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不急不慢把刘瑾私下炮制第二份戴铣等人上疏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武宗不听则已,听后大惊道:“刘瑾,汝等真做了此事儿?”
刘瑾双膝跪地喊冤道:“启奏陛下,奴才绝不敢乱为此事,此乃犯上之罪,奴才懂朝廷法度,这是王阳明公开诬陷奴才,请陛下一定做主,还奴才一个清白!”
王阳明启奏道:“陛下,此事非下官凭空臆造,今有人为证!”
此时,户部郭大人等均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下官据戴铣等家人透露,东厂和西厂的士卒在抓捕他们时,又草拟了另一份上疏,就是公开谩骂陛下的那份所谓的劝谏上疏!”
刘瑾这时呼道:“陛下,奴才明白,是王阳明、郭孟达等暗中勾结戴铣等人,诬陷奴才制造了第二份上疏,奴才是千古第一冤!”
武宗皱眉问道:“刘瑾,方才你让朕看的那份上疏呢?你拿过来,朕再详细看一遍!”
刘瑾这时才恍然大悟,他把方才让圣上看的炮制的上疏忘在了碧云宫,这如何是好?倘真的对质起来,肯定要露馅!可是刚才的事,圣上不可能忘记,现在想打马虎眼蒙混过关实在不易,遂说道:“陛下,奴才不是刚让陛下看过吗?陛下难道忘了?”
武宗一想,说道:“来人,速去碧云宫找嫣儿取那份上疏,快,朕等着!”
刘瑾立时想到了在戴铣等二十一人中,有两个人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伏在地上,泪水涟涟向武宗说道:“陛下,戴铣等惑乱朝廷蓄谋已久,那封充斥着谩骂陛下的劝谏上疏,就是戴铣等二十一人亲手所为。但后来,他又联合了王阳明和郭孟达等,戴铣他们一被抓,王阳明和郭孟达等就公然跳出来,给他们喊冤叫屈!而且还诬陷奴才制造了第二份谩骂的劝谏上疏。今无论如何,请陛下做主,看在奴才鞍前马后侍奉陛下十几年的情分上,为奴才说句公道话儿!”
听了刘瑾方才的话,王阳明想到,好个奸如狐、滑如泥鳅的刘瑾,现在看来,仅让郭孟达等人做证,还不足以让圣上信服。现在的矛头,当集中在戴铣等人身上,可是他又担心这二十一人并非个个都是宁折不弯的正人君子,现在事情僵持在这儿,必须从戴铣等人身上找到突破口,找到新的证据。
武宗一听,看到伏在地上的刘瑾泪水一把,鼻涕一把,诉说自己的冤情,顿生怜悯之心,他说道:“刘瑾起来吧,只要事实如你方才所说,朕自会给你做主!”
刘瑾见有了转机,遂说道:“陛下,殿前御史不是应该有戴铣等二十一人被扣押的名单吗?”
武宗问道:“刘瑾,有名单又如何,他们不都在大殿外候传吗!”
说到此处,武宗似乎悟到了什么,他高声道:“来人,呈上戴铣等二十一人的名单来!”
近侍上前把名单奉上,武宗说道:“刘瑾,给你名单。你想做什么?”
刘瑾接过名单,他内心开始发笑,我刘瑾今天要用这份名单,当着圣上的面打你们的耳光,让你们知道我刘瑾的手段。他看了看名单,向王阳明和郭孟达等说道:“王阳明、郭孟达,我知道你们是为了维护朝廷正义,为了给戴铣等二十一人洗清罪名。我刘瑾呢,说白了就是圣上的近侍,可是你们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我呀,我是无辜的,我只负责向圣上传递一下文武百官的奏折上疏。今圣上做主,我有了戴铣等二十一人的名单,陛下,奴才可以随意从名单上传唤罪人,当殿质问吗?”
武宗点头道:“可以!朕今要明辨是非,到底有没有第二份劝谏上疏!”
