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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三策激励王室,助其成大事

时间:2023-10-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也正是此前,刘瑾故意从杨廷和完成的会典中,找出其中的文字用词小误,加以夸大,致使杨廷和与大学士李东阳等俸禄连降两级。在这种情况下,王华与孙燧主动与杨廷和联合,刘瑾至此才有了惧怕之心。所以,刘瑾无法扳倒这三个老臣。而今,为了成就他的大事,他从满腔怒火冲冠,转变为主动觍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让焦芳等一百五十人联名上疏,欲封王阳明高官厚禄,满脸陪笑送王阳明平步青云。

刘瑾三策激励王室,助其成大事

刘瑾从后宫出来,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十分鄙视地笑着,这种笑没有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展现在脸上。为了成就他梦寐以求的大业,他在陛下面前,始终是一副孙子相,一副勤勤恳恳吃了苦又急于讨好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像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儿。他好不容易围着圣上鞍前马后绕来绕去,使这个玻璃球儿向前滚动了一点,离他想要的那个大业之城近了一些,可是有时圣上的一句话,一个他认为不应该的决定,又使这个玻璃球儿退回到了原点,之前的努力和挖空心思的经营,转眼成了徒劳!

走近杨廷和署衙时,刘瑾心里开始盘算,其实杨廷和这个人,从开始走到现在的辅佐大臣的位置,可谓千辛万苦,来得实在不易。他父亲名叫杨春,做官初为湖广提学佥事,到成化十四年时,他十九岁,才改庶吉士,回家娶了现在的夫人。直到弘治二年晋修撰《宪宗实录》,以预纂修晋侍读,改左春坊左中允,侍皇太子讲读,充日讲官。正德二年由詹事入东阁,参与机务,翌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也正是此前,刘瑾故意从杨廷和完成的会典中,找出其中的文字用词小误,加以夸大,致使杨廷和与大学士李东阳等俸禄连降两级。虽然后来杨廷和又因完成了《孝宗实录》恢复了那两级俸禄,但也就从此时起,两人的仇恨越结越深。在这种情况下,王华与孙燧主动与杨廷和联合,刘瑾至此才有了惧怕之心。因为此三人,不论是谁都在先帝和后来的武宗面前,被称为上爱之重卿。所以,刘瑾无法扳倒这三个老臣。使刘瑾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三个老臣还没解甲归田,英姿勃发的王阳明又横空出世了,修建威宁伯王越之墓时的陷害,以及西北边关告急,和他一手制造的做媒焦王两家,包括后来精心策划的书案,都没有扳倒这个余姚来的大才子。而今,为了成就他的大事,他从满腔怒火冲冠,转变为主动觍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让焦芳等一百五十人联名上疏,欲封王阳明高官厚禄,满脸陪笑送王阳明平步青云。用刘瑾自己的话说,昨日他对人家王华父子还上祖宗、下八代地臭骂,今日却笑着像断了脊梁骨的巴儿狗,向人家王阳明摇尾乞怜,活脱脱一个阴阳两面的嘴脸。

唉,刘瑾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他见到杨廷和先施了礼笑道:“杨大人,奴才奉陛下之命,今把焦大人等一百五十人的联名上疏送给大人。对了,还包括江西布政使司的上疏,一并送给大人。请大人和王华王大人、 孙燧孙大人在一起商议之后,杨大人再独自入宫面圣!”

杨廷和昨日已经知道,这个联合上疏是有关要请圣上封王阳明高官的事。他看了看,问道:“刘公公,这两封上疏是何意啊?”

刘瑾说道:“杨大人,这是请圣上敕封王阳明高官厚禄的上疏,因事关重大,故而陛下请杨大人等过目商议。”

杨廷和微微一笑,向刘瑾说道:“前几个月,满天乌云,雷霆万钧,有一桩刘其能组织的王阳明诋毁朝廷的书案,弄得满朝文武百官沸沸扬扬,这个书案的幕后黑手是谁,没有挖出来,只能让刘其能当了替罪羊,死后背了个天大的冤字!今时光倒转,太阳从西边升起,忽然,一片祥云笼罩,风和日丽,焦大人等一百五十人,不知受了何方高人指点,竟联名上疏,欲封王阳明高官厚禄!刘公公,你说有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今王阳明成了某些人想扔就扔、想捡就捡的饽饽了!唉,我杨廷和老了,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道,让人左右为难啊!”

