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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全传上:娄谅悍斥忤逆吴匪掘坟遭雷劈

时间:2023-10-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大门开,宁王朱宸濠和娄玉看到娄谅正端坐在一张软椅上,他手抚髯须,正四处张望,而方万全则侍立一侧。继而,有侍者见了娄谅,朱宸濠和娄玉双双跪伏于地,施于一揖,三叩、九拜大礼。娄玉和宁王朱宸濠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搀扶着娄谅登上大门口的八级台阶,进入王府。继而,按娄玉安排,扶娄谅高座,娄玉与宁王朱宸濠重施大礼,继而两人轮流向娄谅献茶,至此方才礼毕。

王阳明全传上:娄谅悍斥忤逆吴匪掘坟遭雷劈

王阳明见恩师娄谅答应了,遂兴致勃勃施礼道:“恩师之德,苍天铭记!苍天铭记!”

娄谅伸手把他拉起来,抚髯说道:“阳明,为师被你的真情打动,若再固守私念,守一人之立言、立信,岂不为皇天后土所笑!”

王阳明说:“恩师,阳明已为恩师备下马车,恰上饶有阳明的弟子,此人姓方名万全,让他代弟子驾车,来往盘缠费用,阳明也悉数交付万全,辛苦恩师了!”

娄谅大笑道:“阳明,此事安排得有条有理,朱宸濠虽几番害你,然而你不记仇,以国之大事为大,真不愧男子汉大丈夫也!”

接着,王阳明从门外带来方万全。

方万全向娄谅施以大礼道:“师公,此行弟子代恩师驾驭马车,诸事晚辈已提前谋划,请师公放心,晚辈一路上侍奉师公当如侍奉万全祖父!”

却说从上饶到洪都南昌非即一日,娄谅乘坐马车来到宁王府门口时,方万全向守卫的士卒说道:“快去禀报王爷王妃,上饶泰山岳丈驾到!”

此时宁王与娄玉正在用午餐,闻得士卒通禀,娄玉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满脸笑着问那士卒:“真的吗?我爹他老人家真的来王府了吗?”

宁王朱宸濠也大为惊奇,向侍立一侧的管家说道:“快,清水洒扫,摆放花卉,都穿戴整齐,准备迎接老泰山!”

娄玉笑着向宁王朱宸濠说道:“殿下,快,你我去换衣袍冠带,迎接我爹入府!”

接着娄玉又向管家说道:“我爹鞍马劳顿,快把软椅送过去,就说玉儿和朱宸濠一会儿就到门口迎候爹大驾光临!”

管家马上点头道:“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安排了,奴才还派人奉了茶。”

这时听到管家向男奴女仆们喊道:“你们快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摆放花卉,清水洒扫,张彩挂红,迎接老泰山入府!”

继而管家又转告了李士实、刘养正等府内参议、谋士宾客,府内一时纷纷准备。

娄玉今天像大婚似的,穿上鲜亮的裙袍,头饰金玉珍珠,满脸笑着出来,喊道:“殿下,快点儿吧,你让我爹在门口等多长时间了,快点儿出来吧!”

娄玉话音未落,宁王朱宸濠已按朝廷诏礼,冠八梁,加笼巾貂蝉立笔五折,田柱香草五段,前后玉蝉。他今天还把束发用的冠带改为束金冠,这种金冠,是用细金编制而成,外部做成多层如意形,各层上还镶嵌着宝石。当然,束发金冠在里面,被外边的朝冠罩着,为显得庄重,他今着蟒服,远看如蟒龙,盘领右衽,是用纻线织成,袖阔三尺,腰束玉带,看上去,富丽堂皇如迎接圣皇一样。

宁王朱宸濠和娄玉相视一下,娄玉携朱宸濠之手,二人从飞云宫内出来,管家见王爷、王妃出来,便高声道:“奏乐!”于是王府内鼓乐齐鸣,而侍女们开始翩翩起舞……

宁王朱宸濠和娄玉行至大门前,娄玉大声向宁王朱宸濠说:“殿下,今不用国礼,一律用家礼,别忘啦!”