正在这时,近侍婵儿从一侧趋近武宗身边,悄悄说了句话,而后把皇后娘娘夏氏写的那张纸交给了武宗。婵儿悄悄退下。
武宗打开纸,只见上面写道:
陛下:
臣妾方才在碧云宫看了戴铣等二十一人的这份劝谏上疏,此疏竟公然悖逆礼仪之道,千古以来,此乃第一臣子上奏的忤逆之疏!试想若有臣谋反,包围了皇宫,陛下执意不降,叛臣贼子一定会用这种上疏公开大骂陛下;可是,公然谩骂当今圣上本是死罪!请问,戴铣等二十一人是在给陛下写劝谏上疏,难道他们连这点儿起码的常识也没有吗?公开谩骂不是说明他们二十一人一定要前来送死吗?那他们何必要联合写什么劝谏之疏呢?臣妾知道,蝼蚁尚且贪生,世上没有一个人,更何况是十年寒窗苦,十年板凳冷,才求取了功名的人,在他们的事业辉煌之际,为何非要引颈请陛下赐死?倘退一步,一个人可以如此。但二十一人都傻了吗?疯了吗?都愿意送上性命吗?由此,臣妾断定,此上疏乃伪上疏!乃有人制造的假上疏!他们用此疏来蒙骗陛下,可见他们的用心是何等歹毒?他们分明是要把戴铣等二十一人置于死地而后快,这才是写此上疏或授意篡改原上疏主谋者的真正用意!明镜高照,大凡通情达理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其狼子野心,请陛下明鉴!
臣妾夏氏
武宗一看,心中叹道:“看来,确实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其目的就是置戴铣等人于死地,朕几乎上了他们的当!”正在思虑,刘瑾已经传唤了一个叫胡延的官员。此人肩扛木枷,手和脚皆戴着铁锁。他一进来,不用任何人提示,就双膝跪在武宗面前。把头低下,一副认罪负罪的罪人姿态。
刘瑾怒道:“胡延,你知罪吗?”
胡延抬头说道:“陛下,胡延有大逆不道之罪!罪人胡延该死!该死!”
刘瑾说道:“既然如此,本公公今代陛下问你,你立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坦白你们是怎样写这封劝谏上疏的吧!”
胡延说道:“陛下,恕罪臣直言,罪臣和戴铣等知道正常的上疏引不起陛下的足够重视,所以我们二十一人决定采取公然谩骂、公然侮辱、公然诋毁陛下的方式写劝谏上疏,像当年晁错一样,清君侧!”
王阳明大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二十一人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吗?你们当知道,公然谩骂当今圣上乃大逆不道之罪,你们是不是都愿意为此请死?”
胡延笑道:“王大人,你何必说笑!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我们二十一人活得好好的只是劝谏,只要陛下能够正朝纲、清君侧,谁愿意去死呢!”
王阳明怒道:“胡延,既然你们二十一人都惧死,都怕死,那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写这样大逆不道的劝谏上疏呢?”
胡延此时才认识到这封劝谏上疏本是一把双刃剑,天下之是非原本是两条独自的路,你的腿再长,你的脚再大,也根本不可能两腿跨两路,你要么站在是上,要么站在非上。要么你就自己打自己的脸!他立即争辩道:“王大人,不,我们二十一个人谁也不想死,我们……”
胡延看到了刘瑾大怒的脸,他低下头一句话不说了!
王阳明见状,向刘瑾说道:“刘瑾,你不是找证人吗?这个胡延就是你中意的证人吗?”
刘瑾大声道:“陛下,方才奴才发现了王阳明分明在用恶毒的眼神怒视胡延,故而胡延才不敢说真话,请陛下让王阳明闭嘴行吗?今奴才刘瑾再质问第二个罪人!”
武宗点头道:“王爱卿,你暂时别搭话,让刘瑾质问吧,文武百官今儿都是见证人!”
接着,第二个官员被带上大殿,此人一看就是奸诈之徒,可不知为何,竟和戴铣等人上疏,此人叫范竹,是南京吏部一个侍郎。
范竹方才伏地施礼时,但见他口如马喙,其心实难于信。当时戴铣为此人花言巧语所蒙,把他也拉入了二十一人劝谏联名上疏之中。
刘瑾拍案问道:“范竹,知你罪在何处?”
范竹慢慢抬起头,泣道:“陛下!罪臣该死!罪臣真该万死!”
刘瑾说道:“说吧,你和戴铣他们写了怎样的劝谏上疏?记住你必须说实话,否则你必死无疑!”
范竹用袖儿擦了一把泪水,说道:“陛下,罪臣等知陛下为奸佞之徒所蒙蔽,一般的臣子上疏,陛下根本不会在意。重病下猛药,响鼓用重锤!故而,罪臣等采用谩骂、诋毁、怒斥、嘲讽等强力劝谏,才能使陛下迷途知返;醍醐灌顶,方可使陛下醒悟。所以根本没什么第二份上疏,只此一份上疏,只此一份谩骂加劝谏的上疏而已!”
