林军同时知会了王华和首辅大臣杨廷和及孙燧,让三人一同入宫面圣。
圣上武宗皱眉道:“王爱卿,京城里流传的歌谣想必你已经知道吧?这是一;再者,朕从后宫水井里捞出一个石函,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王阳明一看,料定必是刘瑾陷害他。他哈哈笑道:“陛下,关于刀刻字画一事,下官略懂一二。我敢断言,此玉如意上这些字,是今人所刻,而且时间当在四天以前,绝不是什么四十年以前!”
武宗自然不信,因落款写“顾延之”三个字。按照王阳明要求,侍者提来滚开水之后,往上一浇,那种表面做旧的痕迹荡然无存,刀刻过的新痕清晰可见。
武宗惊道:“王爱卿,你真是聪明绝顶!这分明是现在人写的,虽然刻了前人的名字,这应当是今人伪造的!”
刘瑾不信,果然见开水浇过之后,那些表面做旧的痕迹转眼不见,新刻的刀痕清新分明。他心中大恨道,这王阳明太精明,世间之事大多数人可瞒,偏他无论如何瞒不住!他冷笑后说道:“陛下,就算石函是今人做的,可那歌谣呢?”
王阳明正色道:“启奏陛下,下官冤枉!”
武宗叹道:“爱卿,人有千算,不如天算,这件事朕真的救不了你!”
刘瑾怒道:“陛下,昔日先帝但遇此事,不论青红皂白,是先要打入死牢的!三五日之后,磔于市,这个古法不能变吧?”
武宗颇有惋惜地说道:“王阳明,朕已经给你开了先例,没在你家里给你五花大绑,戴上木枷,但现在不得不按先帝的法度,处置这种歌谣、异象之事。从现在起,朕封你的口,你不可争辩,朕只听他们三个爱卿说!”
王华和孙燧、杨廷和知道这是刘瑾设计的圈套儿,他先编写了歌谣,然后花银两让人们互相传唱。可是这些事无法查证,所以原本人为的歌谣,就变成了自然的歌谣。因为历朝历代,大凡发现这种歌谣,特别是像这种影响面广、声势之大的,歌谣所说之人,都不免磔于市,甚至诛九族。
王华怒道:“启奏陛下,这个歌谣是编造的,我儿是冤枉的!这是个别人阴谋陷害,请圣上明鉴。”
武宗反问道:“朕知道你对朝廷对朕的忠诚之心,现在歌谣已经在京城四处传唱。王爱卿,你也是文人,你不妨编写一首歌谣,在京城试试,看看能不能唱起来。如果真的能唱成今天这样的歌谣,朕无二话,立即释放王阳明!”
刘瑾讥笑道:“王大人,知道什么是民意,什么是天意吗?这个歌谣就是民意,就是天意!这就叫作‘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唉,奴才没想到,陛下对王阳明那么关爱,他为什么要造反呢?他这是以卵击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真是太可笑了!”
杨廷和沉默半天说道:“陛下,歌谣的事,的确有诈!”
武宗惊道:“杨爱卿,诈在何处?”
杨廷和皱眉道:“陛下,下官不妨做一个假设,咱别多找,我只要能派出二十个人,在京城的各个要道路口,凡人烟密集之处,凡传唱一人歌谣,赏银一分,不需要两天,保管整个京城遍唱这个歌谣!”
武宗点头道:“杨爱卿说的是用纹银买唱的办法?”
杨廷和笑道:“是啊,现在钱能通神。世上之事没有钱办不到的,只要你肯花钱,这种歌谣谁都可以做!”
刘瑾冷笑道:“杨大人,用钱买唱,世上谁肯掏这个腰包?”
杨廷和笑道:“那个想方设法置王阳明于死地的人!他这次下了血本,现在看来,他的确赢了,王阳明被扣押了!”
刘瑾讥道:“三位大人,你们别在圣上面前假如、假设地胡猜乱猜,圣上要的是证据!就像一个人杀了人,但必须找到那把刀,这才有了证据,空口无凭,先拿出你们的证据来,再说你们的假设吧!”
武宗见杨廷和、孙燧、王华拿不出歌谣是人为编造的真凭实据,怒道:“来人,把王阳明打入天牢!”
王阳明大呼道:“陛下,下官冤枉!下官冤枉!”
