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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全传上-继母思后用心成美

时间:2023-10-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故而王华和其子王阳明绝不会轻易同意这门亲事。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继母也知道了刘瑾做媒,欲把吏部尚书焦芳之胞妹焦氏嫁给儿子王阳明为妾之事。诸氏说出这番话,是王阳明万万没想到的。这时,侍女嫚儿进屋,要诸氏去见继母大人,诸氏擦了把泪水,匆匆随女佣嫚儿出屋,王阳明想到肯定是为纳妾之事。

王阳明全传上-继母思后用心成美

张彩和江彬急匆匆离开茶楼,二人径直奔后宫。临近门前,张彩说道:“江兄,这件事你我兄弟如何向千岁爷回禀?”

江彬脱口说道:“爷要给王阳明纳妾,王华初时有疑虑,后来经过你我兄弟苦口婆心、百般劝说,王华才答应回家和王阳明商议,三天之内必有回复!张兄,如此说如何?”

张彩深知刘瑾的处世为人,考虑到王华昔日和刘瑾曾有过几次过节,更加上刘瑾两次派焦芳设计劫杀、陷害王阳明,这些仇恨岂能因纳妾之事,顷刻间烟消云散呢?故而王华和其子王阳明绝不会轻易同意这门亲事。他点头道:“江兄,咱们不必那么乐观,多说说难度,千岁爷才会相信,况且这门亲事,咱们真的没有底。”

江彬知道张彩在刘瑾心中的位置,他虽不在“八虎”之列,但他与刘瑾关系却非常密切,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超过了吏部尚书焦芳,正如坊间所言,“乌龟绿豆对眼,彼此难分”。江彬不过是上赶着,觍着脸,采用各种奉承、巴结、谄媚的手段,试图到刘瑾面前分一杯赏赐的羹。江彬遂点头道:“张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需要下官做的无非是敲敲边鼓,补台而已。”

刘瑾听完二人的回禀,一手抚摸着下巴,在二人面前踱步,皱眉道:“不管怎么说,王华没有耍他的驴脾气。人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来他也识趣,他更明白爷在朝中的权势,他应该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这样,三日之后你们再去见王华,看他如何回答。”

张彩施礼道:“千岁爷,恕下官直言,以王华和他儿子王阳明的脾气,欲释前嫌、心甘情愿接受这门亲事,恐怕也难!”

刘瑾冷笑道:“不见得!他们父子俩表面看起来不好斗,但他们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会识时务的。爷现在是谁,爷是圣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总管!各县府衙、各行省,包括朝廷文武百官上疏奏折,皆由爷先查收,由爷审判、批答,爷审了看了,再上交通政司,试问,天底下如爷这样的大总管、大千岁,谁人不服?谁人不怕?王华、王阳明这父子俩,包括首辅大臣杨廷和、右佥副都御使孙燧,他们难道不畏爷手中的权势吗?他们敢硬着头皮拿起鸡蛋碰石头吗?”

说到这里,刘瑾故意停下来,坐在软椅上看着垂手侍立的张彩和江彬,他端起镂金茶盏,轻轻抿了口茶,接着说道:“当然,爷想过,王华和王阳明这对父子,会软磨,会推托来对付爷。这些爷也想过。爷有备而来,有圣皇的大树撑着,天下有难事吗?”

待张彩、江彬退下,吏部尚书焦芳来见刘瑾。

焦芳进门施了礼,担心道:“千岁爷,下官知道王华的脾气,通过这两件事,下官也明白,王阳明绝非那种俯首帖耳的顺毛驴,比起他爹王华来,这王阳明更是诡计多端,咱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一定信,他比他爹更难缠,更难对付!”

刘瑾听了半天,似乎明白了焦芳的话中之意,那就是这个王阳明比他爹王华更难对付。他放下镂金茶盏,摆手道:“焦兄弟,你啰儿八唆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你来干什么?见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好吗?爷伺候皇上很忙,没闲工夫听你说这些废话!”

至此,焦芳才说道:“千岁爷,下官担心王家父子驳了爷的面子,让下官今后在朝中文武官员中抬不起头,咱们可别用热脸去贴王华父子的冷屁股啊!”