刘瑾怒喝道:“范竹,如此你不怕陛下传旨砍你的头吗?这样的上疏可是死罪呀!”
范竹点头道:“汉之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为君正朝纲、除奸佞,死有何畏惧?我范竹乃堂堂君子,死了满朝文武百官都会记得南京吏部侍郎范竹。倘获此殊荣,死有何憾!”
武宗听了点头道:“范竹,你真的不怕死,那朕真的要传旨处你死罪!”
范竹急忙摇头道:“启奏陛下,罪臣不过嘴上说说而已,何必真的传旨呢?”说到此处,他向刘瑾示意,见刘瑾正用两眼怒视他,又说道:“陛下,罪臣不畏死,劝谏之疏乃罪臣之愿也!”
武宗大怒道:“范竹,你分明是奸诈小人,一会儿言其左,一会儿又言其右,来呀,廷杖三十,以治其方才欺君之罪!”
此时,候在一侧的殿前侍卫奔至范竹面前,这些殿前的虎狼之士手法极其娴熟,转眼之间,便把范竹扭翻在地,举起那八尺长、圆光光、黑溜溜、粗如肘的赤木无情廷杖,刚要打,这范竹就猪嚎般吼道:“刘公公,你说过的,你快救我范竹吧!”
王阳明这才出班奏道:“陛下,现在范竹说了实情,究竟谁在主谋此事,陛下当心明如镜了吧?”
刘瑾大怒道:“陛下,你看看,这罪臣范竹死到临头,还想拉个垫背的!陛下想想看,奴才天天侍奉在陛下左右,何时能和这个范竹见面,他分明是要陷害奴才!”
武宗怒道:“范竹,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时,侍在一侧的南京御史蒋钦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今范竹之言,已天下大白,倘把方才胡延的话和范竹的话联在一起,就证明,刘瑾才是当今大逆不道的主谋者,请陛下为朝廷清君侧,杀了刘瑾!杀了刘瑾!”
刘瑾大怒:“启奏陛下,请陛下为奴才做主!”
武宗大怒:“来人!蒋钦胡言乱语,廷杖三十,贬为庶民,押入大牢!”
于是殿前侍卫将蒋钦拖翻在地,蒋钦伏在地上,大呼道:“陛下,你睁开眼吧,刘瑾不死,国难不已!”
殿前侍卫廷杖三十,蒋钦被打得皮开肉绽,当场昏死过去,被拖了下去。
第二天,蒋钦醒来之后,又要上疏,以朝廷之法,允他上疏,他面对武宗一开口又大呼道:“陛下啊,请记住罪臣蒋钦的话:‘刘瑾不死,国难不已。’清除刘瑾以还天下太平!”
武宗大怒,又喝令殿前御史廷杖三十,以示对他胡言乱语之惩罚。
蒋钦被拖翻在地后,不顾颈上的木枷尽力叩地大呼道:“今圣上被刘瑾所惑,刘瑾不死,国难不除!”
廷杖之后,刘瑾走到蒋钦面前,大声说道:“蒋钦,我问你,你如此不惧死,力疏圣上,是不是受王阳明的指使,你说了实话,我可劝陛下免你一死!”
蒋钦睁开眼,又声嘶力竭大呼道:“陛下,为明我蒋钦心志,明日倘我不死,我必再来上疏!至于阉人刘瑾方才之话,我蒋钦没受任何人指使,我就是要刘瑾死,我不愿与刘瑾这样的可恶之徒同朝为官!不愿与他同活在这个世上!同活一天我都觉得失了我的名节!”
王阳明这时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南京御史蒋钦不避生死,已经两次冒死请诛天下公贼刘瑾,可陛下依然庇护刘瑾,臣实在不明白,蒋钦不惧生死,冒死上疏,圣上为何还信服刘瑾呢?”
武宗摇头道:“王爱卿,你是受蒋钦蛊惑,朕倒要看看,蒋钦是否果真钢铁如一,视死如归,那么朕要亲自开审戴铣之案!退朝。”
到了次日,蒋钦醒过来,他狼吞虎咽在大牢中吃了饭,再次大喊冤枉,再次大呼他要面圣上疏。典狱史无奈,只能让两人拖着他面圣,允许他上疏。
武宗问道:“蒋钦,今日你还要上疏吗?是不是你受戴铣等人蛊惑太深,不能自拔?你连性命都不顾,你不怕死吗?”