大门开,宁王朱宸濠和娄玉看到娄谅正端坐在一张软椅上,他手抚髯须,正四处张望,而方万全则侍立一侧。侍卫告诉他们,王爷、王妃马上出府迎驾。继而,有侍者见了娄谅,朱宸濠和娄玉双双跪伏于地,施于一揖,三叩、九拜大礼。朱宸濠大声说道:“岳父泰山在上,请受婿儿朱宸濠迎候大礼!”

娄玉泪流满面,俯伏于地泣道:“爹,不孝之女玉儿叩拜迎候爹大驾光临,愿爹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娄谅看了看俯伏在地的宁王朱宸濠与娄玉,叹道:“婿儿、闺女起来吧!”

娄玉和宁王朱宸濠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搀扶着娄谅登上大门口的八级台阶,进入王府。娄玉边走边说:“爹,您老人家看仔细些,前面要过门槛儿了,把脚抬高些!”说罢,她向宁王朱宸濠递个眼色。

宁王朱宸濠笑着说:“岳父大人,不孝婿儿朱宸濠早该和玉儿到上饶看望您老人家,若不然,岳丈大人此次就在王府长期住下吧,婿儿朱宸濠和玉儿早晚奉茶侍汤,让您老人家颐养天年,这样咱一家人高高兴兴、团团圆圆多好啊!”

娄谅摇头道:“得,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好。自古人老儿孙烦,我不想做什么老不待见。上饶山清水秀,俯首摘青菜绿豆,溪水潺潺流入家园,粗茶淡饭,持笔撰书,指点江山,评点人物,倒也清闲,快乐似神仙啊!”

娄玉破涕为笑道:“爹,可是,即使如此,爹无论如何都是寂寞啊,哪似玉儿在身边好啊!”

进入王府后,鼓乐齐鸣,侍女们穿着鲜亮的袍裙,转螺旋,舒长袖,舞翩翩,顿开金喉,疑似一群仙女下凡来!

继而,按娄玉安排,扶娄谅高座,娄玉与宁王朱宸濠重施大礼,继而两人轮流向娄谅献茶,至此方才礼毕。

这天晚上,宁王朱宸濠抚摸着娄玉的乌发,说道:“玉儿,岳丈大人此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娄玉把他的手一推,坐起来佯怒道:“好个没良心的东西,这是我爹!是我的亲爹!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娘死得早,他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他十几年才来一回,而且是第一回!怎么?我在这儿,他没事儿就不能来呀?我告诉你,你朱宸濠若敢在我爹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敬畏、轻慢之处,休怪我娄玉当场翻脸!”

宁王朱宸濠昔日属于典型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哥,他生在王侯之家,从小时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劳而食,他还嗜酒如命、挥金如土,还好声色犬马。娄玉入府后,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经过十几年调教,总算有了点儿藩王的样子,关键是由于娄玉治家有方,经过十几年苦心经营,使一个病似骆驼站不起的王府,成为富甲天下的第一王府。仅凭这一点,宁王朱宸濠敬佩得五体投地。宁王朱宸濠见娄玉发火,急忙抚摸着她的肩头笑着说:“玉儿,你看你,我就这么一句话,你就夹沙裹石一箩筐不满。不过,我是想,岳丈大人一定是有要事而来。”

娄玉低声说道:“朱宸濠,你记住,不管我爹有什么事,只要你我能办到的,你一定答应,绝不能当面忤逆我爹,更不能当面和我爹争辩。我告诉你,我娄玉自从嫁给你们朱家,这是第一次向你提要求!”

宁王朱宸濠急忙点头道:“玉儿放心,除了岳丈大人让我上天摘星星,下池塘捞月亮,捕风捉影,抓住人说话的声音之外,其余的我点头答应不就得了呗!”

娄玉伸手捏住宁王朱宸濠的耳朵,怒道:“朱宸濠,你看我爹来了,你想长脸,你想耍贫嘴呀?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今天听话一切都好,你不听话,我就让你下不了台!”

这天娄玉把娄谅搀扶着进入客厅。客厅长条案台上摆满了南昌的时令鲜果,还有娄玉亲手做的茶点面点、蜜饯之类。娄谅刚落座,娄玉就把老人家爱吃的摆在他面前,笑道:“爹,玉儿总想找机会好好孝顺孝顺爹,而今机会来了,凡是爹没有享受过的,只要玉儿能办到,玉儿一定让爹尽情享受!”