刘瑾听后怒道:“焦兄弟,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王华父子再诡计多端,他们能大过天去?你记住,如来佛祖不怕孙猴子斗法,爷喜欢也愿意陪着王家父子斗心计,看他能逃过朝廷的圈去!”

焦芳非常明白千岁爷的话外之音,只要在大明江山社稷之内,王华父子再怎么能耐,再怎么难对付,朝廷的圈,他们永远跳不出去。焦芳今天从千岁爷刘瑾这儿吃下了定心丸。

王华心中疑云重重,他离开茶馆后,深一脚浅一脚,下意识地往回走,此时王阳明和诸氏双双从外边笑着回来。

王阳明和诸氏向王华施礼,王华说道:“守仁,你到爹屋里来,爹有话说。”

诸氏回屋后,来到下房看女佣们做好饭没有。她经过上房窗口的时候,无意听到王阳明大声说道:“爹,吏部尚书焦芳和大太监刘瑾穿一条裤子,他是什么东西?退一万步说,儿以后纳妾收偏房,但绝不能和这种小人做亲家!”

再后来,继母赵氏从外边回来,诸氏远远向继母施了礼,这才从上房门前走过去。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继母也知道了刘瑾做媒,欲把吏部尚书焦芳之胞妹焦氏嫁给儿子王阳明为妾之事。三个人吃饭时,谁也不提王阳明纳妾之事,诸氏几次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来,她心中开始恼恨公爹王华,当然她也恼恨夫君王阳明。

晚上,屋内只剩下王阳明和诸氏,诸氏忍不住脱口道:“夫君,贱妾知道作为王家的儿媳妇,无后为大!贱妾也知道俺是石女。不过俺也想好了,爹不是说,大太监刘瑾做媒,要把吏部尚书焦芳的胞妹嫁给你吗?夫君不如这样,你立马给俺写张休书,俺爹重病在床,俺正好回南昌伺候爹,这样你和俺心里都轻松!”说罢,诸氏第一次呜呜大哭起来。

诸氏说出这番话,是王阳明万万没想到的。本来爹和继母正在让他考虑收偏房纳妾,为王家列祖列宗传承香火之事,王阳明还没想好如何和夫人诸氏开口,今天爹又带回刘瑾做媒欲让那焦芳胞妹为妾的事。他想到这件事犹如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他正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法和方式,早日向夫人诸氏说出这件事。没想到纸包不住火,见诸氏第一次呜呜大哭起来,王阳明急忙搀起诸氏,叹道:“夫人,大太监刘瑾想做媒的事,我也是刚刚听到,你别哭了,你素知我王阳明的心,无论到了何年何月,从我王阳明口中绝不会说出那两个字,更不会提笔写那两个字!”

诸氏泪水涟涟说道:“夫君,无后为大!无后为大!面对爹和继母大人,你怎么办?面对王家的列祖列宗,你能怎么办?”

王阳明把夫人诸氏紧紧搂在怀里,他拿出手帕为诸氏拭泪,长叹道:“夫人,你放心,大太监刘瑾做媒,这件事,绝不为!”

这时,侍女嫚儿进屋,要诸氏去见继母大人,诸氏擦了把泪水,匆匆随女佣嫚儿出屋,王阳明想到肯定是为纳妾之事。

继母见诸氏礼毕,让她近前直言道:“孩子,朝里刘太监做媒的事,想必你也知道,王家不可能没有后,也不能没有后!孩子你怎么想?”

诸氏皱眉道:“继母大人,当初淑娟和夫君在南昌成亲时,曾立定誓言,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继母正色道:“可是,你和守仁成婚十几年来,上天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当然,我带你见过的郎中,众口一词,你是天生的石女,永远不会生养的。长此下去,想过我和你公爹吗?你让我们王家怎么办?”

诸氏哭道:“继母大人,有道是,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夫君一直深爱着我,他不会弃我而去!”