蒋钦大笑道:“陛下,大凡肉躯之体,世上没有哪一个人不怕死!正所谓虫兽尚且偷生,蝼蚁尚且怕死。但是,我蒋钦决不舍大义而偷生,大阉人刘瑾人面兽心,他表面装作淳厚、良善,但他骨子里却满载着奸诈和毒恶,朝廷文武百官上千号人,蒋钦唯一敬佩者乃王阳明也!”
武宗皱眉道:“蒋钦,为何你敬佩王阳明?”
蒋钦一手支撑着身子,笑道:“王阳明光明磊落,他敢冒死质问,反诘大阉人刘瑾!他敢公然维护朝廷正义,他敢为大臣据理力谏。从刘瑾一手炮制的王阳明诋毁朝廷书案至今,几年来,唯王阳明乃天下第一男子汉伟丈夫也!所以罪臣知道,今日戴铣等二十一人公开谩骂当今圣上的劝谏上疏,其实就是刘瑾背着圣上一手炮制的!所以,陛下,我蒋钦实在不愿和天下公贼、大阉人刘瑾同在这个朝廷!我觉得这样的奸佞小人不除,是朝廷的耻辱!是当今圣上的耻辱!所以,我蒋钦愿拼上最后一口气,向圣上和文武百官大呼:‘刘瑾不死,国难不除!刘瑾不灭,天下难得安歇!刘瑾不亡,天下凄凉!今不诛之,朝廷无望!’”
武宗大怒道:“蒋钦蛊惑视听,来人,廷杖三十!”
这次殿前侍卫不需太费力,蒋钦已然伏于殿上,他用颈上的木枷叩地,大呼道:“陛下,今蒋钦慷慨就死,面不改色,依然心志昂扬!请陛下记住南京御史蒋钦临死前的这句话:‘刘瑾不死,陛下难正朝纲!刘瑾不亡,天下苍生难得安康!’”
三十廷杖下来,蒋钦连呼号之力都没有了,重如百斤的廷杖打在蒋钦身上,如同打在破烂不堪的袍服裹着的血肉上,打到最后,连殿前侍卫也难以重力击打,他们廷杖举得高高的,落杖时快似风,但打在血肉模糊的蒋钦身上,却如同雪花飘落在地。
蒋钦怒瞪双目,满口血水从腹腔反呕出来,他已经气绝人亡!他在怒视金碧辉煌的偌大金銮殿,又像是询问苍天之神,刘瑾这个天下公贼、奸佞小人,何日得除,我蒋钦之死,何日得到平反昭雪?(www.xing528.com)
蒋钦笑领当今廷杖三次,计九十廷杖,实现了他“誓不与公贼刘瑾同朝”的愿望。此时,他年仅四十九岁矣!京城有髯翁为纪念其大义凛然和笑傲就死,挥笔写下《哭蒋钦之死》一诗,其诗云:
蒋钦无畏身死难,
廷杖九十笑坦然;
为唤苍生诛刘瑾,
名垂青史照肝胆!
自古作孽休梦幻,
昭昭天理岂能瞒;
上天怒目审判日,
奸佞难逃火刑山!
待侍者从碧云宫拿回来那份戴铣等二十一人联合签名的劝谏上疏,圣上看了,咬牙切齿,掷之于地。刘瑾卑躬屈膝地笑着,俯首从地上捡起来,他拿起来似是在认真地看,其实他心里已经开怀大笑了!
武宗大怒道:“诸位爱卿,看了戴铣等二十一人诋毁、谩骂朕的所谓劝谏上疏,朕实在怒火冲天,朕的忍耐、宽容到了极限!”
刘瑾说道:“诸位大人,奴才刘瑾就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小小近侍,但是奴才实在看不下这份所谓的劝谏上疏,这分明是一封公开谩骂、诬蔑、诋毁的讨伐檄文!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这二十一人天天拿着圣上的俸禄,端着圣上赐给的皇家饭碗,张嘴从碗里大口吃着肉,碗还没放下就骂皇上,这种人是不是太可恶、太可恨?”