娄谅向娄玉说道:“玉儿,让他们都退下吧,爹有正经话要说。”

待侍女们退下,娄玉抚摸着娄谅的手,笑道:“爹,您老和玉儿有什么正经话要说?这不人都走了,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女儿伸长了俩耳朵,认真听,仔细听,保证每句话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

娄谅推开茶杯,一脸肃穆说道:“玉儿,爹这次来,是余姚那个徒儿王阳明祈求爹才登你王府大门的!爹若不是听了徒儿王阳明的话,豁着一张老脸,爹永远不会登这王府的大门槛!”

娄玉感到满脸发烫,她摇着娄谅的手叹道:“爹,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而且玉儿在王府都给人家生了儿育了女,再过几年,连爹的曾外孙曾外孙女都快有了,爹再说什么,我玉儿再也打不回十几年前,十八岁的闺女一朵花了。”

娄谅叹道:“一句话,只怪爹当时贪图富贵、羡慕荣华,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爹这辈子连个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没有。总怕你吃苦受罪,这不,就一念之差,那几年登门求亲的才俊有的是!这正是徒儿王阳明说的,‘人一念之差可以为良善,一念之差也可以为恶丑’。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娄玉喜道:“爹,我那阳明好弟弟,人家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人家少年时就才华横溢,一篇《九华山赋》誉满朝野。自从从阳明洞中走出来之后,在京城讲学,登门求学的弟子很多,仕途上不卑不亢、一身正气,一门心思做精忠报国的正人君子,面对朝廷中的奸恶小人,他也不失君子本色。长此下去,我这个好弟弟,本事和名望真是不可限量!”

娄谅正色道:“玉儿,听徒儿阳明说,这婿儿朱宸濠已萌反心,正招兵买马、紧锣密鼓准备打起谋反朝廷的大旗,真有这事吗?”

娄玉点头道:“爹,确有其事。阳明弟弟告诉我,说这次朱宸濠入京就是和宫中太监刘瑾联合,俩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这不,刘瑾和朱宸濠设下种种圈套和阴谋,试图拉阳明入伙,做朱宸濠的统兵大将军,结果朱宸濠和刘瑾空忙一场,什么也没捞到。玉儿不知道朱宸濠心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娄谅怒道:“玉儿,自古夫妻本是同林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既有谋逆之心,你怎么没发现呢?爹知道古训,男主外女主内,可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早不知道呢?”

娄玉叹道:“爹,玉儿只有一双眼、一对耳朵,玉儿总不能抛头露面到府外去招摇吧?朱宸濠昔日像卧不住的兔子,成天不是骑马,就是坐轿往府外去;不是去会狐朋狗友,就是与那些占山为王的盗匪吃吃喝喝!爹知道,玉儿是个顾家的女人,我能管住他王府里的嘴,可我无论如何管不住他的腿呀!现在木已成舟,再想逆转只怕不可能了!”

娄谅怒道:“玉儿,难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朝廷刚刚稳定,百姓乐业,一旦战火起,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要丧生在战乱之中啊!而且这一震荡最少三五年,要想稳定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真是家室不幸,家室不幸啊!”

娄玉点头道:“这些我那阳明好弟弟当面给我讲过。他还说朝廷历来对大逆不道、篡位谋反之事恨之入骨入髓!就像朝廷的大院里突然烧起了一把火,大家围上来七手八脚把火就扑灭了。可接下来,对谋逆者,肯定磔于市、诛九族,而且还要留下千古可笑的骂名!唉,螳臂岂能当车呢!”

娄谅瞪着两眼怒道:“玉儿,你既然知道这个下场,你怎么容忍朱宸濠这样做呢?你难道不怕为此丧命吗?对你来说,太不值了,你总不能让白发人哭黑发人吧?”

至此,娄玉什么话也没说,她手抚着香手帕,垂泪道:“爹,这也许就是玉儿的命,玉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啊!”

娄谅说道:“玉儿,爹这次来,就是受徒儿阳明之托,来劝说朱宸濠,你看爹怎么说,他才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呢?”

