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虽早已算计清楚,但没想到会审联名上疏时,会出现分歧。以刘其能亲信为首的少数上疏者认为,王阳明平日书案敷衍了事,马马虎虎,不求甚解;而周德、张大河等多数上疏者认为,王阳明书案用词严谨,因王阳明说过,谁能修改他写的书案中一词一句或一个字,他愿以一两纹银相送。这句话大家公认。其实,自王阳明到工部做书案以来,工部在朝廷六部,乃至宗人府、都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詹事府等所上报的书案,包括奏折、上疏、表等,是朝廷上下公认的工整、规范,无可挑剔。尤其是其书写的文字,就连朝中大学士们都首肯称赞。谁都知道王阳明书法上追二王,他是王羲之第三十四代孙、大明朝数一数二的书法高手!王阳明写字是有神韵的,尽管吏部字体模仿大能手修改了王阳明的书案,但他是在模仿,是那种一笔一画小心翼翼写的,自然和王阳明的字迹有着神韵上的天然差别,所谓形似而神不似,破绽暴露无遗!
本来,按刘瑾给都察院和刑部主会审官的交代,只需把大能手修改过的书案在王阳明面前一晃,就立马定罪。因王阳明知道了这个联名上疏案的原委,他当然不会让会审官这样对待他的。那会审官拿着书案走到王阳明面前,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与此同时,刘瑾暗授机宜的左都御史拍案道:“事实确凿,我看可以定罪啦!”
王阳明大喝道:“慢,刚才的书案我没看清楚,你们就这样草率定罪吗?”
刑部尚书反问道:“王阳明,刚才会审官不是让你看了吗?怎么没看清楚?”
王阳明大怒着向转身的会审官说道:“你去尚书大人跟前,就像刚才你那样,看他能不能看清楚?”
杨廷和大声说道:“所谓会审,必须让王大人看清楚,因为他写的书案不让他看清楚,就草率定罪,那今天还要会审干什么?还要六部九卿大人们旁听干什么?左都御史大人,按王大人的要求做!”
刘瑾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但是,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和刑部尚书都与刘瑾当面密谋过,所以左都御史大人听了杨廷和的话,没有立即执行,而是把目光抛向刘瑾,那眼神分明在说,刘公公,是否按杨大人的话办?
旁听的六部和九卿大人,其实已经非常明白,从提前让王阳明披枷戴锁,到现在只把书案在王阳明面前象征性地一晃,这一切都是刘瑾导演的。他是会审案的主谋,人们见左都御史把目光瞥向刘瑾,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或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他是主谋者!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刘瑾脸上,刘瑾向左都御史怒道:“左都御史大人,杨大人是首辅大臣,是监审,那还用问,都必须听杨大人的!真怪,你们看我干什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瑾放下话,左都御史唯命是从,会审官只得让王阳明详细看书案,王阳明自己写的书案自己最清楚,他一看就看出了破绽。他站起来,手拿书案大声说道:“诸位会审大人,诸位旁听大人,我王阳明非常负责地说,这个书案有人篡改过!模仿的笔迹和我王阳明的笔迹虽形似,但神却不似,小心翼翼,别别扭扭!我敢断定,模仿我笔迹的始作俑者,就在六部之内,具体是谁,大家去想吧!”
刑部尚书正色道:“王大人,你别妄下断言,信口雌黄,你自己写的公文书案,谁去模仿?谁去篡改?只怕是你的狡辩吧?”
左都御史也借机附和道:“王大人,我知道你很有才,是个干才,但你骨子里是诋毁朝廷的,大丈夫做事,要敢作敢当,自己做的事,你不要反咬一口!按大明律法,你主动承认有罪和拒不认罪,两者判决不同,自然下场不同,你可要想明白了!”
王阳明冷笑道:“尚书大人、左都御史大人,这张书案,和我自己写的书案,形似但神不似,我想请各位会审官对比着看一看,辨别一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需我多说,请你们用你们的良知,公平、公正、公义地甄别!”