刘瑾这段话分明是火上浇油,他今天要把戴铣等二十一人置于死地而后快,从而威慑朝廷文武百官。
武宗拍案大怒道:“来呀,传朕旨意,将大逆不道、公开忤逆朕的戴铣等二十一人处死!”
王阳明出班大呼道:“启奏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戴铣等二十一人蒙天下奇冤,岂能草草处死?请陛下收回成命!收回成命!”
王阳明说着伏在地上,以额头触地,血水顺着额头,从他的眉峰上、鼻翼间、脸上流淌下来。
文武百官似乎也受到王阳明无畏生死的感染,他们皆伏地施礼,齐奏道:“戴铣等二十一人蒙大冤,请陛下收回成命!收回成命!”
刘瑾怒道:“王阳明,你在蛊惑群臣,你知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圣旨岂能随便收回?”
王阳明大怒道:“刘瑾,你乃天下公贼也!陛下很清楚,朝廷文武百官齐奏说明大势所趋,绝不能受你蛊惑,白白冤死戴铣等二十一人!”
武宗见王阳明与文武百官皆伏地,齐奏戴铣等二十一人蒙天下奇冤,可是,他作为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口谕一出,岂可轻易更改收回?可是如若不收回,将来铸成天下奇冤,他这个当事皇上,也难逃脱像昏君纣王那样,留下千古骂名。他叹道:“诸位爱卿请起,朕口谕已出,实难收回,但看在文武百官齐奏的面上,朕收回对戴铣等二十一人处死的口谕,但是死罪可免,活罪必受!来呀,把戴铣等二十一人带上金銮殿,每人廷杖三十,以正朕之皇威!”
于是,戴铣等二十一人被拖入金銮殿,二十一人齐刷刷地伏在武宗和文武百官面前,他们都肩扛木枷,手和脚都戴着桎梏。戴铣大声呼道:“陛下,臣戴铣原本为正朝纲、清君侧,诛杀刘瑾这个奸佞之徒!没想到,刘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蛊惑圣聪,到头来竟落到了这个下场,真是可悲、实在可悲啊!”
其他人众声齐道:“陛下,吾等奇冤,吾等天下奇冤!”
刘瑾冷笑着向武宗说道:“陛下,戴铣等二十一人反复无常,分明在藐视陛下,这是一群顽冥不化之徒,不打不足以让他们明白当今圣上之威!殿前御史,行廷杖!”
圣谕一出,殿前御史一招手,执廷杖行侍卫之责的近侍们呼啦啦皆奔来,故而不管你是铁骨钢筋,还是柔弱瘦小的文官,两个虎狼之士对付一个人,十分娴熟,早把伏在前面的人扭翻在地,然后两人分开,一人至前,一人留后唤作前压其两手,后踩其两脚,即使你有千钧之力,此时手脚难以合力,想动弹一下也是枉然,只能忍受三十廷杖。在金銮殿行三十廷杖时,不像在地方布政使司或府州县衙,每打一杖,要高声唱数,直至杖毕,而金銮殿为肃穆、庄严、彰显皇威之地,这些廷杖之数,由执杖的人自己记数,所以难免有多打或少打之事。但是,廷杖是圣上惩罚罪臣的基本手段,要求行廷杖之人必须尽力、竭力。用殿前御史的话说就是,杖杖到肉,杖杖击之深之重,必入骨髓,方显廷杖之威!
廷杖毕,有四人死于杖下,而其他人皆重伤昏死。即使有个别人过了一会儿清醒过来的,也实在是难得,侥幸得很!仿佛是从魔鬼的死亡之殿走出来,来到有生灵的人间一样。
刘瑾伏地奏道:“启奏陛下,王阳明、郭孟达等在此次戴铣等二十一人劝谏一案中,妖言惑众,说奴才炮制了第二份谩骂陛下的劝谏上疏,而事实证明,这纯属子虚乌有之事!请陛下放下对王阳明的信任,惩罚王阳明等,方彰显陛下的公正、公义、公平,请陛下明鉴!”
王阳明怒道:“刘瑾,你早已出卖了你的良心!不过,历朝历代,奸佞就是奸佞!你的伎俩无非如此,排除异己、天下唯我独尊!我王阳明今当着陛下,当着朝廷文武官员的面大声警告你:头顶三尺有神灵,上天之神无处不在!上天之神在明鉴着天地万事万物!你别忘了会稽山下,天打大火雷立劈了吴十三一条胳膊!雷霆和白色幽鬼又收回了十条人命!当心吧,哪天雷也劈了你!”