刘瑾非常明白杨廷和的话外之音,他所说的幕后黑手和那个点化了焦芳等一百五十人的人,本是指他刘瑾。但是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听起来还有些雅致,与其如此,还不如对刘瑾指名道姓,甚至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那样美丑分明、善恶立见多好。但是杨廷和用这种一语双关的话,让刘瑾不得不静下心来,张着耳朵,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听在了心里,而且他还不能反驳,只能把杨廷和凌空抛出来的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好个可恶、可恨、可诅的杨廷和啊,总有机会我刘瑾会让你跪伏下来舔我鞋履上的尘土,还要“千爷爷,万祖宗”地叫着,任我骑来任我打,老小子杨廷和你等着吧,我会让你看到这一天的!

刘瑾想了半天,他真不想伸手捡这个屎盆子,他心里的怒火让他恨得咬牙切齿。他长舒一口气,强笑了笑说道:“杨大人,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咱都是凡夫俗子、肉胎之身,无论如何,咱们谁也逃不出、跳不出这个生生死死的红尘之道!”

刘瑾正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面前,杨廷和特别想抓住这个天赐良机,一层又一层扒下刘瑾身上的衣袍,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体无完肤,赤裸裸露出他的真正嘴脸。他会心地笑了!笑可怜的小丑只能这样,十分尴尬地站在他的面前;笑昔日飞扬跋扈的刘瑾也有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时候。

杨廷和摇摇头挥手说道:“刘公公,此言差矣!生死轮回,下十八层地狱、冥府、阎罗殿,那是世人对毒恶之人的报应之说。其实我所知道的是,行恶的凡人,一定是情欲之鬼附心,所以他才做恶事、坏事。一个人如果一天被情欲之鬼附心缠身,做一两件恶事、坏事,还不可怕,怕就怕一个人在尘世的几十年当中,终日被情欲之鬼附心,他恶事做尽坏事做绝,就算他死了上百年、上千年,早已化为尘土,但是到了上天清算尘世的时候,他必须下地狱,承受永远的火炼之刑!”

刘瑾一听,感觉非常瘆人,仿佛他周身都是火刑,走进了杨廷和说的那个地狱世界。他急忙摇头道:“杨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个?”

杨廷和说道:“刘公公,你见过用砖砌成的炼铁炉吗?”

刘瑾说道:“怪事儿,我怎么见过那种炼铁炉呢?”

杨廷和接着说道:“就是这种炼铁炉,此时炉火熊熊,火光四射,人们都排着队,有两人就站在炉门口。那两人也是力大,把排队的人们不分男女,抬起来,扔到大火熊熊的炉内,继而又扔第二人。我是做梦看到的,有一个人,他作恶多端,他看到烧人的大火炉,转身就跑,可是他跑来跑去,总也跑不出那火炉的周围,到后来有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将他抓住,送给火炉门口的那两个人,那两人一人抓两条腿,一人抓两只胳膊,也不需太用力,就把他扔进火炉内,转眼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刘瑾听后身上直冒冷汗,他看了看杨廷和,脱口问道:“杨大人,如果世上有人不想下地狱呢?”

杨廷和哈哈大笑道:“刘公公,那好办,首先他必须真心真意地立地为善,不能做一丁点儿恶事、坏事,行大善献大爱,如此,他绝不会到地狱里承受永刑之苦!”

刘瑾笑了笑说:“杨大人,那他最后去了哪里?”

“那还用说,他去了上天之国!”