王阳明这个举措,是刘瑾密谋时根本没想到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刘瑾这次不想让都察院和刑部的几个大人——这几个磨道里的笨驴,听他的吆喝声,以免弄得他太被动。故而在王阳明话音刚落时,他说道:“也罢,王大人今日死到临头,却头顶屎盆不认赃,咱们今儿退一大步,劳驾你们会审大人都看看,比较比较,王大人今儿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都察院和刑部从左右都御史、刑部尚书到下边参与会审的官员们,从上至下,拿着修改过的书案慢慢转了一圈儿,正如王阳明说的,其笔迹形似而神不似,行笔时小心翼翼,别别扭扭,笔锋根本放不开,根本没有王阳明特有的笔势神韵。
左都御史率先装聋作哑道:“王大人,这两张都是你的笔迹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没有两样,完全是你王大人写的嘛。”
刑部尚书摇头道:“王大人,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上看下看,无论怎么看,都是你王阳明王大人一手写的,完全没有模仿,没有篡改,根本没有嘛!”
余下的人不用说,两位大人定了性,今日就是要指鹿为马,以假乱真。大家看也白看,都一致表示,这两张书案未见异常,都是出自王阳明一人之手。
刑部尚书拿着两张书案,正色说道:“王大人,你别再狡辩了!我们会审官员一致认为,你的书案就是你的书案,没有模仿,没有篡改,别耽误时间了,你认罪吧!”
刘瑾心中大笑,你王阳明不是能吗?不是有才吗?你不是软硬不吃吗?遂高声说道:“王大人,实话告诉你,你今天老老实实认罪伏法,是明智之举!倘你硬着头皮,死扛硬推,那只能加重你的罪行,小心株连你的九族啊!”
杨廷和摇头道:“各位会审大人,把两张书案拿来,我看看!”
刘瑾笑道:“杨大人,都察院、刑部的大人们都认真看了,没有提出异议,这说明这件事是板上钉钉子,十拿九稳!依我看,省省吧,杨大人就免了吧!”
杨廷和说道:“刘公公、众位会审大人,我杨廷和身负圣命,非同儿戏,今会审当中,该我尽职尽责,我不怕麻烦,更不怕什么操劳,只有我认真看,才心安理得,来,拿给我看!”
至此,刘瑾及会审官们无话可说,杨廷和审视两张书案之后,微微一笑,大声说道:“诸位大人,今会审此案,不仅事关王大人是否有罪,更重要的是关乎文武百官还有黎民百姓对朝廷的信任。正好,咱们增加些透明度,我提议,请旁听的六部和九卿大人们,也见证一下这两张书案的真相!”
监审是圣皇武宗赋予的最高权力,会审官们见杨廷和如此说,谁也不再说话,包括刘瑾也不得不点头认可此事。
没想到九卿之中,高大人、周大人、胡大人、孙大人等刚看完,就先后表示,这两张书案根本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高大人大声说道:“你们都察院、刑部还会审王大人案子呢?两张书案明明不是一个人写的,你们非睁着双眼说瞎话,说是一样的,你们的良知在哪呢?真是明目张胆说假话!照这样,以后朝廷谁还相信你们都察院和刑部呢?”
胡大人则怒道:“你们都察院和刑部的良心是让狗吃了,还是让狼叼走了?大白天说谎话!别嫌老夫说话难听,我看你们都察院、刑部赶紧全换人吧,不然谁相信你们会公正、公平、公义地判案、定罪呢?杨大人,老夫为王阳明王大人鸣不平!”
最后一个大人看罢,拍响了案台,震得他面前的茶杯跳了起来,他站起来怒道:“这两张书案,一个是模仿的,一个是王大人的手迹,因为老夫当年临摹书圣王羲之、王献之书法,王大人不愧是书圣王羲之的第三十四代孙!你们难道看不出来,王大人的手笔,处处透露着书圣王羲之的神韵,人家是一脉相承,真个铁笔银钩活灵活现啊!唉,依老夫看,如果你们都察院、刑部愿意颠倒黑白,同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里出气,大家也没办法,那这个案子索性别再审下去了,你们就直接定罪,也别让圣上为难,可直接把王大人拉出去砍头!”
