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的祖父陈章旭,面目清癯,两眼炯炯有光,辫子长、胡须长、烟杆长,深得陈族尊敬,在家里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被亲戚本家送绰号为“白胡爹爹”。陈氏家谱中称他“精明强干,迥不犹人;上恢先绪,下启后昆;学问极其深醇,周济极其慷慨。居城郭而恶奢华,老成足羡;入公门而操笔墨,官长咸称”。陈章旭曾得过“以盐提举衔候补知县”的空头衔,未放实缺,给人做过幕僚,有一定的学识、才干和修养。
“白胡爹爹”陈章旭对待他人严厉至极。相传小孩子哭闹,家人就说“白胡爹爹”来了,小孩子便会停声不敢哭,白胡爹爹的严厉可怕便可想见了。这位“白胡爹爹”有两种怪脾气:一是好洁,一是好静,且洁、静成癖。家中有一角地方,有一件桌椅没扫抹干净,陈独秀的母亲、大姐,便要倒大霉了,要遭到“白胡爹爹”的严厉斥骂,直到骂得唾沫星子横飞,搞得鸡飞狗跳。对陈母,倒还顾念些她的面子,而对陈独秀的大姐,则不只是破口大骂,动手严打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打了她却还不敢哭出声来!当他看书,或挥毫,或闭目养神时,不许家中人走路有脚步声,陈独秀的二姐年幼不知厉害,因为走路有时有脚步声,也不知挨过多少次打,即便是他们的外祖母到陈家来,从陈章旭眼前经过,也不得不蹑手蹑脚像做贼的一般走路,因为害怕他三不知地骂起来。这种家长制作风,给年幼的陈独秀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时的陈独秀心中老是有一个不解的疑问:这位好洁、好静的祖父,平日里不苟言笑,却嗜吸鸦片,烟瘾一旦发作,便萎靡不振,口淌涎水,丑态百露,再无正君子的模样,在家里开灯不算数,还时常到街上极龌龊而嘈杂的烟馆去抽烟才算过瘾,那时他好洁、好静的脾气哪里去了呢?这使年幼的陈独秀大惑不解。
这个疑问直到半个世纪后,陈独秀才有了解答:“第一个解答是人有好群性,就是抽大烟,也得集体的抽起来才有趣;然而这一解答还不免浅薄,更精微奥妙的解答是,烧烟泡的艺术之相互欣赏,大家的全意识都沉没在相互欣赏这一艺术的世界,这一艺术世界之外的一切一切都忘怀了。我这样的解答,别人或者都以为我在说笑话,恐怕只有我的朋友刘叔雅才懂得这个哲学。”[1]
就是这样一位学问深厚、好洁、好静却又是个“瘾君子”的祖父担负起了幼年陈独秀的启蒙教育。
从六岁起,陈独秀在祖父的指导下启蒙读书。“白胡爹爹”陈章旭承担着家族“上恢先绪,下启后昆”的职责,因而对儿孙子弟的要求非常严格,希望他们能够光耀门楣,出人头地。陈独秀的大哥陈庆元,此时也与他一起跟随祖父读书。(www.xing528.com)
然而祖父对庆元从来不大注意,对陈独秀却特别看重,要求很严。大概在他看来陈独秀要比大哥更聪明,更会做文章,将来也更有可能考中举人。《实庵自传》中陈独秀有言:“我从小有点小聪明,可是这点小聪明却害苦了我。”祖父恨不得陈独秀在一年之内就能把“四书五经”都读完,方才称意。然而“四书五经”也就罢了,陈独秀最怕的还是《左传》。陈独秀对这些书并不喜欢,对八股文章也很反感。每当陈独秀背书背不出,祖父举手便打。这还是小事,更令祖父生气的是,当他怒目切齿,几乎发狂地痛打陈独秀时,陈独秀总是紧闭嘴巴,一声不哭。为此,祖父不止一次愤怒而伤感地骂道:“这个小东西,将来长大成人,必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强盗,真是家门不幸!”[2]
打的次数多了,祖父从陈独秀倔强的沉默中似乎悟出了些什么,后来他对邻里说:“这孩子,长大后不成龙,便成蛇。”[3]祖父对陈独秀“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强盗”的预言自然没有实现,但是说到“杀人”,陈独秀自有他独特的看法:
我们知道打着不哭的孩子很多,后来虽不定有出息,也不定做强盗。祖父对我的预料,显然不符合,我后来并没有做强盗,并且最厌恶杀人。我以为现时代还不能免的战争,即令是革命战争中的杀人,也是残忍的野蛮的事,然而战争还有进步的作用;其余的杀人,如政治的暗杀,法律的宣告死刑,只有助长人们的残忍与野蛮性,没有一点好影响,别的杀人更不用说了。[4]
至于“顽劣”,这位祖父倒没有说错。陈独秀读私塾的少年时期,曾经捉弄过“阴阳先生”,直到现在,他的家乡还流传着他小时候“破除封建迷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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