武宗皱眉道:“王阳明,你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这说明歌谣所传就是真的。依先例,押入天牢,三天之后磔于市!当然,朕可以网开一面,等三位爱卿证据,看在你们父子先前效忠朝廷和朕的分儿上,朕可以给你们五天时间,就五天!”
走出后宫后,王华叹道:“杨兄、孙兄,这如何是好,圣上只给了五天时间,咱到哪儿找证据去?”
杨廷和叹道:“两位仁兄,不是咱们无能,是咱们事事被动,总让刘瑾牵着鼻子走。我杨廷和相信,似贤侄这样赤胆忠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功劳未著,岂能就此了结?我相信上天之神总会派人搭救的,他不能就这样完了,让我们三个白发人哭送黑发人吧?”
王华突然说道:“两位仁兄等我消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能帮咱的忙。”孙燧脱口说道:“王兄,莫不是江大人之子江彬吧?”
王华点头道:“孙兄,正是此人!上次就是他帮了我儿。”
孙燧说道:“好,我与你一同去见他!”
冀元亨和卢尚德等王阳明的弟子们,这些天也听到了京城内传唱的歌谣。他们一听就知道是后宫太监刘瑾所为。这是继戴铣等二十一人上疏,刘瑾惨败之后,又一次对王阳明的报复!
这天,冀元亨和卢尚德等几个人准备到恩师家,当面和恩师商议一下,有几个淳朴厚道的士子,执意要让冀元亨等说情,让王阳明收他们为弟子。另外,他们准备展现一下,近日各自的武功是否有了长进。
突然,一个中年汉子从一侧闪出来,向冀元亨施礼道:“元亨兄弟,你们这些弟子去哪儿呢?”
冀元亨反问道:“石头大叔,你有什么事吗?”
因这石头大叔与冀元亨是邻居,他把冀元亨一拉,走到一侧,低声说:“元亨兄弟,你想挣银子吗?”
冀元亨上下打量着他,说道:“石头大叔,想归想,不过,君子取财自有君子之道,决不做违背良知之事!”
那石头大叔点头道:“当然!你我是邻居,正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叔知你是正人君子,这件事极其简单,只要你跟着大叔唱,你就能挣银子!”
“怎么挣哪,大叔?”
“大叔跟着臭三唱时,他给了大叔三文钱,大叔剩两文,给你一文。现在你有这么多同门兄弟,大叔给你每人三文钱,你呢每个人只需给他们一文,那么,你每个人头上纯赚二文。核算起来,你一下子就挣十几分银子,就这么简单!一天下来,不,是只此一会儿,你就比那些卖菜的、挑担儿的、卖馄饨的、卖包子的喊一天挣得还多!”
冀元亨说道:“石头大叔,这些银子你从哪来的?”
石头大叔笑道:“元亨兄弟,大叔有上线,就是臭三!”
冀元亨惊道:“大叔,就是那个在大街上遛遛逛逛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的臭三吧?”
“对呀!别看这个臭三,人家懒人有懒命。这不,为唱这个歌谣,人家赚大发了!人家宫里有人,钱就从宫里出。你干吧,听说唱歌谣没几天了,元亨,大叔可告诉你,这就是挣钱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儿,真的就没这个店啦!”
冀元亨高兴地点头道:“石头大叔,这事儿我们兄弟几个都干!不过,我有个条件。”
石头大叔皱眉说道:“你这个孩子唱个歌谣,还提什么条件?说吧,什么条件?”
冀元亨说道:“大叔,这事儿我想大干,趁机会大捞一把。所以,我不但要见臭三,我还想让臭三引荐一下,见一见宫里那个人,这样,我们才好放心大干!”
石头大叔迟疑了一阵,说道:“臭三吧,好说!可是那宫里人不是说见就能见到。不过,看在你是我家邻居,你本人又是正人君子的分儿上,也罢,大叔让臭三这就见宫里人!”