九卿大人纷纷抱不平,个个怒气冲天!杨廷和挥手道:“诸位大人,你们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大人,你们敢作敢为,不怕别人给你们穿小鞋!我杨廷和今日从诸位大人身上,看到朝廷还有希望,我从心里敬佩你们!”
刘瑾见大势已去,他不想把矛头引向自己,他必须下决心把临头的大祸推到别人身上。他遂环顾众人,突然高声说道:“左都御史大人、尚书大人,工部大人不是有联名吗?先查查这些联名的人,再查查刘其能,他们这不是在诬陷王大人吗?哼,好好地嗑瓜子,怎么会嗑出几个小王八来,真是让人恶心!”
左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他们已经明白,刘瑾站在高处突然改风向了,把矛头直指工部刘其能,他要把整个联名上疏弹劾王阳明诋毁朝廷的案子,全部归结到刘其能身上,这个飞来的大祸刘其能必须承担。
右都御史叹道:“其实呢,这几日我在家里辣子吃多了,正患眼病,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雾气昭昭的,就是到现在,我还分辨不清王大人的两张书案是否一致。一句话,九卿大人和六部大人们,个个火眼金睛我心服口服了,我也认同了诸位大人的看法!”
刑部尚书则怒道:“我看大家不必打哑谜、推太极,工部的联名上疏案,说到底主谋是刘其能,他必须对这件事负责!”
刘其能原本一同参与会审,他坐旁听席,后来工部有急事,他中间出去了,现在却被都察院和刑部的两个差役强制带了进来。
左都御史冲着进门的刘其能说道:“刘大人,看看你办的这事!这件案子经过都察院、刑部会审,首辅大臣杨大人、刘公公监审,真相大白,这两张书案,一个出自王阳明王大人之手,一个纯粹是模仿,是篡改!这分明是一个大冤案,你冤枉了王大人!你身犯诬陷罪、诽谤罪、嫁祸罪,倘……”
没待左都御史大人说完,刘其能一下子蒙了。他的一张脸通红,急忙反驳道:“宋大人,你说什么?你这是血口喷人,我真的冤枉啊!”
杨廷和挥手道:“刘大人,你的事一会儿再说。”
杨廷和向王阳明说道:“王大人,本官知道,你办事缜密,头脑机敏,是胆大有心思之人,方才你看两张书案,除了他人模仿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
王阳明皱眉脱口道:“大人,下官认认真真看了他人模仿的书案,撇开模仿,还有两个致命缺陷!”
左右都御史两人同时惊道:“王大人,还有两个致命缺陷?”
刑部尚书也惊道:“王大人,怎么还有两个致命缺陷?我怎么没……”
刘瑾此时睁大了双眼,心中叹道,没想到王阳明心机如此深厚,他真非常人也!
王阳明向刘其能说道:“刘大人,第一,我王阳明的笔迹,不管你找什么部的大能手模仿也好,篡改也罢,除了形似神不似以外,凡经我手做成的书案,我都在每张书案的背面,画了一个绿豆大的小圆圈儿;第二,模仿、篡改的书案,根本没有你刘大人的签名,这个漏洞大家都能看出来。但是有人视而不见,索性充当了好人,劳烦大人们再看,是不是如我方才所说?”
左右都御史、刑部尚书三人凑在一起,按王阳明说的一看,模仿的书案上果然没有小圆圈儿,也没有刘其能的签名。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刘瑾此时也凑过去,一看,果如王阳明所说。心想,王阳明心思缜密,仅模仿、篡改就出现了形似而神不似,除此之外,尤其是没有刘其能的签名,放在平时,这张书案只是一张草案,丢就丢了,因为没有刘其能的签名,没有产生公文效应。刘其能啊刘其能,你拍着胸脯打保票,信誓旦旦说,这书案是一个铁案,抛开模仿、篡改不说,没你工部首官签名,拿着一张草案,算什么铁证?还要给人家王阳明定罪,真是天下的大笑话啊!
刘瑾向左都御史低声说:“这个联名上疏案的屎盆子不能扣到咱们身上,必须实打实地扣在刘其能身上,让他在朝廷内遗臭万年!”