“哼!你呀,只想我儿守仁对你的情意,你想过我和你公爹吗?你想过我儿守仁吗?一边是我们王家列祖列宗的无后为大,一边是他不愿意叛逆初衷,两相取其大,王家列祖列宗是其大,而卿卿我我,你和吾儿守仁的感情当然是其小。孩子,咱王家没办法,也是无奈之举,好好的鸳鸯,不拆散你们怎么办?孩子,你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我们做长辈的,只有忍痛割爱,只有痛下决心,丢卒保车舍了你,而成全了王家列祖列宗的香火!”

诸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泣道:“继母大人,我也人到中年,已成破瓜之女!请问,孩儿的后半生将身倚何处?”

继母叹道:“普天之下,人皆私之,上天饿不死瞎眼的雀儿!这十几年来,我和你公爹,见你毫无报喜之意,几次想劝说吾儿守仁,休了你再续新弦,是你公爹天性善良,话到嘴边,又休了此念。可是这件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天意如此,现在正是痛下决心了断的好时机,故而我和你公爹商定,让守仁写休书,先休了你再为守仁续弦填房!”

“继母大人,孩儿十几年来奉茶侍汤,起早贪黑,含辛茹苦,侍奉二老,自古欲休妻者,必有七出之实。请问继母大人,孩儿有几出?”诸氏抬起泪水涟涟的脸来,看着坐在木椅上的继母说道。

继母站起来,勃然大怒道:“无后为大!难道不是七出之实吗?不过,你别死死抱着这个当理说,这不是水中救命稻草。你如果还真心爱我儿守仁的话,你当冷静下来想想,我儿守仁,上愧他爹和我,下无颜见我王家同辈的兄弟姐妹。再想想我儿每天受着夹板罪,从这家中走出走回,他是饱读诗书之人,无后为大这顶无形却重如千钧的帽子,每天压在他头顶上!你知道他心中的苦楚有多少?这些你想过吗?”

话已至此,诸氏已经再无任何借口,擦了把泪水说道:“继母大人,孩儿无话可说,愿听凭公爹和继母大人安排。”

继母从木椅上站起来,上前搀起诸氏,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好儿媳,看来咱们婆媳的缘分尽了,你好自为之,等着吾儿守仁写休书吧。”

听到这里,诸氏禁不住泪水涟涟,她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的,到了形同陌路人的地步,再说什么又有何益呢?

不过,继母笑吟吟地掏出手帕,为诸氏拭了泪水,拍着她的肩头说道:“孩子,我和你公爹商议好了,我们王家断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公爹给你在京城看了一处宅院,价钱你公爹已经和人家议定,加上这次守仁修威宁伯王越墓王家和朝廷的赏银,已足够买下这处宅院。你公爹念在和你爹多年至交的分儿上,今日给你爹修了书,你出阁时的两个侍女——嫚儿和嫣然,还跟随你。你公爹多年侍讲圣皇,和后宫四司八局的人都熟,和女官们关系颇好。你公爹知你刺绣手艺极好,尚服局的女官看了你的刺品,大加赞赏。你只要按时按量给人家刺绣,可保你后半生富足无忧。况且,嫚儿、嫣然刺绣的手艺也很好。”

见继母大人如此说,诸氏道:“继母大人,感谢继母大人和公爹对孩儿的厚爱。”

“另外,你公爹让我转告你,侍女嫚儿和嫣然出阁之时,嫁妆、酒食等费用,我们王家也负担。这样可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也不枉你来王家一场,更不枉你与吾儿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做过一场夫妻。”

在继母和诸氏在房中说话之时,王华也走进王阳明的屋内,向王阳明摊牌,让他慎重考虑,刘瑾做媒之事,必须暂时先应承下来。重要的是立即给诸氏写休书,让诸氏及其侍女嫚儿、嫣然三天之内离开家。

王阳明一听作色道:“爹,自古杀人不过头点地!孩儿知道,刘瑾这个大阉官权倾天下,就连圣皇也敬之三分。咱们需要想办法对付他。至于夫人诸氏,十几年来与孩儿感情深厚,岂可用一纸休书把她推出王家门外。如此,我王家列祖列宗世世代代的大德大义、大善大仁、大爱之根何在?爹,别的事儿,孩儿可以让步可以遵从,唯这件事不……”