刘瑾硬着头皮说道:“王阳明你在京城开坛讲你的心学,你可以蛊惑你的弟子和那些道行不深的士子和学者们,我刘瑾一身坦荡,我没做过恶事,上天之神绝不会惩罚我刘瑾的!有道是:‘问心无愧身影正,夜半不怕鬼敲门!’”
说到此时,刘瑾站起来欲回到圣上武宗一侧。不知为何,他的一条腿顷刻发软,那身儿兀地一歪,不偏不倚扑倒在地,刘瑾的头偏碰在金銮殿的台阶上,立时血流如注!
武宗惊道:“刘瑾,这是怎么回事儿?真是神了!怎么好好的说完话就猛然栽倒了!”
王阳明则大呼道:“诸位大人,今大庭广众之下,刘瑾无故栽倒,难道这不是上天之神的报应吗?不过,这只是警告!刘瑾你等着吧!”
无奈,武宗只得传旨退朝,后来御医赶到,让刘瑾坐起,这才用巾物强行按着止住了刘瑾头上的血,刘瑾被焦芳等人扶着方回了后宫安歇。
这天晚上,焦芳、张彩,江彬、张忠等都守候在刘瑾身边。直到刘瑾苏醒过来,他喝了些御医熬制的补血补气的汤羹,才勉强坐起来。他环顾众人说道:“诸位兄弟,你们看到没有,爷是你们的主心骨,爷是你们在朝廷的靠山,爷一旦有个闪失,你们肯定就难以自保了!”
众人见刘瑾如此说,十几个人,各自大眼看小眼,大家面面相觑,此时众人心知肚明,他们原本都是刘瑾手下的爪牙,真是坏事做尽,恶事做绝。自古天不掩人耳目,天不藏奸!今刘瑾和王阳明争吵完,眼睁睁地转身就栽倒在金銮殿的台阶上,立时血流如注,光巾物拭血,就换了两三次。现在刘瑾脸色蜡黄,惨白得吓人。故而,大家不约而同施礼道:“千岁爷,既然我们跟随千岁爷上了同一条船,吾等与爷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好歹在此一举,请千岁爷示下!吾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瑾强笑了笑说道:“诸位兄弟,这就对了!这样,当前爷公开的敌人就是王阳明。咱明着暗着下手,是最蠢的办法!咱要用磨锋利的软刀,一点儿一点儿杀死他!咱只要踢倒了这个绊脚石,看朝廷文武百官谁还不顺从咱!”
于是刘瑾示意众人近前,他密授机宜,让众人分头行动,他断言,此次必置王阳明于死地!
第三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迅速流传出一首歌谣。
此时只见大街一侧,三五个童子大声唱道:
余姚守字换皇裳,
雪花纷飞日照床;
会稽山下明反旗,
谋取江山兽中王!
这分明是一首藏字反诗,自然而然传入了宫,传入了围在圣上武宗身边的婵儿和嫣儿耳朵里。
嫣儿向武宗笑道:“陛下,奴婢和皇后娘娘看法一致。戴铣等二十一人的冤案,还真的要彻底查一下!陛下不是传旨让人拿着这份劝谏上疏,让戴铣他们都核对了吗?证明这份上疏就是假的,它绝对真不了!陛下想如何处置这件事?”
武宗叹道:“是啊,可是要真查起来也不易。这样,朕传旨,把戴铣他们一律释放,官复原职,每人补偿牢狱之难赐银十两,受冤杖下而死的,每人赐抚金二百两如何?”
嫣儿点头道:“陛下,为安抚民心,先这样呗!”
这时,皇后娘娘和几个嫔妃一齐来到碧云宫参拜武宗。礼毕,皇后娘娘和武宗一左一右相坐,其他嫔妃则侍立两侧。
武宗笑道:“娘娘,你们今天来见朕,只怕有什么事吧?”
皇后娘娘点头道:“陛下,现在京城到处流传着一首民谣,听了真的让人很担心啊!”她把那首民谣口诵给圣上武宗听。
武宗大惊道:“这民谣写得太直白,分明是余姚王阳明反嘛!这怎么可能呢?通过这几年一件接一件的朝政大事,怎么会说王阳明反啊?”
其中一嫔妃皱眉道:“陛下,自古‘人不能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家存的什么心,咱又不是人家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人家的真心实意呢?”