至此,王阳明从那个专为罪犯准备的四腿靠背的本色木椅上站起来,大声说道:“联合会审的诸位大人,我王阳明诋毁朝廷书案一案,至此已经大白于天下,我是无辜的,我是受冤的,本案有三大疑点,仅用其中一点,就事实胜于雄辩,倘我把另外两点提出来,联合会审的诸位大人,更会瞠目结舌,那样就会加速这个案件的终结。我王阳明,今天要给人家充分的表演时间,就像站在我们面前的丑八怪,他却故意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华丽外衣,我要让他自己一层一层地往下扒,直扒到露出他丑八怪的真实面目,诸位大人就会认清他的本来面目。原来,这个丑八怪,用欲加之罪这种伎俩,不仅做成了这个千古笑案,还做成了许多如出一辙的大坏事、大恶事,使多少英雄豪杰为此折腰,为此洒下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泪水……”
刘瑾一听就明白,王阳明所说的这个穿着美丽华衣的丑八怪正是他。他不想让王阳明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目睽睽之时,左右扇他耳光,遂向左都御史低声说了什么。
左都御史高声说道:“王大人,方才书案一事已大白于天下,此时不需别的会审,只会审工部的刘其能,看他是如何制造联名上疏和模仿王大人书案的!”
刑部尚书很会见风使舵,他向执杖的差役喝道:“来人啊,摘掉刘其能的冠冕,让他坐在审判木椅上!”
刘其能见差役上前,把手一挥,高声道:“诸位大人,我刘其能是冤枉的!我是受人指使的!请诸位大人想想,王阳明王大人去年入仕,我要对王大人有成见,我是工部的首官,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何必要鼓动全工部的属下,搞什么联名上疏!说句大不恭的话,我何必拿起大棒子,去抽打一只正在飞的美丽蝴蝶呢?我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左都御史怒道:“刘其能,你是堂堂五尺之躯男子汉!发生在工部的事,敢作敢当,你别再东扯葫芦西扯瓢,倒打一耙,这样对你有什么好?来呀,让他坐下!”
差役两人上前,如提赖猴似的,左右将这刘其能的胳膊反向一拧,连推带搡,把他硬摁在了罪犯坐的木椅上,继而将他的双腿和双手用桎梏一套,任你钢筋铁骨,哪怕你心中万般不服不从,也休想和这木椅分开。
刘其能见摘下他的冠冕,又把他硬拽到木椅上,怒气冲天吼道:“诸位大人,你们凭什么这样待我?我冤枉啊!我刘其能绝不甘心当这个替罪羊!”
刑部尚书正色道:“刘其能,你休得抵赖,方才联名上疏的工部属下二十八人异口同声说,他们之所以联名上疏,完全是出于你的威逼,害怕你在工部的权势,对这一点儿,你敢说不是吗?”
刘其能点头道:“不错,我刘其能只是一个小官儿,我是受人指使的,我不得不这样做。”
至此,杨廷和已经看到了此事端倪,刘其能所说的受人指使,不言而喻是指宫中大太监刘瑾。他心想,昔日刘瑾为虎作伥,近日又戴上慈善的面具。今天一定要让刘其能说出他的幕后主谋。他说道:“刘其能,我可以告诉你,王阳明诋毁朝廷书案一事,是奉了皇上口谕的。就是说,这件事,不管涉及谁,最终必须要水落石出。你若想减轻自己的罪恶,唯有把案子的真相毫无保留地告诉都察院和刑部联合会审的诸位大人,这才是你当前的唯一出路!”