王华怒道:“吾儿,爹知道刘瑾几次布下劫难却陷害不成,他今日又变换花样,收起仇恨刀剑,向咱们抛眉弄眼,送来温柔花,咱们必须先像模像样地接着……”

“ 爹,自古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吏部尚书焦芳,大字不识几个,他凭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吮血舔疮,出卖祖宗,才步步青云爬上了吏部尚书的高位!爹,我王家世代忠良,一向以刚正不阿著称于天下,岂能与这种势利小人为伍!”王阳明一提起类同“八虎”的焦芳,愤慨之气陡然而生,他几乎咬牙切齿说道。

“儿啊,你好糊涂啊,爹与焦芳那厮在宫中共事两年,岂不知他的为人。在大阉官刘瑾魔爪之下,咱们退一步,先应承下来,这样咱们还有退路。若咱们硬挺着脖子,誓不折腰,倘刘瑾拿皇上说事儿,说咱们违抗圣命,这正是刘瑾所要的结果。儿啊,你涉世尚浅,咱们不能硬碰硬,更不能拿起鸡蛋碰石头。咱们要委曲求全先接下来,哪怕再想办法,大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王华说到这里,王阳明长叹了口气,是啊,当今的圣皇几乎成了朝廷的摆设,他只知道吃喝玩乐,只知每天在刘瑾的安排之下,入豹房和放荡不羁的女人们鬼混,把男女的肉体之欲做到了极致。他是大明百官公认的玩皇帝!唉,正是天道不济,众生遭殃,大明天下何有公道可论?处在这个时代的有志之士,即使满腹经纶,一腔精忠报国之心,又能怎样?

见王阳明无话可言,王华说道:“吾儿,刘瑾做媒这件事,你我无须再议。再者,你与儿媳之事,爹和你继母大人做了充分的考虑和安排,为避免以后淑娟与后来的填房闹矛盾、起争议,你快刀斩乱麻痛下决心,写张休书,反正无后为大,为了王家列祖列宗承继延续香火,你必须这样做!”

“ 爹,不写休书不行吗?天地良心,孩儿不愿也不忍心和夫人淑娟分手,请爹和继母大人三思!”说着,王阳明扑通跪在王华面前。王华从小教诲他,男儿膝下有黄金,身为男儿,上跪上天神灵、君王,下跪爹和娘,余者就是打断双腿断然不可下跪。王阳明用庄重敬畏的一跪,向爹表明了他与夫人诸氏矢志不渝的决心。

王华摇头道:“吾儿,咱王家以德、以善、以仁、以爱闻名于世,你明白无后为大不孝。你应该知道,以顺为孝的普通道理,爹和你继母是一心一意为你好,爹和你继母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说到这儿,有一件事爹必须告诉你。”

王阳明惊道:“爹有何事?孩儿洗耳恭听。”

王华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吾儿生身娘亲病逝,你年龄尚小,你祖父看着咱们父子委实可怜,遂托人续弦,把你今天的继母娶进门来。一年之后,你继母突然身怀有喜,你继母为了把女人所有的母爱全部用在你身上,在你祖父不知情的情况下,和爹商定决定不要腹中之子,一心一意抚养你成人!她对你严加管教,让你从小习文,习兵马刀剑,所以你才有了今天的本事。说起来这都是你继母对你的最大挚爱呀!儿啊,你应该庆幸有这样无私坦荡的继母!”

王华将王阳明扶起来,他抚摸着王阳明宽大厚实的肩膀说道:“儿啊,你这一辈子,倘因一时之气,对你爹不好,爹不会怪你,但对你继母,你绝不可有一点不孝不顺。”

王阳明点头道:“爹,孩儿知道了。”

“知道了以顺为孝,儿啊,爹和你继母大人愿拿出全家多年来的积蓄把儿媳淑娟安排好,包括随儿媳出阁相陪的侍女嫚儿和嫣然,爹和你继母大人都想到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你这张休书了。”王华已与继夫人商定,不达目的不罢休。他说着示意一直站在旁边的男仆,打开文房四宝。墨已研妥,一杆王阳明用惯的毛笔斜倚在端砚一侧。

王阳明叹着气抬起头来,动情地说道:“爹,孩儿知道以顺为孝,可是何必这样相催甚急啊?”