武宗问道:“娘娘,你怎么看?王阳明真的会反吗?”
皇后娘娘叹道:“按说不会!可是,世事难料啊!”
有一嫔妃则说道:“陛下,反不反事实不明摆着吗?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现在京城人传神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陛下还是早提防,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众人都退下之后,刘瑾独留焦芳,示意他近前低声道:“焦兄弟,依你之见,这王阳明是不是会什么大法?昨日他刚说完,爷的腿就发软,像抽了筋的软面团儿,而刚迈了一两步,就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是不是他给爷念了什么咒语?”
焦芳叹道:“千岁爷,这些事我也一直在想,王阳明在京城除开坛广招弟子,再就是讲他的心学,没听说他会什么奇门遁甲、太白阴经什么的。可是,千岁爷,这些事也怪,咱无论怎么设圈套,到头来他都屡屡逃脱,这些事真的很神!余姚会稽山,昔日吴越争霸时,那是越国勾践、文种、范蠡等人故地,他在那里是不是得了仙气神气滋养,或者他真的会什么法术、避邪之类,若那样,爷,咱们注定扳不倒他!”
刘瑾叹道:“焦兄弟,王阳明是咱们当前最大的绊脚石。你马上想法查访查访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法术。查证实了,爷好找破解之法,你快去吧!”
焦芳皱眉道:“千岁爷,这种东西怎么查访?依我看除了找京城武林高手和他过招儿,就只能早晨、晚上偷看他习武、练功,而且像我这样对武术、法术一窍不通的人,咱就是看了也不懂是什么呀!”
刘瑾叹道:“上天也是,既生瑾,何故还生个王阳明,专门和爷作对!咱现在是和他王阳明屡斗屡败,屡败还要屡斗!他软硬不吃,真让爷伤透了脑筋,但愿这次歌谣之事圣上能够信服,那样王阳明必死无疑!”
焦芳突然喜道:“千岁爷,我受爷的启示,突然想了一法,可以为‘王阳明反’再加个注脚!”
刘瑾顿时来了精神,急切问道:“焦兄弟,何谓加个注脚啊?你说说看!”
焦芳附其耳说了一阵,刘瑾攥起拳头往案上用力一砸,说道:“好!让王阳明反成铁证,不愁圣上不信!”
第二天,司礼监的一个太监在后宫深井里汲水,水桶像是被什么东西挂住。他这一喊,顿时招了后宫许多人,包括皇后娘娘、几个嫔妃都过来观看。刘瑾上前向皇后娘娘施礼后大声说道:“娘娘,以前这口水井打水从没有把木桶挂住过,请娘娘示下,奴才派人下井察看如何?”
皇后娘娘点头道:“刘公公,千万小心些!”
刘瑾派了一个精瘦小太监,用绳索系了腰,众人拉着粗绳,慢慢把小太监送到了井下。少顷,拴在绳子上的两个鸡蛋大的红球儿摇动了,继而大家用力把小太监拉了上来,只见他手中提了一块长不及一尺,宽不及四寸,高不及五寸的密封的石函。四面封闭,似无处开口,众人疑惑不解。
刘瑾看后说道:“启奏皇后娘娘,此造型精美的石函上为何画了枯树、乱石、枯草,还有一只被风吹起羽毛的乌鸦呢?这是何意呢,真让人费解!”
一嫔妃叹道:“娘娘,近日京城之内不是正四处传唱什么歌谣吗?这水井内早不发现,偏是现在才发现了这个晦气的石函,该不会和那歌谣有关联吧?”
另一太监则说道:“对呀对呀,每逢天降灾象时,这歌谣算一个,今咱后宫发现的这个石函,一定和它有关联!”
另一嫔妃则说道:“娘娘,此事至关重要,吾等不如随娘娘一起面圣,请圣上决断此事最为妥当!”
刘瑾忽然说道:“娘娘,奴才想起了小时候在兴平老家时听奴才爷爷好像说过,这种石函多用蜡封,欲开石函,当虔心双膝跪地,双手平放膝上,闭目祈祷上天之神。然后,方可点燃木柴,悄悄熔化密封石函的素蜡,如此方可打开石函!”
在皇后娘娘带领下,众人来参拜武宗皇帝。娘娘与武宗双双跪在石函前,众人尾于后,祈祷上天打开石函。只见函内有玉如意一枚,上书“王阳明反”四字,落款乃顾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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