此时,站在会审大厅外边的孙燧向身为九卿之一的孙大人说道:“那,照大人说来,王阳明王大人提出了此案的三个致命伤,除了模仿、篡改之外,还有王阳明行文的特殊标记小圆圈儿和刘其能的行文签名。呃,我明白了,王阳明用此三点,洗刷了自己的冤情,他已经离开了罪犯所坐的那张木椅,坐在了旁观席上。”
孙大人抚髯说道:“是啊,王阳明行文的笔迹,真个是铁笔银钩,人家是王羲之的第三十四代孙,纯属一脉传承,率然自得!凡模仿、篡改高手,无论如何,也只能形似神不似,所以,假的就是假的,王阳明真的很了不起啊!”(www.xing528.com)
至此,孙燧已经把这件事了解得仔仔细细,至于下面继续会审工部刘其能,他觉得打听或不打听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笑了笑,非常轻松地转身走了。
王阳明在家时就被都察院和刑部的差役给戴上了罪枷,尽管他离开家时,满脸微笑,像个无事人儿似的,他甚至把身上的披戴当成了玩具,觉得很新鲜,还放了话,什么最多三天,准备烧酒、鱼香肉丝和白菜豆腐炖粉条等,但是王华知道刘瑾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奸诈多谋,他毒如狼蝎。倘儿子怒气冲天,揭穿了刘瑾指使工部刘其能制造的大冤案,刘瑾会不会狗急跳墙,图穷匕首现。这天王华没去公衙公干,他坐在书房里,他的继夫人赵氏坐在一侧,两人似是喝茶,但谁也不说话。
夫人赵氏说道:“话又说回来,你方才不是说,诋毁朝廷可是死罪啊!唉,没想到这个刘瑾会用这种恶毒办法来对付咱家守仁,但愿上天赐福吾儿,让他无论如何闯过这一关!”
王华站起来,踱着步说道:“我知道我儿守仁是无辜的,可没办法,这个奸诈狠毒的刘瑾,他死死咬着咱不放,自守仁入仕以来,他已经三次派人对付守仁了。但愿上天相助,王氏列祖列宗庇护,赐我儿这次平平安安归来!”
赵氏还没说话,儿媳诸氏进来,施礼道:“双亲大人,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想开些,该吃饭了!”
继母赵氏笑了笑说:“娟儿,放心,我信守仁的话,走,他爹,吃饭去。”
王华点头道:“好,饭后我上街给儿子买烧酒,我有一种预感,真的,守仁肯定能大获全胜而归!”
这时,孙燧满脸笑容来到大门口,男仆领他匆匆进来,当孙燧看到王华时,大呼道:“王兄,平安无事啊!阳明大侄子只一个回合,就打败了刘瑾!”
孙燧进来,众人见他满脸笑容,就把他请到书房,在书房门口,孙燧高揖双拳,向王华、赵氏施礼道:“恭喜王兄和嫂夫人,你们的儿子王阳明今日大获全胜,他真了不起!了不起啊!”
王华说:“孙兄,同喜同喜,让我儿子闯过了一关!来,咱们兄弟俩先庆贺一下!”
孙燧挥手道:“王兄、嫂夫人,这喜讯一到,胜似千杯喜庆酒!这样,阳明大侄子这个大案,现在已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喜庆酒先好好放着,等阳明大侄子归来,咱们孙、王、杨三家,好好庆贺一番如何?”
赵氏说道:“大兄弟,晌午到了,你回家吃也是吃,何不在这和守仁他爹先小喝一杯呢?”
孙燧笑道:“王兄和嫂夫人的美意盛情我心领了,我今儿在会审大厅外等了大半天了,才得到这个喜讯,况且内人此时正在家门口引颈相望,我先把喜讯带回家去!”
不言孙燧婉言谢绝在王华家小庆一杯。此时,会审大厅内,工部的刘其能已经被左右都御史和刑部尚书逼到了绝境,他汗水淋漓,满脸通红,颤抖地说道:“诸位会审大人,我说!我说!我全说!”
刘瑾伸手啪地一拍案台,大声说道:“刘其能,我今羞与你同姓,你今天的脸丢大了!不过,我告诉你,做人要有底线,人切忌死前拉个垫背的!我知道你外君子内小人,小人有小人的准则,做你小人自己该做的事,这算我对你的忠告吧!你好自为之,切莫触碰底线!”
杨廷和正色道:“刘公公,劝人要劝他迷途知返,不能劝他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底!世上凡有良善之心的人都会如此,我不知刘公公方才这几句话,是何用意?是劝人向善呢,还是要他负隅顽抗到底?”
“杨大人,你和我同是圣上指定的监审人,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有良善之心,而我却是蛇蝎心肠,如此说话不妥吧?”
杨廷和担心刘瑾故意扭转会审主题,他不想和刘瑾有口舌之争,挥手道:“刘公公,我们现在是监审工部刘其能。刘其能,你接着说!”