刘瑾笑了笑说道:“杨大人,直说吧,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编造了一个神造世界、神造地狱、神造天国的美丽传说。这样说吧,这世上谁见过情欲之鬼?谁见过地狱?谁见过天国?既然这世上谁也没见过,那就是你臆想、信口瞎编的!都说什么恶人、坏人必须恶死。我刘瑾不信这些,我就信一天不给皇上干活,一天拿不到俸禄。得,我闲着没事儿,和你在这胡扯乱说有用吗?”说罢,他向杨廷和打了个揖礼,上了肩舆匆匆走了。

这日,杨廷和来到后宫大门口,刘瑾急匆匆从后宫出来,向杨廷和见过礼问道:“杨大人,你和孙大人、王大人都商议过了,我这样说吧,这对王阳明来说,是千年逢一回,机会实在难得,你们三人是同意,还是有什么异议呢?”

杨廷和正色道:“刘公公,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圣上有这口谕?”

刘瑾微微一笑说道:“不,圣上绝无此口谕,是我好奇,想先知为快,杨大人,请吧!”

杨廷和向武宗施了礼,刘瑾转身欲退下,武宗说道:“刘瑾,你别走,听听杨爱卿如何说吧!”

刘瑾施礼道:“是,陛下,奴才听命。”

杨廷和总算找到了面圣的时机,他说道:“陛下,臣敢断言王阳明并没有给焦大人等一百五十人造就什么大恩大德,他们却要无端联合上奏这么一疏,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王阳明入仕才几年,他现在只是五六品官员,怎么可能一下子荣升到二品或从一品呢?这肯定是阴谋!背后不知包藏着什么险恶用心!我和王华、孙燧三人认为此疏太过荒唐可笑,我们千万不要被恶者所用,祈请圣上把此疏当作一张废纸一笑了之!”

武宗笑了笑:“杨爱卿,你们三人就这个意见?”

“对,臣等三人就此意见。”

武宗转向刘瑾说道:“刘瑾,听清楚了吧,这是一张十分荒唐可笑的上疏,朕真的要一笑了之!杨爱卿,退下吧!”

一个星云密布的晚上,刘瑾在他的私第里与焦芳等心腹见了面,刘瑾把杨廷和对圣上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众人。他叹道:“爷现在是两面不是人,圣上不满爷吹耳边风,而宁王肯定不愿听到这个结果,接下来,大家说怎么办?”

焦芳叹道:“千岁爷,说句心里话,当时做这件事时下官就感到荒唐、不靠谱。可是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圣上来了个一笑了之,把咱再上疏的路彻底堵死了,有一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看着焦芳煞费心思的样子,马永成说:“什么词啊,值得大人这么苦思冥想?”

焦芳一拍大腿说道:“当然,也许这个词儿,用在这儿不合适,是‘黔驴技穷’。”

马永成摇头怒道:“焦大人,这是什么词儿?咱们都是人,不是驴!”

焦芳看了看正襟端坐在案首的刘瑾说道:“千岁爷,反正我是无计可施,大脑里一片空白了,但不知道哪位高兄贤弟还有什么妙策好招儿!”

其时坐在刘瑾四周的除焦芳、张彩、江彬等在朝廷里做官的,其余的绝大部分都是后宫的阉人。除了尚宝司、四司、八局就是司礼监、御马监、印绶监、尚衣监等十二监头头脑脑。此时刘瑾才感觉到,他拉着这个车一步步往前走,真是有些艰难!他简直感到力不从心。可是,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驰骋战车的人,哪怕你再后悔,也不可能把奔跑的战车拉住停下来。因为和这辆战车并行的还有宁王朱宸濠,所以这辆车明知前方有一条深不可测的大峡谷,或是一堵十分坚固的南墙,也要硬着头皮往前撞!当然也许大峡谷可以变成平坦的大路,坚固的南墙可能在并驾齐驱的马车冲撞下,立即崩塌。

焦芳之后,张彩和江彬等一句话没说,而那些几乎日日和刘瑾照面的四司八局十二监有权柄的人,无非鸡一口、鹅一嘴,东一句、西一句,都说些不酸不咸、不淡不凉的废话,大家乱嚷嚷了半天始终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刘瑾此时也是无计可施,他临散场时说:“诸位兄弟,回家之后,再多想想,要不然,宁王那里爷交不了差呀!”