王华一时无语,看了看王阳明甩手走了出去。就在这天晚上,王阳明悄悄背着夫人淑娟、爹和继母三人,给远在南昌的岳父大人——在江西布政使司仍做参议的诸让写了封家书,催其速移贵体赴京,有要事相商。与此同时,王阳明不知道,夫人诸氏也给远在南昌的爹写了书信。

晚上,王阳明和夫人诸氏双双坐在床边,诸氏给王阳明斟了杯茶,双手捧着放在他面前。王阳明叹道:“方才爹和我谈了,大阉官刘瑾权倾天下,爹和继母大人让我退一步,先答应下来这门亲事,然后再想办法。”

诸氏笑道:“夫君,这件事你不要和贱内商量,你想好了就是。”

诸氏说到这儿,站起来背对王阳明,刚开口抑制不住的泪水便流了出来。她模糊着双眼说道:“王阳明,咱们夫妻缘分已尽,你今晚写了休书,我明天就离开这个家!”

王阳明遂站起来,从诸氏身后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她,把脸伏在她肩膀上。叹道:“夫人,别,别,你我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十几年,咱们没吵过嘴,更没红过脸,这个休书,我真的下不了手写呀!”

诸氏转过身来紧紧搂着王阳明,泪水涟涟盯着他的脸,皱眉泣道:“夫君啊,你今日到了两难之地,休书不写,爹和继母大人那里过不去!夫君不用为贱内担心,爹和继母大人对贱妾,包括嫚儿、嫣然以后的事,都已安排妥当,明早我就拿着休书离开这个家!”

王阳明用力摇动着夫人诸氏的双肩说道:“夫人,不!爹和继母大人那里我去说,这个休书我不写!夫人休想离开这个家,我要和夫人白头偕老!”

王阳明和夫人诸氏,就这样说着话,一会儿泪水涟涟,一会儿两人相抱相拥,真是肝肠寸断!其实两人心里生生不愿分开,真个是棒打鸳鸯两相飞,绕来绕去,两只鸳鸯又双双栖息在一起。

第二天,王阳明梳洗完毕,刚从屋内出来,看见王华和继母就站在上房门口,王阳明遂向爹和继母问安,继母向王华示意,王华长叹一声问道:“吾儿,怎样,写休书了吗?”(www.xing528.com)

王阳明双膝跪地道:“二老在上,这张休书孩儿真的下不了手,请两位老人三思!”

王华说道:“儿啊,忍一时之痛享万日之安,你休书不写怎么行呢?”

继母附和道:“守仁,我和你爹给你娶了偏房,人常说:‘两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过不去。’到那时你按下葫芦起了瓢,你怎么处?儿啊,别犹豫,该断就断吧!”

王阳明摇头道:“爹、继母大人,纳妾为王家列祖列宗延续香火我同意,并非儿子违逆爹和继母大人之意,并非儿子不以顺为孝,这是王家的大事,我不能草率从事,更不能轻易写下这张休书。况且即使我以后收了偏房,与淑娟仍为夫妻有什么不可呢?我们王家是书香礼仪之家,凡事包容大度,凡事吃亏是福,我们又怎可做出不仁不义之事呢!”

王华见王阳明如此,怒道:“儿啊,你真是难为爹呀!”

王阳明根本不知道,当王华答应接受刘瑾做媒时,上午说罢,下午刘瑾派张彩转告王华,欲娶吏部尚书焦芳之胞妹,必须给现在的夫人诸氏写张休书,要让焦芳之胞妹变成夫人,这就是王华和继母为何让王阳明给儿媳写休书的原因所在。刘瑾设了圈套,让已入圈套的王华有苦难言。王华想来想去,只能委屈了王阳明和夫人诸氏,但这个代价太大了,王阳明和诸氏哪能承受得了。

王阳明从继母那里知道了后来刘瑾的话,怒道:“爹,刘瑾失言在先,这张休书儿非但不写,焦芳的胞妹这门亲事,也拒不接受,看大阉官刘瑾能如何?”