刘其能很清楚,刘瑾现在权倾天下,他似乎成了圣上的代言人,他当初为何不在王阳明的书案上签名呢?他担心一旦王阳明被定了死罪,他是工部的首官,而且还签了名,那么说明他同意这个书案,他势必负连带责任。假如王阳明被砍头,那么他起码要撤免官爵、蹲大牢!为防此事发生,他当时悄悄留了一手!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阳明非一般干才之辈,他做事缜密,在行文上有自己独特的手段。而王阳明轻而易举地一翻盘,就等于把刘其能的如意算盘彻底打乱了!就像我们常说的侍一主不能二心一样,你要么往前走,要么往后走,要么站在墙这边儿,要么站在墙那边儿,你想骑墙,你想站在中间,不卑不亢,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儿!
可是,真要面临砍头杀身,他内心又恐惧起来。虽然曾有壮士说,来吧,举刀砍吧,大不了留个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其实这些不怕死的人,砍头权当风吹帽,死就死,你瞎摆那些大气冲天的话干吗?刘其能刚刚风风光光做了工部的首官,轿前马后吆五喝六,他舍不得丢弃这些富贵荣华,活命比什么都重要!
刘其能向左右都御史等说道:“说实话,我刘其能天生是软骨头,我怕死,我真的最怕死!假如我供出了此案幕后的主谋,你们可以宽恕或解除我的罪过吗?”
左右都御史包括刑部尚书,此时三人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更没有想到刘其能为了活命,竟敢孤注一掷,三人一时没了主意。三人互视一阵,便不约而同下意识地把目光停在了刘瑾身上。
杨廷和抚髯一笑:“三位会审大人,刘其能在问你们话呢,你们怎么充耳不闻呢?总要给人家一个答复嘛!”
刘其能看到杨廷和在声援他,他似乎直起了腰杆,大声近乎乞求道:“三位会审大人,我全坦白了,你们会免我刘其能无罪吗?”
刘瑾哈哈大笑道:“刘其能,会审官、首辅大臣杨大人和我,谁都没封上你的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人拦你,你说吧!”
刘其能见事已至此,纸包不住火,遂说道:“三位会审大人,王阳明诋毁朝廷书案,是大太监,不,是刘公公指使我干的,我拗不过,也只能如此!”
刘瑾突然冷嘲道:“刘其能,好,好!你说是我指使你干的,你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呱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诸位大人,让刘其能拿出证据来,今天他必须拿出证据来!”
左都御史会意,向刘其能怒道:“刘其能,今刘公公奉圣上旨意监审此案,你别信口开河,胡搅蛮缠,拿出证据来!快!”
刑部尚书拍案怒道:“刘其能,拿证据,别的什么也别说!”
刘其能汗水滴落下来,吭哧了半天说道:“那天、那天夜里,刘公公让我到后宫,是他让我制造工部属下联名上疏,弹劾王阳明诋毁朝廷书案,事情就是这样。我若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活劈了我!”
左都御史拍案道:“刘其能,诸位大人今儿会审要你的证据!证据!你明白吗?”
刘其能接着说:“诸位大人,刘公公让我找吏部尚书焦芳焦大人,让他们部的大能手模仿王阳明的笔迹,就这样!”
焦芳此时就坐在旁观席上,他气得把案台一拍,怒道:“刘其能,你死到临头,还想再拉个垫背的!你纯粹胡诌八扯,我焦芳何时与你见面了?会审诸位大人,让他拿出证据!证据!”
刑部尚书看了看刘瑾,大怒拍响惊堂木,说道:“来呀,刘其能满口胡言乱语,严重触犯了朝廷会审的律法,依先帝钦定的特殊法律,可以对未判罪的犯罪嫌疑犯实施廷刑询问,今依此法,廷杖三十!”
左都御史高声说道:“今日会审,是圣上钦定的,决不允许刘其能在大堂上胡言乱语,廷杖三十是警醒他!”
站在一侧的差役奔过来,把刘其能扯下木椅,一脚踢倒在地,一人记报次数,另两个差役站在两侧举杖便打,任你凡人肉骨自谓刚强,三十廷杖下来,刘其能一点嘶号之声也没有了,半截布袍都被打烂了,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另有差役提了一桶盐水上前,泼在刘其能身上,刘其能疼得大声号叫起来!