宁王朱宸濠自从和刘瑾分手之后,几乎是每天数着手指盼刘瑾的回话。不过,凌十一、吴十三等随从,乍到京师之地,感觉比南昌不知好了多少。所以这些人每天山吃海喝,有女人,有歌舞,有茶楼,享受不尽,他们乐不思蜀。

这日,宁王朱宸濠见凌十一和吴十三两人醉醺醺地回到驿馆,怒道:“凌兄、吴兄,本王带你们到京城是干啥来的,咱不能天天喝、日日醉吧?”

此时,两人在酒楼里早已备下了说辞。凌十一说道:“殿下,高官厚禄的事,全权委托给刘公公了,他一旦有了进展,肯定来向宁王殿下禀报;他不来,那就是事情没办好,急也没用,咱只能等!”

凌十一这些话让宁王朱宸濠听了无言以对。

吴十三善于察言观色,他看出了宁王心中极其愤怒。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殿下,自古欲成大事者要有静气,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想刘瑾那儿该有消息了。”

宁王朱宸濠叹道:“两位老兄,本王是朝廷的封王,今悄悄居在驿馆之内,不便轻易抛头露面。本王呢,也不是反对你们喝酒找乐子,可是咱们总这么傻等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你们都清楚,本王的基业在南昌府,本王离开南昌府快两个月了吧?府里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江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对头们这些天对咱王府做了什么,本王一无所知啊!”

凌十一摇头道:“殿下,依下官看,殿下多虑了,咱想啊,有聪明、贤惠、善良、大度容人的王妃娘娘坐镇王府,谁能把殿下的王府怎么样?”

吴十三点头道:“王妃娘娘是个气度非凡的女人。虽然她反对殿下北上京城,更反对与刘瑾联合谋反!不过,咱按殿下的说法,叫作按太后遗诏办事!对,王爷,咱完全可以按太后的笔迹和印玺,炮制一个遗诏,这样,王爷要成就大业,不就容易多了吗?”

宁王朱宸濠大笑道:“吴兄弟说得好,炮制一份遗诏,本王真的可以号令天下了!好!谢谢两位老兄今日醉酒,否则吴兄怎么能突然提出太后遗诏之事呢!好,本王手中应该有一份太后遗诏!”

凌十一皱眉说道:“殿下,咱有了遗诏,大旗一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号令天下,声讨这个圣上朱厚照了吧?如果这样,那这刘公公对咱来说,还有何用?”

吴十三摇头说:“殿下,不可!依下官看,刘公公毕竟是公开帮助咱们的同路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太后遗诏这件事关系重大,对外一点儿也不能声张。也就是说,在临起兵之前,只限于咱们三人知道,他现在为殿下做事,咱应该主动找他要结果!”

宁王朱宸濠笑道:“凌兄,你今晚入宫一趟,和刘公公见面,就说本王为王阳明之事,需要和他见面!”

刘瑾自从听了圣上当着杨廷和的面说的那句一笑了之的话后,翻来覆去一夜未眠。没想到,要成就这件大事,真的很难。眼下最难的是如何面对宁王朱宸濠,联合上疏的事,已经成为死棋,可如何向宁王朱宸濠说明呢?

第二天,刘瑾和朱宸濠约定,到驿馆见面,因为总在后宫怕引起他人注意,倘传到圣上那里,势必引起相当大的麻烦。昔日出行时,旗号鼓鸣,人欢马叫,甚是威武,而今是秘密约见。为防他人行刺,随从者达十余人,临近驿馆,刘瑾从舆内下来,只带了两个贴身护卫。恰此时,凌十一等按时辰已候在驿馆外,所以不用声张,刘瑾随凌十一来到宁王朱宸濠的会客房间。

双方施罢礼,宁王朱宸濠开口说道:“刘公公,本王离开南昌王府已逾两月,此次在京城逗留时间可谓长矣。客气话本王不说,只问刘公公,王阳明的高官厚禄之事办得如何?王阳明几时到江西任职?”

刘瑾知道纸包不住火,宁王或许已经知道了联合上疏的最后结果,或许他还不知道,不管如何,他把自己如何费力劳神,组织一百五十人联合上疏,又如何让江西承宣布政使司也上疏,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末了才说出圣上朱厚照说的那句话:一笑了之。

凌十一大声说道:“刘公公说了半天,你是水中捞月一场空啊!接下来怎么办?你有高招妙招了吗?反正殿下认准了王阳明,欲成大业非王阳明任统兵大将军不可!”