娄玉抹了把泪水叹道:“爹,朱宸濠心已铁,况且他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怕爹劝也白劝!依玉儿看,爹在这儿和和气气地住着,最好别提这事儿。”

娄谅怒道:“别提?要不为这事,爹会到你南昌来?你现在就把朱宸濠叫过来,爹就说这事儿!”

当宁王朱宸濠施礼落座后,他端起茶盏,斜睨着坐在上首的娄谅,心中说道:岳父大人无非说谋反之事,别的他还能说什么?

娄谅强笑了笑道:“朱宸濠,老朽今是第一次直呼你的名字,你少时在王府读过不少书吧?你说说看,一个人从赤手空拳呱呱坠地,直到他行步执杖,进入棺椁。正所谓‘生于土,又归于土’,就连他先前生存的气息,也化作一阵清风,无迹而终,这就是上天给生存的人,当然,也包括世上存活的鸟兽花草等画定的生命轨迹。如同一个偌大的圆圈,从始至终,就这样生而不息,亡而又生来往着、繁衍着……”

宁王朱宸濠笑道:“岳丈大人,您老说的这些太高深莫测,婿儿学识浅薄,有什么话请岳丈大人直接教诲就是。”

娄谅说道:“人虽然死了,但他的名声却留了下来。比如宋朝秦桧,都知道他用‘莫须有’三个字,就把一个赤胆忠心的岳飞杀了。所以,秦桧的坏名声遗留千古!”

娄谅说到这儿,话锋一转,直问道:“朱宸濠,你想在百年之后,留下什么名声?”

朱宸濠皱眉道:“岳丈大人,这人都死了,名声好坏重要吗?”

娄谅大声道:“怎么不重要?你是死了,可你的儿孙他们还要活,他们还要把你家这个朱姓延续下去!朱宸濠,如果你名声好,你的子孙会高高兴兴地活在这个世上,提起爹或爷爷之名,他们会感到自豪,感到荣耀!假如你名声不好,你的儿孙会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活在这个世上,提到你的名字,就连儿孙们也会恨得切骨入髓,那是你没有给他们留下好处,而留下了丑恶!所以,世上才有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句话。”

娄谅的话,宁王朱宸濠听了进去,不须问,他需要自己的子孙们因他而得到荣耀,不希望因他而得到恶名。这就是人们活着,之所以要选择当好人,而不愿选择当坏人的原因。他抬起头说道:“岳丈大人,婿儿也想过了,儿孙有儿孙的不同,如婿儿朱家,先祖给儿孙们留下了大明江山,留下了世代祖传的九五之尊的龙椅,坐上它的人会因此无上荣光,连同他的子孙,也在延绵不断享受他的福分。比如夏日可以坐在阴凉之处,就连摇扇也让别人伺候,冬天寒九之时,不需动手,便有人把炕烧好了,把酒烫好了,这是一种福分。还有一种福分,比如黎民之家的儿孙,即使他爹他爷爷留下再好的名声,他们也要三伏之天挥汗如雨,还要荷锄收庄稼,三九之天还要往田里送柴送粪!岳丈大人,两种福分两种天,两种儿孙两种苦和甜。所以,人生下来,必须干事儿,而且必须干大事儿,才能福荫子孙!”

娄谅怒道:“朱宸濠,对,干事儿,干大事儿!但也有好坏之分。比如你在朝廷,当个封疆大吏,或大将军,你驻守边关,让北虐不敢进,南倭不敢掠,你为江山社稷,守护了国家平安,倘朝廷钦赐个‘威武大将军’或‘龙虎大将军’,那你的儿孙就有福禄继承!比如春秋吴国伍子胥,汉时之飞将军李广,宋时之岳飞!”(www.xing528.com)

宁王朱宸濠笑道:“岳丈大人,不,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自古‘成者王侯,败者贼’,人们都在做同一件事。比如我朱宸濠成了,很可能封王列侯;倘别人败了,他就是贼,就是匪!胜者对败者可以为所欲为,他的儿子哪怕学识再渊博,再有胸怀大略,也必须一生一世做男奴;而他的女儿,哪怕再漂亮,再会琴棋诗画,也要充作官妓,送到卖春的青楼,死后,一张破席子裹了扔在水沟里、山坡上,任狗撕鹰啄!所以,这种好坏不是做这件事之前定的,而是事成或事败之后才定的,难道不是吗?岳丈大人!”