冀元亨感到这是揭开谜底的最好时机。所以众人当下表示马上传唱歌谣,而且答应石头大叔,如果及时给银子,他们会带更多弟子来传唱歌谣。石头大叔眼里挂着喜悦的泪花儿,万分感激冀元亨能带这么多弟子来唱歌谣。臭三那儿传来消息,下午未时,带他们去见宫里人。
到了下午,冀元亨、卢尚德带着十几个弟子,跟着石头大叔,不一会儿在十字街口,就远远看见臭三和那个宫里人走了过来。冀元亨向众人示意,众人列成伍,一边高唱一边表演,逗来许多人观看。
那宫里人很是兴奋,他见冀元亨等向他施礼,高揖双拳还了礼。笑道:“年轻人,听说你叫冀元亨,你们这样好啊,只要你们多多传唱给别人,我这儿纹银有的是!”
冀元亨笑道:“公公,小的不知道你叫什么、姓什么,假如知道了你叫什么,又不缺银子,明天我保证有一百多人传唱这首歌谣!”(www.xing528.com)
那宫里人笑道:“冀元亨,这个简单。我叫李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倘你们想进后宫,就提印绶监,我李超人人皆知,人们都叫我见面熟。这下你放心了吧?”
冀元亨笑道:“那好,李公公你放心,我们几个一人传唱五人,保准明儿能唱这歌谣的会超过一百人!”
李超从袍袖里拿出十来两银子,交给臭三说:“臭三,现在就把纹银发给他们,我没看走眼,这冀元亨是正人君子,他说到做到!”
待李超走后,冀元亨拉着臭三低声说道:“臭三兄,这宫里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看他说话信口开河,说的一套儿一套儿的。这人真的叫李超吗?”
臭三上下打量冀元亨伸出手来,笑着向冀元亨撇了撇嘴,那大拇指和食指磨来磨去,做了个数钱的样式,说道:“兄弟,这不难,有钱能使鬼推磨!”
冀元亨把十文钱塞给他,臭三笑着说:“好,看在你这个兄弟懂大礼的分儿上,我告诉你,他的真名叫蒋明!说实话,你要再加五文钱,我把他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全告诉你!”
冀元亨从兜里又拿出五文钱,塞在臭三手里,他便把蒋明家住何处,家里有什么人都告诉了冀元亨,末了他拍打着冀元亨的肩头说道:“去吧,这十五文银子,只要你传的人多,一会儿就挣回来!”
冀元亨带着卢尚德按臭三所说的地址,不到半天工夫就找到了蒋明家,一问果真是在后宫印绶监做太监。
冀元亨和卢尚德、田庄、金岸四人来到王阳明家,恰巧王华刚从后宫回来,众人一听恩师王阳明被扣押入了天牢,立时大惊失色!继母夫人听了后,泪水涟涟叹道:“儿媳回了南昌,阳明又下了监,咱们家可如何是好呢?”
冀元亨等把通过邻居石头大叔传唱歌谣、结识臭三以及那个叫蒋明的印绶监太监之事,认真说了一遍。
王华一听大喜道:“元亨,你们这些好孩子,今儿真是帮了大忙!这样,我带你们去见杨大人和孙大人,咱们一同入宫面圣。”
且说那日王阳明被打入天牢之后,焦芳、江彬、张彩、张忠等特意为刘瑾备了一桌子庆功酒。恰是酒过三巡、菜尝五味之时,焦芳端起酒盏,喜道:“千岁爷,自古‘出头的椽子先烂’。要说这王阳明,也是自找倒霉,先时他躲了爷的棒,后来他闪了爷的刀,今儿呢他却着了爷的剑!王阳明就像天上飞的一只鸟儿,爷一箭射不着,咱就用两箭、三箭,可他却侥幸躲过了,后来爷来个万箭齐发,王阳明还能往哪儿逃?他中了歌谣这个箭!现在你王阳明再怎么说,你也是手脚戴了铁锁链,肩上扛了木枷,你再想像正常人那样,抓抓头儿,挠挠背儿,搔搔痒儿,只怕也难喽!”
张忠则说道:“唉,所以啊,我常劝那些不听话的人,咱千岁爷是谁?咱爷在圣上面前,那是百面之王!别和咱爷斗!王阳明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硬鸡蛋的人,结果自不量力,偏来碰爷这块大石头,结果,咔嚓栽倒了!三天后处死,磔于市,这多爽哪!咱们大家像喝了蜜,心里那才叫个痛快啊!”