刘瑾冷笑道:“诸位会审大人,诸位旁听大人,我刘瑾天天在圣上左右侍候,时常为圣上传唤口谕,或许不知道哪件事我没办好,得罪了刘其能,没想到今让这条疯狗反咬一口,今日我只有一个提议,不管诸位会审大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刘其能拿出证据来!”
刑部尚书喝道:“来呀,把刘其能押过来,坐在罪犯椅上!”
差役狼行虎步,哪管在地上号叫不止的刘其能疼痛难忍,将他硬拖至木椅前,拽到木椅之上,继而戴上罪枷,两腿和腰一锁,他哪里还能动弹,汗水浸湿了满头乌发,连髯须之上都带着滚落的汗珠。
左都御史拍案道:“刘其能,你两耳不聋吧?”
“不聋!”
“你两眼不瞎吧?”
“不瞎!”
左都御史大声道:“诸位会审大人、旁听大人,今刘其能不聋不瞎,那好,刘其能拿出你的证据来!”
刘其能此时浑身瘫软,若不是被固定在木椅上,他早瘫倒在地上。此时听到左都御使问话,由于汗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摇了一下头,说道:“诸位会审大人,反正我刘其能说的句句是实话,包括我和吏部尚书焦芳会面,都是真话、实话,请会审大人们明鉴!”
刑部尚书大怒道:“刘其能,方才高大人已经说了,要证据,证据!你难道不懂吗?”
刘其能哪料到,刘瑾传唤他时,包括他和吏部尚书会面时,什么证据也没有,现在只能描述这个过程,别的什么也拿不出来。他挣扎着大声说道:“天地良心,诸位会审大人。如果你们要信的话,这就是证据;如果不信,我刘其能再毫无任何办法!”
右都御史说道:“诸位旁听大人,诸位会审大人,听听,就凭刘其能信口胡诌几句话,就随意诬陷刘公公和焦大人,他太肆无忌惮了!”
刘其能竭尽全力,高声道:“诸位会审大人,上天有神灵为证,地下有我刘家列祖列宗为凭,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倘有半句假话,让我刘其能暴死在会审大堂上!”
刑部尚书拍响惊堂木,喝道:“刘其能,你是白痴还是真傻啊,我说你杀死了人,你必须以命还命,你不甘心吗?”
刘其能道:“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拿不出刘公公和焦大人的证据,反正这件事就是真相,你们不信的话,我刘其能无话可说!”
刘瑾怒道:“诸位会审大人!刘其能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冤枉!我强烈要求诸位会审大人,依法判定刘其能诬陷罪、诽谤罪,为我恢复名誉,刘其能必须向我当面赔礼道歉!”
焦芳亦怒道:“诸位会审大人,刘其能无凭无据,满口胡说八道,我强烈要求诸位会审大人,为我焦芳做主,主持公道,判定刘其能诬陷罪、诽谤罪,请你们必须为我恢复名誉,我也和刘公公一样,刘其能必须向我当面赔礼道歉,否则,我决不饶他!”
左都御史说道:“刘其能,本官告诉你,如果你拿不出铁证来,仅凭你信口胡说,依照朝廷律法,你不但犯诬陷罪、诽谤罪,同时还犯阴谋组织罪、制造冤案诬陷罪,数罪并罚,撤免你一切品爵官禄,贬为庶人,还要判处你死刑!”
刘瑾挥手道:“诸位会审大人,按照圣上钦定的律法,像刘其能这样的恶毒罪犯,好像还应当株连九族、磔于市吧?”
刑部尚书点头道:“对,刘公公所言极是,圣皇的确有这样的钦定条文。”
至此,会审官员中,一人拿出判定罪犯之书,让刘其能签字画押。刘其能仰天大呼道:“天啊,刘家祖宗啊,今我刘其能做了替罪羊,我是大明第一大冤……”
刑部尚书见状上前,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怒道:“死囚犯,你喊叫什么?再咆哮公堂,小心廷杖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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