听到此处,娄谅听出了宁王朱宸濠的弦外之音,他厉声说道:“朱宸濠,咱今儿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今大明江山四海升平,百姓乐业,你是不是觉得你头上宁王的官帽太小了?你想招兵买马,举反旗,篡位谋反吗?”

娄谅说到这儿,两眼盯着宁王朱宸濠大声问道:“你说你把黎民百姓推到战乱的水火之中,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老朽问你话呢!”

宁王朱宸濠看到娄谅大怒,也看到娄玉正两眼瞪着他。他想到刘先生说过,“君子不做口舌之争,更没有必要说过程,只要结果好,管他过程做什么?”对,刘先生还说,“遇事忍为上,忍为大,任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你在明,我在暗,我什么也不说,你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借机端起茶盏,一边欣赏玲珑剔透的麒麟玉盏,一边吮着茶水。

娄玉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柳眉倒竖,满脸通红大声喝道:“朱宸濠,我爹问你话呢?你吞了炭还是嘴里含了乌,哑巴啦,怎么不说话呢?”

娄谅怒道:“朱宸濠,你今天可以装聋作哑,可以充耳不闻老朽的话,但是,老朽今日敢给你断言!你这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事!凡篡位谋反,行大逆不道之事的,其结果必定是身败名裂!或磔于市,或五马分尸,或刀砍斧剁,或点天灯,或炮烙其身。但绝对不是笞、杖、徒、流、死这种不太受罪、不太疼痛的轻刑罚,末了还要诛九族,祖宗八代都要背上千古骂名,他会遗臭万年!”

待怒火千丈的娄谅说完这些话,客厅内一片沉静,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后来,宁王朱宸濠抬头说道:“岳父大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得,今儿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儿,婿儿今日让下人们打猎,这不打死一只梅花鹿,这鹿儿怀着小鹿,真有些晦气,不过,这也没什么,这世上的鸡羊牛猪马,生下来就是上天给人准备的一道肉食菜,岳父大人有口福,细细品尝吧,和昨日的野猪肉味儿,会截然不同的。”

娄谅把案台一拍,大怒道:“好个孽障!好个不忠不孝的婿儿!老朽不辞辛劳,来南昌劝你走光明大道,可你呢?龟儿吃了秤砣,你铁了心要走独木桥!那好啊,今儿上天为证,土地为凭,是遗恨千古,还是荣耀万代,上天之神自有分说!玉儿,爹无遮天之手,认命吧!”

说罢,娄谅从客厅内气冲冲地走出来,向站在门口的方万全说道:“万全,一腔热血暖不化冻冰坨!走,咱爷孙二人回上饶!”

娄玉向宁王朱宸濠吼道:“朱宸濠,你这个畜生,从我爹今日离开王府起,你休想有好日子过!”

宁王朱宸濠见娄玉雷霆大怒,强笑着站起来,说道:“玉儿,玉儿,我没有想到岳丈大人有这么大脾气,你去送,我也去送送!”

娄玉不知哪来的偌大气力,两手一推,把个没有任何防备的宁王朱宸濠推倒在地。大吼道:“呸,你也配送我爹,我不稀罕!”

娄谅虽然年迈,但他身上原有的那种刚烈如火的脾气,一旦焕发释放出来,真个是高山挡不住,三江拦不住!他从王府内倒背着两手,高挺着胸脯,两眼如同喷火一样瞪着,旁若无人,藐视一切地只顾往前走。而正值血气方刚的方万全,则匆匆跑着跟在后边。

方万全大声说道:“师公,自古君子不与小人动气,您老这是何苦呢?话不投机半句多。师公,您老别生气,您老走慢些,师公,看清楚些,前边有台阶,走慢点儿吧!”

直走到台阶的时候,方万全才追上娄谅。他拉着娄谅的袍袖又劝道:“师公,您老万万不可生气。人常说,‘气大伤身,恨大伤骨’。倘因此气坏了身子,我恩师绝不会饶我!”