当焦芳等满脸笑着要敬刘瑾酒时,刘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那双三角眼里像是看到了什么。他放下酒盏,说道:“诸位好兄弟!爷怎么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咱们是否高兴得太早了?咱是否太低估了王阳明的能量!咱这猎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虽然把这老虎捆住了,眼看着它躺在那里。可是,爷还是要提醒诸位兄弟,王阳明毕竟是只猛虎!是只靠咱们自己心力无法控制的烈虎!所以爷刚刚像连环画似的,回顾过去咱们和王阳明争斗的那些事,爷突然得出了一个经验!或者叫一个致命的忠告!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焦芳等见刘瑾的情绪低落下来,又回到了先前那种愁眉苦脸,挖空心思找办法、想主意的模样。焦芳问道:“千岁爷,什么是致命的忠告?”
刘瑾自呷了一口酒,放下酒盏说道:“诸位确实看到了,王阳明这只非常难斗,让人非常头痛的老虎,咱是把他捆住了。可是兄弟,这只老虎不是省油的灯。它还会挣扎,它只要挣脱了绳索,它照样还会像以前那样咬人,甚至会变得比以前更凶猛,用更锋利的牙咬咱们!所以呢,咱们要学学山里的老猎人,他们绑住捆实了老虎,会拿起最锋利的刀,直刺向老虎的咽喉,直到老虎伸开了四条腿,虎腰虎背瘫成了一大块儿,而且眼珠都白了,即使这样,有经验的老猎人,还要踢上它一脚,直到确认这只老虎真的死了,这时老猎人一招手,众人合力抬了虎才下山,回到家之后,才聚在一起喝庆功酒!诸位兄弟,这才是真正的山里老猎人啊!”
张忠摇头叹道:“千岁爷,三天后处斩,爷还怕他死里逃生、起死还阳啊?”
刘瑾摇头咬牙切齿道:“来,咱也学学老猎人,再给王阳明捅一刀,先给他放了血,再喝这庆功酒也不迟!”
焦芳不解道:“千岁爷,你的意思是这就派人进天牢,把王阳明杀死在天牢里?”
刘瑾怒道:“焦兄弟,你真实在呀?如那样圣上怎么处斩王阳明,亏你想得出来!爷手把手教了你们半天,还这么低智商,真是猪脑子不开窍儿!”
张忠疑惑道:“千岁爷,那你说让我们怎么办?”
众人见刘瑾招手,都趋至他面前,他低声说了一阵,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焦芳如从五里云雾中走了出来,他点头道:“好!即使王阳明心有千算,料他也想不到会这样!”
刘瑾是一只非常狡猾的凶恶之狼。这天他把东西准备好之后,亲自送两个太监离开后宫,直奔关押王阳明的天牢。
原来这江彬之父早年和孙燧相识,还是至交。王华向江彬述说了圣上因歌谣生怒,扣押了儿子王阳明,至此江彬才明白。
江彬说道:“晚辈知道刘瑾的底细,他为了这首歌谣一日传遍京城,从后宫抽了五个太监,让东厂和西厂的人全部出动到京城的大街小巷,分头传播这个歌谣。这些纹银是他和焦芳筹集的,他只把我和张彩、张忠等叫在一起,商量如何在短时间内传遍京城的办法,传唱一人奖励两文钱的办法是张彩提出来的。没想到,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日之内果真唱遍京城大街小巷。”
在回来的路上,王华突然说道:“孙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孙燧问:“何事,王兄?”
王华说:“我们面圣时,如何能让刘瑾不在圣上身边,只有他不知情,才能让圣上很快抓住证据。”
孙燧皱眉道:“这件事要说不难,到那时,咱请求圣上让刘瑾回避不就可以了!”
王华等准备离开杨廷和家入后宫时,姽婳在窗根儿听了王阳明被扣押在天牢,她爹等众人正商议入后宫面圣,请圣上开恩救出王阳明的事。孙燧和冀元亨他们走出家门时,姽婳上前拦住杨廷和和王华,她跪伏在地上,泪水满面说道:“爹、王伯伯,今儿不管千难万难,请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出阳明哥哥,要不,我也随你们去!”
杨廷和叹道:“婳儿!你放心在家吧,今儿爹和你王伯伯有了救出你阳明哥哥的证据,你在家等着吧,婳儿!”
姽婳点头道:“爹,不过天黑前如果爹你们回不来,我就到后宫找你们!”