吴十三趁机说道:“刘公公,殿下这个把月来,盼星星盼月亮,几乎是天天数着日子过的,原来刘公公费尽了移山心力,到头来竹篮子打水啊!刘公公,这个结果实在让殿下难以接受啊!”

刘瑾几乎哭丧着脸说道:“宁王殿下,现在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嘛?奴才真的在尽心尽力,大不了,不是还有下策托底吗?”

宁王朱宸濠正色道:“本王不到万不得已才使用下策。况且,本王在玉禅寺曾与王阳明见过面,也对过话,他这种人意志坚定,绝对不是那种人云亦云、随风倒的人。他有主见,有智慧,有毅力,试想对待这样的人,只能让他口服心服。本王不能像三国时曹操软禁徐庶一样,你是扣了人家,可到头来,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体现不了他的价值。所以攻心为上,而扣押其家人当为下下之策!”

吴十三向刘瑾说道:“刘公公,现在除了高官厚禄之外,刘公公又想了什么计策?”

凌十一也趁机说道:“是啊,有什么妙策说说看。”

刘瑾摇头道:“殿下,你想,如果一个人连送到嘴边的高官厚禄都不要,当然并不是王阳明真的不要,是当今圣上不给他!金银财宝他能要吗?唉,殿下,说句心里话,对王阳明,奴才觉得,就差给他提鞋、擦屁股和跪下叩响头了!”

凌十一把眼一瞪,怒道:“刘公公说了半天,你没有想出妙策啊,让殿下和下官们白高兴了!”

宁王朱宸濠正色说道:“刘公公,本王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抓紧吧,不然咱们的大业难成啊!”

王华回到家,把他与杨廷和、孙燧看到的焦芳等一百五十人上疏的事如实说了,当然也把他们三人商议的结果告诉了家人。王阳明其实已经通过近侍嫣儿姑娘,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今天听了爹的话,点头说道:“爹,你和杨伯、孙伯的意见很好,儿决不会无功受禄,刘瑾、焦芳的这个阴谋后面,肯定有险恶用心,圣上召见不召见,儿就是这样,要得就得咱应该得到的,这是做人的基本常理!”当然他没有把嫣儿的情况告诉家人,更没有把宁王朱宸濠和刘瑾商议对付他的上策和下策告诉家人,他想,这些事关家人安危,不到关键时候,决不轻言此事。

王阳明说这些话时,夫人诸氏一直低着头,手里抚摸着袍袖,在那里坐着想事儿,直到晚上,她和王阳明沐浴完毕,王阳明笑着说:“夫人,咱上床歇息吧!”

诸氏一边用巾物擦着脚,一边头也不抬说道:“夫君,你先睡吧,贱妾还想再绣几针呢!”

王阳明起初并不在意。诸氏拿起尚未绣完的牡丹花锦缎,一边绣一边说道:“唉,夫君,你看人家隔壁的汪大人,论品爵比你的官位还低一级,你看人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比咱家好?”

王阳明一边脱衣上床一边说道:“这汪大人,唉,怎么说呢?人各有志,人家和咱做人的方式不同,这……”

诸氏一听大声说道:“看看吧,咱家你和爹都在朝中做官,按说每月的俸禄比汪大人家多,我算看透了,你知道咱家为什么月月盼俸禄,月月等俸禄,家里没有一点节余吗?”(www.xing528.com)

王阳明转过脸来皱眉说道:“夫人,你想说什么?”

诸氏大声道:“想说什么?咱家挣的是有数的俸银,可人家呢,里找外找,前算后算,有名头儿、没名头儿的纹银收得比俸银还多!所以人家日日见荤见肉,咱家呢,七天吃一次肉还紧巴,上个月十天才吃了一次肉!”

王阳明急忙坐起来,向其实也无心再绣牡丹的夫人说道:“夫人,别着急,咱家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哼!好什么?猴年马月吧!”

“夫人,瞧你说的话,只要我的职位上去,咱家的好日子就到了!”