娄谅并不接方万全的话,他长舒一口气,从王府里走出来,走到马车前,但见车上装了女儿精心为他准备的腊肉、干鱼以及糕点之类,他抓起来刚要往地上扔,这时娄玉奔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哭着大声说道:“爹,您千万别扔,那是玉儿的一片孝心!爹今日一怒,让玉儿终生难忘。玉儿从小知道爹的脾气,玉儿不敢再多说什么,玉儿为答谢爹的养育之恩,今儿给爹叩九个响头,以表玉儿为爹送行之礼!”

说罢,娄玉两手趴于地,把头上的王妃王冠一扔,扑通!扑通……连叩了九个响头!

娄谅转过身来,急切地扶起娄玉,但见她额头处血迹斑斑,那些溢出的血水,顺着她的眉眼和鼻子流淌下来……

娄谅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从他混浊的双眼中流淌出来。他伸出袍袖给女儿擦着脸上的血水,擦毕,他张开双臂,把哭成泪人的女儿搂在怀里失声哭道:“玉儿,是爹当年贪图富贵之名,让爹的玉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是爹对不起玉儿!对不起那几个不知名字的外孙女、外孙!”

娄玉边哭边跺着脚泣道:“爹,玉儿不怪您,玉儿到死都不能怪您老人家!这是玉儿的命,玉儿怎么能和命相争呢?爹,您老还是淡泊尘世,修身养性,好自为之吧!只怕此一别,玉儿再也不能为您老尽孝啊!……”

娄谅把女儿一推,向站在一侧的方万全吼道:“万全,这不是咱爷俩待的地方,你快赶车呀,咱走!走!”

却说那日,王阳明和诸氏及弟子冀元亨、卢尚德等,把娄谅和方万全送出上饶城。王阳明笑着向诸氏说:“夫人,恩师去南昌劝说朱宸濠,此乃你我之福,天下苍生之福。现在好了,咱凯旋回京城吧!”

诸氏突然皱眉道:“夫君,万一朱宸濠真的派人去余姚挖掘咱王家的祖坟呢?咱怎么办?”

金岸怒道:“自古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不从,难道非要人家与你朱宸濠同流合污,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吗?挖掘祖坟,抛尸挫骨,真是个一损千年、一骂千年的恶招儿!可是,老师,咱堂堂君子在,岂能坐视不理,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冀元亨点头道:“恩师,自古一人做事一人当。咱岂能连累已经在九泉之下安息的列祖列宗,咱不能就这样回京!我想,朱宸濠如果派人去余姚,一者,人数一定少;二者,他一定会让属下化装;三者,他们不敢大白天行事,只能晚上伺机而动。那好啊,咱去报告余姚知府,让余姚知府派兵守株待兔,把他们一网打尽,人赃俱获,这是铁证,看朱宸濠如何说!”

卢尚德摇头道:“不,冀兄,君子能与小人论道吗?你这是对牛弹琴!老师,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就埋伏在祖坟旁边,到时候把他们全抓住,让他们蹲大牢!”

王阳明笑了笑说道:“诸位徒儿,上天绝不助大逆不道、有悖人伦之事!朱宸濠可以这样想,咱拦不住,任他真做,上天绝不会让他肆意妄为!”

诸氏摇头道:“夫君,元亨、尚德他们说得对,回京城咱早一天晚一天,想必朝廷署衙不会怪罪你。依我来看,咱就做两手准备,我那会儿听田庄这个机变的徒儿说,人决不打无把握之仗,听元亨他们的吧,咱们这就去余姚,咱有了两手准备,就没有万一之说!”

王阳明皱眉道:“夫人,相信我的话吧,咱有一手准备就足矣,有上天在,他们不会得逞的!”

诸氏摇头道:“夫君,我知道,我也相信。我是说元亨、尚德他们为了我,不辞辛苦,骑马驰骋数千里,今儿好不容易来到了江南,咱带他们到你的老家余姚转转看看,让他们先登临一下巍峨壮观的会稽山,再带他们去绍兴,瞻仰、缅怀你的先祖书圣王羲之、王献之的故居。文人嘛,要增长灵感和创造力,像这样的游历是绝对不可少的。”

卢尚德喜道:“老师,恕徒儿直言,你总是让我们学学学,干干干,哪像师母,懂得徒儿之心,寓教于乐之中。”

王阳明笑道:“对,长期积累,偶尔得之。这是文人修身养性的最好方法。元亨、尚德,咱听你师母的,今儿就去余姚老家!”