杨廷和知道姽婳脾气倔强,叹道:“婳儿,那好,你在家和你娘等着吧,爹很快就会有你阳明哥哥的消息!”
两个太监带着准备好的饭菜,来到天牢大门口,他们有刘瑾的吩咐,所以,不费任何周折,就来到了关押王阳明的木槛栅处。此时王阳明正闭目养神静坐在乱草堆上。他的手和脚戴着十几斤重的铁锁链,肩扛着又厚又沉重的木枷。他的袍衫有明显的血迹,头发蓬松杂乱,几乎遮盖了又黑又厚的木枷,他的脸上乌青,有明显的伤痕,血水还在流淌着。
这时,狱卒大喊道:“三号王阳明,快,你家人给你送吃的来了!”
狱卒接过太监送上的东西,示意二人出去,二人一步一回头,悻悻而去。
王阳明心里一惊,从圣上扣押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继母大人怎么这么快就给我送来饭菜,就是我爹从宫中骑马出来到此也不至于这么快啊?
正在王阳明疑惑之间,狱卒一手提着那盛着饭菜的赤红色圆圆的竹篮子朝他走过来,不知是狱卒走得快,还是他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扑通一声栽倒了,那手中竹篮子里的饭菜全部泼洒在地上。
王阳明原本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狱卒从那太监手里接过竹篮子,地上平平的没有任何障碍物,两边是宽宽的青砖铺的五六尺宽的路,他怎么就一下子栽倒了呢?
狱卒在狱中是霸道惯了的,他爬起来后,大骂道:“真他娘的晦气,天还不黑就摔跟头,都是你王阳明!”说着他伸脚猛踢那还在滚动的竹篮子,一脚踢出去,那腿儿不知怎的一软,又栽在地上……等他好不容易再爬起来的时候,他刚才踢竹篮子的那条腿软得再也站不起来。
这时,站在木槛栅里的犯人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有个满脸疤痕的囚犯高声说道:“大家看看,上天庇护人家王阳明!虽然王阳明饭菜没吃上,但这个天天打人、天天骂人的蠢猪,从今往后就成了废人!看,这就是上天的报应,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先让你栽倒啊!”
狱卒站起来,斜倚着木槛栅举起木棒大声骂道:“牛大头,你别瞎咋呼,老子起来照样揍你!”
那个叫牛大头的瞪着双眼,以手指脸,高声道:“孙子,你揍!你揍,小心再瘸了你那条腿!”
狱卒似是知道了方才是上天的惩罚,遂把手中的木棒放下来,但他嘴里却不饶人,高声道:“得,咱大人不和小人计较,看老子明日怎么收拾你!”
那个叫牛大头的说道:“孙子!你还有明日吗?只怕你今儿晚就当不了这牢头,还不卷铺盖滚蛋呀!”
武宗瞪着两眼惊道:“嫣儿,你怎么也说这歌谣是花钱雇人传唱的,这怎么可能呢?”
嫣儿笑道:“陛下,当今世上,正是崇拜孔方兄的时候。别的不说,在京城连问路都要给人家指路钱。若不然,本来那地方在东,他偏往西指,末了冲人家背影还要送上一句:‘老抠门儿,累死你!’所以,只要有钱,这世上还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武宗叹道:“朕就一双眼、两只耳朵,天下之大,朝廷内外何止万万人,无论怎样,朕都有被蒙蔽、被欺骗的时候!”
嫣儿说道:“陛下,这件事王阳明是冤枉的,这肯定又是个圈套儿!人家故意火上浇油,让陛下一怒之下传了旨,而今陛下必须救王阳明。当然此时杨大人、王大人、孙大人他们不会闲着,他们很可能要入宫面圣了!”
武宗怔道:“嫣儿,你为何说让朕必须救他?此话何意?”
嫣儿笑道:“陛下,有件事看来日久天长陛下忘了。”
“忘了什么,嫣儿?”
嫣儿妩媚一笑道:“陛下忘了先帝的四诀词!”
武宗顿时如一盆凉水灌顶。他点头道:“好,朕这就传旨放他。”
嫣儿摇头道:“陛下,你这样无凭无据释放了王阳明,有人会更加疑惑,陛下要放得自然。当然必要时,也需做做样子,让王阳明吃些苦头,这样才逼真嘛!”