诸氏摇头道:“得,你别拿这些好听话哄我,上次人家宁王派一个什么人来咱家,送上门的见面礼,比爹和你两人一年的俸禄还多得多,可你呢,把好好的见面礼又退了回去,我当时心中那个气呀,我真想……”

王阳明笑着说:“夫人,你真想什么呢?”

诸氏怒道:“夫君,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我真想拉下脸皮来问你,咱家不是正愁着买一张书案和换一张早就坏了的木床吗?这些银两来得太及时了,这些银两不但可以买床买书案,也可以给继母和我买几身像样的袍裙,还可以把当年咱们从余姚和南昌带来的,用了十几年的被褥、床单统统换一遍!可是你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呱嗒,把白花花的银两退了回去!记得那天吗,我一天说肚里不饿,其实那是气饱了,怎么吃得下呢!”

王阳明深思了很久,长舒一口气,这才说道:“夫人,人常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咱无功不受禄,况且,宁王的银两不是那么好收的,咱收了就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弄不好会名声扫地、一败涂地,从此在人面前,咱王家永远站不起来!这些夫人你想过吗?我不想上他的贼船!”

诸氏说道:“哼,还有今天中午,爹说什么,吾儿刚入仕几年,哪能一下子接受那么高的官位呢?咱要靠自己的本事,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咱可不能接。听听,咱家穷得快要雇不起用人了,看看继母的袍裙,再看看我的袍裙、头饰,这还是俺南昌娘家十几年前出嫁时陪送的。王守仁你整天正人君子似的,走在大街上,朝里来朝里去,授徒授业,你不害羞啊!”

王阳明怒道:“诸淑娟,瞧你刚才说的啥?自古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和爹不贪不占,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半夜不怕鬼敲门,我活得坦然,活得自在!”

诸氏一怒道:“哼,我知道,我爹老了、病了,你们用不着了。我就觉得官宦之家就应当像个官宦人家的样子,我一天天穷了吧唧的,快和市井的女人没两样了!在京城整天一点儿喜庆事没有,干脆我回南昌老家算了。”

王阳明怒道:“诸淑娟你走!你走啊!明天我就给你写休书,从此咱们两清!”

诸氏突然大笑道:“好!好!我知道,你早晚要说出这句话。别明日写,你现在就写,现在写我现在走!”

西厢房紧挨着上房,在上房睡觉的王华和夫人赵氏早听到了二人的争吵。继母赵氏急忙奔过来,她边束着袍裙边推开门说道:“守仁、娟儿,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吵什么?有什么可吵的、可争的?”

诸氏放声大哭道:“王守仁,你写休书,你快写休书啊,我这就走!这就走!”

王阳明怒道:“继母大人,她就是个泼妇,她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王华背着两手走过来怒道:“守仁,你长大了,你翅膀硬了,你学会和媳妇吵架了!去,到列祖列宗牌位前,跪三炷香自省!”

王阳明见爹发怒,从屋里奔出去,来到列祖列宗牌位前,点燃了三炷香,双膝跪伏在地上。

此时,诸氏把两人吵架的缘由说了一遍,又哭着说:“爹、继母大人,你们知道的,我从来没和守仁吵过争过,可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升起无名火,我真的不像一个五六品官员家的夫人,更像挑起担子卖青菜的农妇!”

赵氏摇头道:“傻娟儿啊,你发无名火让守仁的脸面往哪儿放?唉,熬着吧,只要守仁升了职,咱家每月的俸禄就多了,到那时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这天清晨,从南昌宁王府驰马来了两个家丁,家丁把王妃娄氏写的书信交给了宁王,他一看,向凌十一、吴十三说道:“本王不能再等下去了,三天之内回南昌,府中有急事。”

凌十一说道:“殿下,既然三天之后离开京城,那王阳明的事怎么办?咱还等刘公公吗?”

吴十三说道:“依我看,这刘公公是老鼠的尾巴,挤不出多少脓水,咱索性用下策,让王阳明到南昌见殿下!”

宁王朱宸濠摆手道:“不!先不要着急,再等等看吧!”