到吴十三受命真正离开洪都南昌宁王府之时,宁王朱宸濠把一封书信交给了他,嘱托道:“吴兄,此行事关本王切齿之恨,要让王阳明身败名裂、遗臭千年!倘遇什么麻烦,你把这封信交与余姚知府,他会出面调停,让你们化险为夷。”

吴十三喜道:“多谢殿下!”

宁王朱宸濠说道:“吴兄,本王和刘公公计划策反王阳明为统兵大将军一事,已经放了空炮!但是本王的反旗还是要举,本王府的兵马呢,还是要反!本王不瞒你,统兵大将军就是吴兄和凌兄两个人选,本王现在还在犹豫,你和凌兄身上各有长短,又都各有致命的软肋。本王真不知道,该把这副千斤重的担子放在谁肩上,谁能为本王执牛耳!吴兄,你此行放开手脚做吧,如果你做得漂亮、干净利落,本王或许会把统兵大将军的令箭交给你!”

这是吴十三万万没想到的。但是,自从对王阳明的期望化为泡影之后,这又是吴十三意料之中的事。他故作感激涕零地施礼谢道:“请殿下放心,十三一定竭尽全力,排除一切障碍和阻力,马到功成!”

这里有件事须表明,自从王华、孙燧、杨廷和与刘瑾、焦芳之辈在朝廷内明争暗斗时起,尤其是出类拔萃的王阳明让刘瑾、焦芳之流屡战屡败之后,刘瑾和焦芳等人就痛恨余姚入仕的官员,许多余姚籍的官员受排斥、受挤压,有相当一部分被无缘无故地革职查办。自然,余姚知府包括知县等,都换成了刘瑾、焦芳的人。刘瑾向宁王朱宸濠所献的三策,其最后一策,就是挖掘王阳明在余姚的祖墓,这封书信刘瑾早就写好了,并在京城与宁王朱宸濠分手时就提前交给了他。可见,如同两个老友弈棋,棋技低的,只能投下一子,看一两步,而棋技高超的,则投下一子,已经看了四五步,先你一筹。正所谓:将遇良才棋逢高手。刘瑾当为这个高手,而宁王朱宸濠虽有倚天之志,但他眼高手低,不足以成大器。

在余姚客栈内,吴十三的随从都已安排住处。他关上房门,拿出那把宁王朱宸濠给他的霹雳宝剑,又把李士实给他画的八卦图拿出来,找出巽、坎、离三个方位。是啊,这次殿下把这个重大的事交给我办,一旦成功,很可能统兵大将军的那把宝剑就会握在我吴十三手里。再往后想想,倘此番谋反成功,那兵部尚书,不,应当是宰相,或护国大将军的宝座,就是我吴十三的。我吴家多少代以来,都是土中刨食的百姓,列祖列宗的坟墓上,就是烧纸祭奠时,冒出的也是乌黑的如炭般的一片黑烟,沉甸甸的如铅般无法向上飞腾,只能与泥土融为一体。如坐上宰相或护国大将军的位子,我要重修吴家祖坟,请求圣上赐予我列祖列宗封号。到那时,我吴家祖坟上一定会青云缭绕,不,应该是紫云缭绕,或红云笼罩。由此,吴十三功高如日月,必将荫庇吴家的子孙,让他们世世代代如宁王这个封号一样绵延流长。到了那时,历史长河的碑廊上,必然有人为我吴十三大书特书一笔,这就是流芳千古之大事啊!

吴十三在客栈内美美地梦想着。

这时,有侍者入内禀报:“吴将军,王阳明的祖坟已经找到,那里大白天空旷无人,离村庄农户不太远,而且坟墓土质松软,只是被一些树木杂草包裹着。”

吴十三喜道:“好,你现在到店铺里买些铲土、挖土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再来禀告本将军。”

待侍者退出,吴十三想,此地不宜久留,余姚毕竟不是殿下的一亩三分地儿。况且,夜长梦多,万一王阳明派人来守墓呢?有些事只怕现在难以想象,所以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才是上上之策。不过余姚知府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呢?本将军奉殿下之令到了,他个知府怎么还不露面呢?

