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筑学权威梁思成早年与夫人林徽因一起赴美研究建筑绘画,探索用科学方法整修中国古建筑之路。1928年,梁思成回国后应东北大学之邀去沈阳创办了建筑系,任系主任和教授。1931年梁思成举家迁到北平,加入了中国营造学社,这是专门从事中国古代建筑研究的学术机构,他担任法式部主任,从此专心从事中国古代建筑的研究。1932年,梁思成在《蓟县独乐寺观音阁山门考》中提出:
保护之法,首须引起社会注意,使知建筑在文化上之价值,使知阁门在中国文化史上及中国建筑史上之价值,是为保护之治本办法。而此种之认识及觉悟,固非朝夕所能奏效,其根本乃在人民教育程度之提高,此是另一问题,非营造师一人所能为力。[36]
1964年,梁思成提出了维修历史建筑应以“整旧如旧”为原则的主张。他指出经过维修的古建筑在消除病害、恢复结构安全稳定、延长寿命的同时,要仍能保持其历史风貌,看去仍是一座古建筑,只是经过修缮后显得“老当益壮”而已,“修旧如旧,以求其真”。
阮仪三对修旧如旧的解释是,对于传统建筑,这个法则包括下列原则:能粘补加固的尽量粘补加固;能小修的不大修;尽量使用原有构件;以养护为主。对于传统街巷,旨在保持街区风貌的“原真性”。修旧如旧,其实就是一个原真性的问题。[37]
巴黎美术学院建筑学教授维奥勒·勒·杜克在1844年给巴黎圣母院做修复设计的时候,提出了“全面修复”古建筑的原则。1858年,又在他的《法国11—16世纪建筑词汇注释》的“修复”条目里提出,每座建筑物,或者建筑物的每个局部,都应当修复到它原有的风格,不仅在外表上要这样,在结构上也要这样。这种全面修复后来也被称为“风格修复”。维奥勒·勒·杜克从石材商人手里抢救了巴黎圣母院,但是他为追求风格的纯正统一,修理了它无数的创伤,补足了它所有的缺失,改造了它构造上的不合理之处,使它“焕然一新”,还加建了一个本来没有而他认为应该有的尖塔。结果,七百年的风雨沧桑从它身上消失了。有人惋惜地说,巴黎圣母院失去了诗意,成了国际博览会上的假古董。他还“设计”修复了皮埃尔丰城堡和卡尔卡松城堡的墙和塔。虽然从建筑师的眼光来看,他的工作很成功,但从文物保护角度看,他过于不尊重原物了。作为一位著名的建筑师,他没有能意识到,文物建筑的属性,首先是文物,其次才是建筑。[38]
在英国,针对甚嚣尘上的“风格性修复”,以普金和拉斯金为代表举起了“反修复”的大旗。拉斯金在他的《建筑的七盏明灯》中鲜明地表示:“在这件重要事件上,请让我们别再自欺欺人,就像不能使死人复活一样,建筑中曾经伟大或美丽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复原。我在前面坚持认为是整个建筑生命的东西,亦即只有工人的手和眼才能赋予的那种精神,永远也不会召回。在另一个世纪,也许会赋予另一种精神,那时就成了一幢新建筑;然而其他的手和思想是无法召唤和控制已逝的工人的精神的。”“那么让我们不再谈论修复。这件事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你可以像模仿尸体做人体模型一样,模仿一座建筑;就像你的建筑也可以拥有旧墙的外壳,但是这样做有什么优点我却既看不出,也不关心。然而旧建筑却给毁了,与变成一堆瓦砾或者化为一堆烂泥相比,被毁得更彻底、更无情。”(www.xing528.com)
1877年,莫里斯、拉斯金、红屋的设计者韦伯等社会知识精英共同创立了英国第一个古迹保护民居组织“古建筑保护协会”,不仅推动了广泛的保护运动在英国蓬勃展开,而且声势波及意大利等海外国家。在意大利,关于古迹保护的理论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甚至最终影响了国际性保护宪章的制定。1964年《国际古迹保护与修复宪章》为此规定:“修复过程是一个高度专业性的工作,其目的旨在保存和展示古迹的美学与历史价值,并以尊重原始材料和确凿文献为依据。一旦出现臆测,必须立即予以停止。此外,即使如此,任何不可避免的添加都必须与该建筑的构成有所区别,并且必须要有现代标记。”“各个时代为一古迹之建筑物所做的正当贡献必须予以尊重,因为修复的目的不是追求风格的统一。”后来,《奈良文件》也肯定并强调了文化多样性和文化遗产的多样性,作为人类发展的一个本质的方面,保护和增进我们这个世界文化与遗产的多样性应大力提倡,而且必须从原真性的原则出发,寻找各种文化对自己文化遗产保护的有效方法。
江南古镇的保护通常表述为修旧如旧的方法。2015年7月30日,东方早报记者专访阮仪三,当问及“古镇保护工作进行了三十余年,有怎样的变化”这个话题时,阮仪三举了一个反例说明目前一些古镇保护没有真正做到“修旧如旧”:“枫泾古镇,正中有三座桥,一看就是钢筋混凝土的,因为石头砌的拱和钢筋的不同,水泥可以做成任何形状。街边的窗格也是统一制造的,窗上没有榫头,一拉就会下来。包括屋顶,过去每户人家的屋顶都不一样,现在被建造得整齐划一。还有非常有水乡特色的水墙门,过去人们走水乡城镇从河滩进屋来,需要几层台阶进入,上了台阶有两间小房供看门人、听差、轿夫等人用。水墙门是水上建筑的重要特点,因为建造在水上所以特别漂亮,而且家家户户都不同,但他们都拆掉了。”[39]
真正做到“修旧如旧”实属不易。新闻媒体常常报道一些古建筑得到保护修复的消息,报道的文字表述常常有点滑稽:导语中说是贯彻“修旧如旧”的原则,将近结尾时却生动地描绘说:“雕梁画栋,油漆彩饰,金碧辉煌,修葺一新。”这样出发点的“旧”与落脚点的“新”反差太大。[40]
这方面,欧洲一些地方如意大利的保护举措值得我们深思。位于威尼斯的总督府博物馆群是向公众开放的一系列博物馆,其中的营造博物馆收藏着诸多总督府旧的建筑构件。总督府于1442年落成,以后几个世纪中,历经大火等灾难。19世纪中叶以后,总督府的建筑已颓败到岌岌可危的地步。自1876年开始,意大利政府设立了一笔基金,开始大规模整修工作,总督府内的公共管理机构一一迁出。当时就发现,底层正立面和上层廊柱中的一些柱子的柱头部分问题已很严重。整修中,有42个柱头由复制品替换,另外,建筑物正立面上的一些雕塑也由于损坏严重而原样置换。被替换的原件中,不少是14、15世纪的大师之作。所有这些被替换下来的建筑构件,一件件都完好保存在营造博物馆的几个大房间里,每件原件旁边还附有一张图说明它的原始位置,是哪一面的第几根柱上换下来的。[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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