京城到了桃李妖娆争芬芳、花儿吐艳之时,大街两侧的大柳树,熬过了苦涩、寂寞的冬日,终于迎来初春时节,吐出绿莹莹毛茸茸的嫩芽,迎面吹来的风儿暖了许多。似乎睡足了觉醒来的各种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在柳梢枝头,成双成对地跳来跳去。大街上推着木轮车,或肩扛着高高草棒卖冰糖葫芦的人,嗓门嘹亮入云地高喊着:“卖红通通、亮艳艳、吃一口甜掉牙的大冰糖葫芦喽!……”

大街上,春潮涌动,刘瑾似乎轻松了许多。此时,他在后宫寝室里左转转、右转转,最后向站在一侧的张彩和张锐说道:“也罢,这两天让宁王扒了爷一层脸皮又一层脸皮,今儿豁出来,到王阳明家走一趟,成败在此一举!”

张彩说道:“千岁爷,高官厚禄的上疏,现在王华父子早已知晓,爷这次去王阳明家,可以算咱们二贴王家的脸了,但不知王阳明会怎样?”

刘瑾皱眉道:“爷呢,这次来个微服私访。爷不信,爷的千万般诚心买不来王阳明点头笑?这样,爷去不是抡胳膊打架,是示好示和,送和合酒,张彩兄弟能言善辩,到时别尴尬,你在一侧打个帮腔。张锐你守在圣上门口,但有传唤你帮爷支应一下,千万别让圣上知道爷溜出了宫。”

张锐点头道:“千岁爷放心,圣上那儿有奴才支应就是。”

刘瑾向张彩说道:“爷听说,王阳明不上朝时常带诸葛巾,今儿爷也效法一次,不要带六合统一帽,更不戴纯阳巾、遮阳帽,爷也学得智慧些,起码王阳明见了,心里有一种亲近感。张彩记着,只要王阳明不怒不骂,不,即使人家怒了骂了,你和爷也都要忍着,爷今天也来个大肚能容天下可笑之人。”

张彩皱眉道:“千岁爷,就我和爷去吗?”

刘瑾摇头道:“不,让司礼监去两个人,让他俩和你一样,穿百官燕居服,头戴遮阳帽,礼品早已备下,巳时赶到王阳明家。”

张彩问道:“千岁爷,王阳明家属于书香门第,爷让人送拜帖了吗?像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最讲究这些礼仪之事。”

刘瑾皱眉道:“放心,拜帖爷已派人送去,比咱们早到王阳明家一个时辰,爷和他王家关系特殊,送早了反而不好,不送拜帖更不好,拜帖到了,爷和你一会儿就到,这样王阳明想推却都不行,只能开门迎咱们进他家大门。”

让人想不到的是,当刘瑾在辰时派人敲开王阳明家大门时,家里只有继母夫人和诸氏在家,男奴女仆各自忙自己的事。那化装的太监张雄施大礼道:“启禀老夫人,奴才奉刘公公之命,今送上拜帖。”

继母赵氏皱眉道:“请问哪个刘公公,要拜见谁?”

张雄说道:“回老夫人的话,是掌管内廷的刘瑾刘公公,刘公公今儿要拜见王阳明王大人!”

诸氏皱眉道:“我夫君向来和刘公公没有来往,因何事要见我夫君?”

张雄笑道:“禀夫人,小的不知因何事,请看拜帖。”

这时继母赵氏接过拜帖,看了看,上面写得简单,只写了刘瑾于何月何日何时来拜见王阳明王大人,什么缘由没写。继母见此人诚诚恳恳,并无什么不良之意,遂将拜帖递给诸氏,向张雄笑道:“小官人,可巳时不知吾儿守仁能否回来,也罢,请刘公公来吧!”

即将到巳时,王阳明和冀元亨、卢尚德及另外两个人回来了,王阳明一一向继母和夫人做了介绍,众人向她二人施礼。

诸氏把拜帖拿过来说道:“夫君,这是刚才有人送来的拜帖,你看看,说刘公公一会儿就来。”

王阳明接过拜帖,看后向继母和诸氏说道:“继母大人、夫人,前天高官厚禄上疏之事刚刚过去,这不人家又上门来拜。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刘公公到底要干什么!”