王华摇摇头道:“儿啊,咱们拿鸡蛋去碰石头,有这个本钱吗?”

继母长叹道:“儿啊,非是我和你爹再三逼你,咱们已钻进刘瑾设下的圈套,刘瑾就等着看休书呢!”

第二天,武宗临朝,说有急事面见文武百官,朝议军国大事,王阳明虽入仕不久,但也在朝见之列。文武百官齐聚金銮殿,王阳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武宗下首的刘瑾。

武宗待百官朝拜之后,赐众人平身。他说道:“昨日西北边塞,安亭将军派手下快马三次上疏,近日,北虏屯兵十万时常借机挑衅,他们先入侵居庸关,继而又出兵攻打大同,你们说这不是大火上房吗?朕不知所措,诸位爱卿有何御敌良策?”

殿内一片哑然,文武百官谁也不说话,大家都低着头,正因为武宗一反历代皇帝作风,推崇宦官刘瑾为上,使之权倾天下,大臣们敢心中怒,却不敢口中言。更加上刘瑾动用东厂西厂和“八虎”作伥,谁还敢为武宗皇帝出谋划策。今日西北边塞军情告急,武宗无奈,才升金銮殿朝议此军国大事。

武宗再次开口请众卿献良策,以御北虏,可朝内仍是一片沉寂。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际,文武百官开始离心离德,让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众人沉默不语,武宗无奈转身看刘瑾。刘瑾皱着眉头,一只拳头攥得很紧,武宗拍案大怒道:“众卿,朕已再三发问,汝等已考虑再三,倘再无人启奏,朕开始钦点众卿名号!”

王阳明心中叹道:这是大明江山社稷的朝臣吗?西北边关三次告急,文武大臣竟然沉默不语,可见皇帝已经失信于朝、失信于民。他抬起头来发现父亲和孙燧站在杨廷和之后,杨廷和看了王阳明一眼,暗示他初出茅庐,切忌热血沸腾,多看看,多想想,找准自己的位置,这才是你王阳明应该做的。

吏部尚书焦芳看了看王阳明,又把目光收回来。

首辅大臣杨廷和启奏道:“昔日西北边关有威宁伯王越老将军镇守,北虏闻之丧胆。为震撼北虏,王老将军挥师进入河套地区,北虏皆四散矣。今王老将军刚过世几年,为何西北边关又起北虏之患呢?宋平将军等为何不效仿王老将军镇关之法,勤于操练,严守关口,量北虏绝不会如此嚣张妄为。整肃三军,扬我军威于北虏,北虏必不敢侵也。”

武宗听罢首辅大臣杨廷和启奏,首肯道:“是啊,威宁伯王越严厉三军,严把关口,操练防务有度,故北虏万分惧怕。只是,今战端将起,北虏西北边关陈兵十万,众卿,这个万分火急之情如何解?朕甚忧之。”

王阳明见首辅大臣杨廷和启奏之后,金銮殿又是一片沉静。他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不才王阳明愿为陛下分忧,以解西北边关之危。”

武宗往金銮殿下面一看,竟是那个奉旨修建威宁伯王越墓初入仕的大才郎,遂笑道:“王爱卿,朕想起来了,你是少詹事王华之子,去年刚入仕,威宁伯王越之墓,不是你刚刚督工建造完工的吗?”

“启奏陛下,威宁伯王越将军之墓,正是下官督造。”

武宗听了王阳明的话,心里别是一番滋味,今西北边关十万火急,除杨廷和老臣之外,满朝文武大臣皆不敢言兵,独刚入仕的王阳明敢越班启奏,这时他接到刘瑾传过来的一张字条。

武宗看罢字条,用轻蔑的口吻说道:“王爱卿,你是个文官,你懂得兵法吗?排兵布阵,要真刀实枪,比经书之中之乎者也那些文绉绉的诗文,重要万倍!”