快到正午时,余姚知府从官轿上下来,在侍者带领下,匆匆来到客栈和吴十三会面。

知府率先施礼道:“下官刚才得知,吴大将军驾临余姚城,下官因公务缠身,迟迟未来参见大将军,还请吴大将军恕下官怠慢之罪!”

吴十三还礼道:“知府大人,本将军初至贵地,多有打扰,还望知府大人鼎力相助。”

知府笑道:“吴大将军放心,王阳明虽是余姚人,但本府是他王家的父母官儿,本府手中有权有兵马。当然,为防王家扰乱滋事,把此事闹到京城,吴大将军最好选择夜深人静之时把事儿做了,本知府权当眼不见耳不闻。倘若王家报官或是讼书此事,本府会把责任推到附近的盗贼或山寨大王身上,此事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也不了了之。”

吴十三一听喜道:“知府大人,如此最好。”

知府再次施礼道:“吴大将军奉命到此,本府已备下接风洗尘酒,请吴大将军移步酒家,本府亲自把盏,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吴十三致歉道:“也罢,自古恭敬不如从命,知府大人,今日打扰了。”

因王阳明等人从上饶到余姚来得比吴十三早,这天晚饭时,冀元亨向王阳明和夫人诸氏施礼道:“恩师、师母,方才弟子和尚德他们商议了一下,吴十三及其随从的事弟子也打探清楚了,弟子们有个请求,不知恩师和师母可否答应?”

王阳明笑道:“元亨徒儿,有什么话尽管说,何必那么客套!”

冀元亨这才说道:“恩师、师母,此次和吴十三交战,不是体力之战,而是智力之战。恩师常说,‘兵不在多兵贵精,兵贵出其不意。’所以,这次守护祖坟,我们几个已研究了几个方案,最后决定使用田庄兄弟的方案,请恩师、师母放心,让我们几个弟子来做这件事如何?”

王阳明摇头道:“元亨,你们几个徒儿的心意为师领了,只是守护祖坟,为师自然要负起责任,这是义不容辞的。为师不是不放心,是这份力,为师必须出,不然为师何谈王家列祖列宗之子孙乎?”

卢尚德早就料到老师会如此说,他摆手道:“老师,恕徒儿争辩多嘴,我等皆是在京城老师开坛讲学时招收的弟子,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师母之事,自当是徒儿之事,老师大可不必事事亲为。替老师传道,为老师做事,这是徒儿们心甘情愿做的事,让朱宸濠、吴十三在我们几个徒儿面前发抖吧!”

诸氏笑道:“夫君,你听听,他们是你多好的徒儿啊!我为夫君有此等肝胆相照、风雨同舟、万难不避的徒儿而发自内心地自豪啊!得,师母同意!”

王阳明的泪珠在眼眶内滚来滚去,他把握紧的拳头,坚定有力地在眼前一挥,大声道:“好,元亨、尚德,为师放心,你们去做吧!”

到了晚上,冀元亨和卢尚德等按照鬼灵精田庄的计划,率先隐伏在草丛树林之中,做好了一切准备,只待吴十三等匪徒的出现。

吴十三手握那把斩断王家风水的霹雳宝剑,带着随从,人人皆着黑衣黑袍,拿着铲土、挖掘的工具,带着写有“王阳明自掘坟墓”四块七尺七长的木板,像夜色中心怀狡诈之心的一群幽灵,鱼贯般悄悄奔到王阳明家祖坟之前。吴十三按在客栈内熟记的八卦之图,想象巽、坎、离亦即风、水、火的大致方向,举起霹雳宝剑,盘双脚坐于祖坟前,心中默默念起诅咒……

其时,天上不见一颗晶莹闪烁的星儿,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凛冽的寒风,接着天空中乌云密布,悄然在寒风推动下,蓦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火雷,在闪电后咔嚓一声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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