按王阳明安排,继母和夫人都到后房歇息,又让卢尚德他们到后院习剑,只留冀元亨在身边。

刘瑾、张彩都和王阳明相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交往得少,更加上刘瑾的背后活动,其矛头一直对着王阳明,两人心知肚明。不知是侥幸,还是上天多次相助,王阳明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一个幕后用尽阴谋,一个凭着智慧和机敏反阴谋,两个对手在冥冥之中默默地较量着。今日刘瑾一进门,即高揖双拳施礼道:“王大人,今日刘瑾喜登贵门,专门来送和合酒,王大人胸怀大度,刘瑾昔日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请笑纳一礼!”

继而,张彩也笑着施礼道:“王大人乃盖世奇才,请受下官张彩一拜!”

王阳明脸上笑着回礼道:“多谢刘公公,多谢张大人。”

刘瑾见王阳明面带笑容,便把随从手中的和合酒接过来,双手呈向王阳明,笑道:“王大人,昔日我刘瑾多有冒犯大人之处,乞请大人忘却那些不愉快,请大人务必赏脸,接受和合酒!”

“刘公公,昔日之事已经过去,我王阳明从没有记怀它。喏,你看我,任风吹雨打,更加蓬勃生机,故而不需什么和合酒,请刘公公收回!”王阳明说着,并没接他手中的两瓶装潢精美的上等好酒。

刘瑾示意随从双膝跪地,向王阳明呈酒。

王阳明把身一转,说道:“刘公公,我说了,决不收这和合酒,刘公公让你的属下起来吧!”

刘瑾见王阳明不接,他双手接过来双膝跪地,高声道:“王大人,刘瑾这厢有礼,请接过刘瑾诚心诚意送上的和合酒。”

王阳明大声道:“刘公公,既然昔日之事已经过去,我和我爹依然如故,阳关道也好,独木桥也好,还是我行我素,各行其道,鱼儿和熊掌岂能兼得,请自重,起来吧!”

刘瑾见王阳明不接,遂说道:“王大人,自古伸手不打送礼人,好,今我刘瑾给你三叩首。”

王阳明突然转身面向刘瑾亦跪地说道:“我王阳明决不接受刘公公跪拜叩首大礼,你三叩,我亦三叩,我一个礼不缺!”说罢,亦三叩首。

刘瑾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他站起来,王阳明也站起来,他微微笑道:“王大人,看来你是不原谅我刘瑾喽?”

王阳明亦笑道:“刘公公,请直言,今日到寒舍,不知有何见教,王阳明洗耳恭听!”

刘瑾叹道:“好,王大人你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恕我直言,今日我除要送你和合酒,永释前嫌外,还带来了三百两谢罪纹银,这个请王大人务必收下。”

王阳明笑道:“刘公公,自古君子取财,受之有道。此时何谓谢罪银,只怕这纹银背后有下文吧?”

刘瑾点头道:“王大人,想必你已知晓,前几日焦大人等一百五十人联名上疏,是想通过朝廷送大人一个高官,无奈圣上一笑了之,此疏成为一张废纸!今我刘瑾送你三百两谢罪银,说实话,三百两区区之数,不足挂齿,我刘瑾想请你给我一张薄面,务必答应我一件事。”

王阳明厉声道:“刘公公,我王阳明目光短浅,没见过如此庞大之数,故而谢罪银不敢接,请问刘公公,何事?”

刘瑾说道:“王大人,今刘瑾替宁王殿下代言,请王大人做宁王殿下的统兵大将军!从今起二十年,按王大人为三品官员计算每年所得俸禄,共两千一百二十两纹银。王大人可以偕夫人一同去南昌宁王府,也可携令尊令堂及全家至南昌,宁王给王大人阖府建造一套豪华府第,不知大人应允否?”

王阳明正色道:“我王阳明从入仕起,立志一心一意侍奉朝廷,报效大明社稷,决不侍奉一人!刘公公方才所说我一概不受,权当一缕凉风,擦耳而过,元亨,代我送客!”

冀元亨向刘瑾说道:“刘公公请吧,我恩师一概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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