王阳明点头道:“启奏陛下,臣自幼喜爱兵法,深知《孙子兵法》之谋攻、军形、兵势等十三篇之奥妙;臣还研读过《司马法》之仁本、天子之义、定爵、严位、用众,把握其中之玄机;至于《尉缭子兵法》之天官、兵谈、武议、战权、重刑、分塞、兵会二十四篇……”

王阳明说到这里,吏部尚书焦芳越班怒道:“启奏陛下,今西北边关十万火急,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阳明,他竟在此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哗众取宠,在纸上谈兵,步昔日赵奢、马谡、东晋之口谈玄言大师殷浩后尘,你有真才实学吗?”

张彩也出班启奏道:“陛下,王阳明自入仕以来,一向口出狂言,桀骜不驯,他若不为西北边关十万火急奏出个子丑寅卯,请陛下治他一个无视君威之罪。”

王阳明头脑清晰,思绪敏捷,他大声道:“陛下,臣绝非沽名钓誉之辈,修造威宁伯王越老将军之墓时,下臣就按兵法令三百名不懂任何兵术的民夫分兵习武。孙子云:‘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下臣以常山之蛇兵阵,分兵抗击,三战三捷,若下臣依其地势,让彼方变换阵形,继而,彼方变,此亦变,彼此对阵,率然阵之威顿现矣!”

武宗点头道:“王爱卿,朕知此事,原来爱卿效法威宁伯王越之英勇,在墓前演兵布阵,并非空穴来风,乃实为也。朕听听你解除西北边关十万火急之法。”

王阳明这才长舒一口气说道:“启奏陛下,不知殿中可有速记官否?”

武宗皱眉道:“殿前御史,朕这满朝文武百官之中,可有写字如飞的人?”

殿前御史说道:“回奏陛下,中书省有一个都事、一个检校,素以誊写文书飞快著称,依下官看,此二人可为此事。”

武宗大声道:“中书省正七品都事、检校可在?”

那都事、检校二人出班俯伏在地道:“启奏陛下,下官在!”

武宗问道:“王爱卿口述上疏,汝二人可为之速记!”

王阳明开口道:“陛下,下臣面陈口述《陈言边务八目疏》。”

二人齐道:“可!下臣遵旨!”

武宗喜道:“好,好,王爱卿你奏吧。”

王阳明说道:“陛下,臣之《陈言边务八目疏》共计八目。一者曰示文。即速以朝廷名义,六部会要,写出利国、利军和边之关文,派都御史照会意欲来犯之北虏。二曰选将。自威宁伯王越将军之后,西北边关屡屡告急,敌我对峙,时打时和,臣以为镇关之主将,缺乏守关御敌之术,此将必须是闻名朝野,必须具备至少三年以上,甚或五年以上带兵打仗的经验,在西北边关,倘提及此人,让北虏闻风丧胆!这正是古之将立则边固的镇边之宝。三曰练兵。西北边关练兵必须针对北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如对付北虏骑兵马队,无非钩索弓弩行之有效,一招制敌,则犯者闻风必溃。四曰备粮。臣知道现在西北边关还在采用朝廷按月拨发的老办法,此时必须改变。可建看守严密,既防水又防火的地下粮库,切忌战起又劳民伤财,臣以为西北边关有精兵良将据守,粮米充足。试问,北虏敢以头颅肉身之躯,撞我铜墙铁壁乎?”

武宗万万没想到,王阳明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堪称满腹经纶、字字珠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栋梁之材。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王爱卿,天下奇才!天下奇才!”

武宗赞毕,向都事、检校二人说道:“王爱卿句句吐金吐银,乃自有大明以来的奇才高士,你们千万不可漏记,否则朕必罪之!”

都事与检校二人齐道:“陛下放心,下臣不敢怠慢漏记。”

武宗点头笑道:“王爱卿你接着上疏,朕正洗耳静听。”