武宗皱眉道:“嫣儿,可是朕给王华他们的时间一共只有五天,时间不饶人啊!”
嫣儿笑道:“陛下,放心!一夜之间歌谣成了神话,可见被推动的人非常多,人多了就把持不住这张嘴。所以,破绽一定会很多!相信吧,王大人、杨大人、孙大人他们会带来证据的!”
杨廷和想起了武宗圣上的口谕,五天之内可以随时来后宫面圣。故而,原本想阻拦他们的守门太监,只能为他们放行,等他们一转身,另一个太监飞也似的去报告刘瑾。
刘瑾此时正在屋里喝茶,听到传报,点头道:“好,你下去吧,爷知道了!”
当刘瑾慢悠悠迈着八字步来到碧云宫的时候,见武宗高坐在软椅上,杨廷和、王华、孙燧及冀元亨等人班列两侧,他近前环视众人。
武宗一反往常,并没看他,说道:“好,你把名单给朕吧!”
冀元亨早把蒋明以及后来王华与孙燧了解到的东厂和西厂,包括后宫已知名的四个太监名单,一并交给了圣上。
武宗不出宫的时候,由两个太监、两个宫女侍候左右。偏今天侍候的近侍太监中,有一个人和刘瑾死不对眼,他最厌恶刘瑾说谎话从不脸红,而且能说得和真的一样。他曾说过刘瑾,你这谎话总有一天要露馅!总有一天让你难自圆其说!后来刘瑾掌管了后宫大权,掌管朝廷批答文武百官奏折、上疏的大权,刘瑾几次欲言又止,生怕此人一反常态给他生出事端来,这个近侍因是武宗选定的,无奈,只能由人家继续做近侍。
做圣上近侍,宫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圣上吩咐的事可以马上去办,但近侍数量不可少。没在圣上身边侍候的近侍,总是侍候在外边,只要从圣上身边走了一个近侍,另一个候在外边的近侍自然要补上去。所以,等候在外的近侍至少三五个人,近侍的太监多,而近侍的宫女亦很多。不过,嫣儿和婵儿是双胞胎姊妹,且是武宗钦定的,而其他则是皇后娘娘选中的。
武宗看到了刘瑾,他向那个近侍太监说:“这件事你立即去办,人到齐了再给朕奏报!”
此时,刘瑾内心深处并不急,因为饭菜已经送进去,借口天牢内的典狱史自会有出处,他现在是咬住别人的血肉,让别人疼痛得钻心入肺,而他自己则像得胜凯旋的将军,只等赏钱和坐在庆功宴上啦!
从碧云宫出来,走到等候着东厂和西厂钦差们的空广场还有一段距离。武宗登上龙辇,他向嫣儿一招手,心灵机变的嫣儿立即近前,他悄悄向嫣儿说了些什么,嫣儿又向武宗说了几句,武宗这才点点头。
当手拿着扫尘,侍奉在武宗身边的刘瑾,来到站着一片人的空地上,他立即惊呆了,他选定的五个太监和东厂、西厂的钦差,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候圣驾光临。不过,惊讶之后,他心里坦荡了,反正饭菜进了天牢,就算证明这歌谣是人为的,又能如何,王阳明此时已经走近阎罗殿大门口,时间一到,他的脚会自然而然迈进这个与阳世永远隔绝的幽鬼之地!
武宗这些年或多或少从刘瑾身上学会了对付犯人或嫌疑人的狠辣手段。他一招手,御林军和行刑执棒的侍卫们不由分说把五个太监,包括东厂、西厂所有钦差拖倒在地,这叫依法打杀威棒。
打毕,武宗把歌谣的事一说,先是五个太监,而后是东厂和西厂的钦差,把传播歌谣的事说了个完完全全,武宗一听主谋者不是刘瑾,而是那个叫郭云飞的太监。
郭云飞明白他与刘瑾的约定,三十杖下来,郭云飞依然闭口不说。武宗大怒:“来呀,今儿朕要破破先例,朕不要你养好了棒伤再打,来呀,再送他三十杖,朕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三十杖后,郭云飞已经皮开肉绽,衣袍上血迹斑斑,早已昏死。用凉盐水把他泼醒,武宗看他仍不说实情,又赐三十杖!打到第十杖时,郭云飞喷出一大口血水,便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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