王阳明开口接着说道:“五曰固边。臣闻这些年朝廷为守边关,时常调兵遣将,如走马灯一般。正所谓,‘你有你法,我有我术。’如此边关能固如铜墙铁壁乎?朝廷下令,给边关守将八个字,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有如此之边关,倘敌来犯,我惧乎?六曰全歼。倘敌执意来犯,我必集中绝对优势兵力,给来犯者以重创,确保痛击,争取全歼!若西北边关如此,请问敌还敢来犯乎?七曰奖罚。古之今来,将兵之用,除勇、毅、术三者外,贵在奖罚鲜明。凡边关击溃、歼灭来犯之敌后,一定要不惜血本重奖守关将士,此举既壮军威,又扬士气,敌岂敢再生来犯之心?凡边关之罚,贵在罚其属实,自古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故罚其身在次,而罚其心则在其上。边关尤恶杀戮之罚。八曰善后,朝廷对边关牺牲阵亡的将士,重抚恤存问,当如同朝中之岁禄,抚恤直至其亲属亡。如此,凡镇守边关之士,则无后顾之忧。重抚使边关将士勇敢陷阵,慨而赴死而无他。臣之八目践行,则西北边关必固矣!然,大明其他边关可依次效之。陛下,若朝廷如此,大明江山,只要无内乱之忧,则社稷无虞,可保源远流长矣!”

武宗闻后乐而忘忧,当殿抚案大笑道:“诸位爱卿,何言朕之大明江山无栋梁之材,王爱卿口述八目、边务之疏,无愧国之栋梁之材,兵部尚书刘湛何在?”

刘湛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在。”

武宗说道:“刘爱卿,王爱卿八目边务之疏,可称边关守卫之法宝,汝用心一一实为,倘再有边关十万火急者,朕只拿汝是问!”

从金銮殿出来,以武宗之意,想赏赐王阳明,刘瑾近其身低声道:“陛下,王阳明之为乃臣之职责所在,不必赏。”

武宗皱眉道:“瑾儿,你岂不知,少詹事王华和王阳明父子皆是文官,文官陈言边务之疏,实乃难能可贵!凡赏必励众也,何不为之?”

刘瑾笑道:“陛下,难道你忘了当年先帝的三十廷杖之痛吗?如剥皮抽筋呀!”

武宗点头道:“对呀,当时王华给先帝讲了唐朝李辅国和张皇后表里之事,恰发现朕与众妃子嬉戏纵酒,对……这个王华真是可恶!”

“对嘛!有其父必有其子。表面看,王阳明是为陛下排忧解难,可是陛下你知道吗?兵部的尚书、左右侍郎、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包括主事,都愤愤不平。要不是奴才斥退,他们非要群起围殴王华和王阳明父子!陛下身居九五之尊的高位,岂能看到兵部的下情呢?”刘瑾擅长摇唇鼓舌,空穴来风,本来没有发生的事,他可以描绘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近乎刚刚发生的一样。他用不容武宗置疑的口气,盯着武宗的脸说道。

武宗大惊道:“瑾儿,怎么会这样?兵部尚书刘湛想干什么?自己胸无点墨,弄得边关屡屡告急,朝内兵武不振,就是各省、府、州、县衙的屯兵,也时常不和,他还无端闹事,真是岂有此理!”

刘瑾说道:“陛下,朝中文武百官,皆见风使舵者,他们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王阳明本是文官,却在众多将领面前大言不惭地言兵事,他上疏的边务八目,其实逐条看下来,也稀松平常,老生常谈耳!唉,王阳明自不量力,敢班门弄斧,关老爷面前舞大刀,他越俎代庖,自以为是,这让朝中将领很是不满啊!故而此风不可长、不可励,陛下,奴才这是为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啊!”

武宗点头喜道:“好,好,朕听瑾儿的就是。”

尚未进后宫之门,焦芳和张彩二人候在门口,刘瑾近前道:“如何?王阳明给诸氏写休书了吗?”

焦芳皱眉道:“他没写,还拖着呢。”

张彩则说道:“千岁爷,据属下人员来报,王华要给他儿媳买宅院,价钱都谈妥了,他这是给儿媳找退路呢。”

刘瑾大怒:“屁话儿!你去告诉那个卖宅院的人,他敢卖给王华,爷让他家中所有财产充公,让他一家子蹲大牢!”

张彩点头道:“是,千岁爷。”

刘瑾说道:“爷就是让王华父子既无退路,又无进路,把他逼疯逼狂,让他们从内心深处知道爷的手段,知道爷的厉害。”

焦芳喜道:“是啊,他要不听千岁爷的话,咱让他步步是灾,步步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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