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书的第一节里,我已略略的把各种新闻记者的区别述说一个大概。但也仅只一个大概而已,为求读者的明了起见,应得再把他们的职务较详细地叙述一下,这就是本书的唯一的目的了。
这里我们请先来叙述外勤记者与访员的区别。
所谓外勤记者,意思就是专司采访新闻之职的记者。不一定限于采访报馆所在地的新闻——即本地新闻,凡各大都会的特约通讯员,拍电员,各县市的地方通讯员,及战地(或其他临时事件)的新闻特派员,都可以称作外勤记者。不过对于本地的新闻,比较的注意一些,又因为一报馆总要求表现一报馆的特色,总要求新闻的真确与敏捷,以谋与同业间营业上竞争的胜利,所以于采访本地新闻的外勤记者,一报馆最少也得请上几位,如北京的几个著名的报馆则社长或经理,自己往往兼充采访新闻的记者,遇有珍贵而为外界不易探知的消息,便记载下来。此外北京的社会新闻,则又往往是征求来的,新闻稿的采用不是以人为限,这种应征的新闻记者,可说是临时的,除应得报馆给与的每则新闻的报酬以外,不受其他一切的拘束。
至于上海的报馆,则向来只知道剪裁外埠的报纸,或新闻社同性质的新闻的供给,除了外埠的特约通讯员之外,更无所谓外勤记者。所以如果你细心的把各种报纸比较着看,往往使你惊异地发觉他们大同小异,有时竟至完全相同!本埠的新闻,采用新闻社和访员的,外埠的新闻,剪裁外埠的报纸,这几乎是各报馆所一成不变的新闻编辑法!这种办法当然是不能取训的。近年来,上海的各报馆,如《申报》《新闻报》和《时事新报》等,都添设新闻采访部,聘用外勤记者数位,专司采访本地新闻之职,有必要时,也常派往外埠去采访特种新闻,但这也只是几家有钱的报馆能如是而已,几家穷的报馆常连茶役的薪水都发不出,那还有钱聘请外勤记者呢!所以上海有几家报馆,仍旧以新闻社和访员供给的新闻为唯一的新闻来源,欲求如别家报馆之敏捷的记载,那简直可说是望尘莫及了。
论理,一报馆新闻的来源,除了新闻社和访员之外,全赖外勤记者充分的供给,那么,外勤记者在报馆里,其地位似应超出于其他各社员以上,比评论记者和内勤记者尤为重要。则待遇问题,也应当比较的优越才对,方能使从事外勤记者的人,可以无室家生活之累,为新闻事业而牺牲一切,但是按诸实际,各报馆的对待外勤记者,不但没有优越的供应丰厚的报酬,甚且视其职务的地位,为隶属于某一部编辑之下的役使者,犹如军队里的副官一样,视为无足轻重。因为这种不平的待遇,所以有许多的新闻记者,不能为一种事业牺牲而求其发展,当他的职务为生活所压迫而工作的一只渡船。奔走所得,总不够一家的开支,于是有的忘却他本身的尊严,“社会之公人”的地位,而从事奔走于失意政客下野军阀之门,甘为其暂时的利用,不恤阿谀恭维,为他日升官的预备;有的则别谋一种兼职生活,如学校的教师,商店的广告员,书局的编辑员等等,这不但是外勤记者如此,凡是新闻记者,几乎无不是为了生活的压迫而不得不别谋营生的。中国新闻记者的生活既如此其不安定,那么,欲求中国新闻事业之发达,那还有丝毫可能性呢!(www.xing528.com)
外勤记者与访员,实在是性质相同的,外勤记者也可名之曰访事员;不过在上海,外勤记者与访员,的确有很大的区别,他们所处的地位与工作,可说是绝不相同。外勤记者是受雇于一报馆或一新闻社,而尽力所及去采访各种的新闻,新闻所从发生的区域和机关,是没有限定的,新闻的性质也是非常庞杂,不能规定的;而访员则不然,访员是占据了一个机关或一区地域,在这一机关(例如租界的临时法院)和一区域(例如闸北或南市)内,一日间所发生的新闻,全由该访员自行记述,分抄若干份,送给各报馆,而取得各报馆的稿费。在供给新闻于各报馆的一点上,有如新闻社,但这是个人的,没有新闻社那般组织罢了。其所记述的新闻,则大都属于火警盗贼奸拐等事,而记述的方法,又刻板不移,文词似通非通,事实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更谈不到记载的详尽确实,而报馆的编辑者又往往因为足不出户的关系,对于社会上一切鬼魅魍魉的黑幕,世态人情的变化,茫然不知,所以在访员们所供给的新闻里,最多只略略地加以审阅或修饰,甚至一字不易地便编入各版的新闻内。于是时常在报端发现不情不实的新闻,似是而非的新闻,欺骗大多数的读者。在混过一时间之后,社会上多数的读者,对此种颠倒错乱的新闻,渐感不信任,遂不得不于未读报纸之前,先在心里存了一种成见,就是读某种新闻,要用某种方法,而后始不受报纸的欺骗。这将使报纸的信用丧失到何种程度啊!这种恶化的现象,其造成的原因,当然不能完全归罪于访员之不忠实;报馆的经理与主笔,也得要同负相当的责任。譬如报馆之受一党一系的津贴,报馆的经理与主笔,与某方政局发生了关系,则这家报纸之带有色彩的为某方宣传,自然是不能免的事。所以有时候可以发现同一新闻,在两家报纸上披露,竟会绝端相反的。除了社会新闻及一般无关重要的新闻外,什么政治新闻,什么军事新闻,在这种有色彩的报纸上披露的,简直可说是绝对靠不住。这怎么不要使读者们对于报纸的信仰丧失尽净呢!至于报馆里的新闻记者,所以肯刊载这些不尽不实有时甚或适与事实相反的新闻,那完全因为生活关系,既受雇于报馆,当然不能不听命于经理或主笔,间接的便为一党一系的喉舌。处于这种地位的新闻记者,只可以算做为资本家服役的苦工,早就失却为“社会之公人”的尊严的人格了!这真是一件可以深致慨叹的事情!
外勤记者所采访的新闻,其性质我大致已说过,兹不赘述,访员所供给的新闻,不特为机关和地域所限,而且枯燥乏味,是非不明,且有常以披露新闻为要挟而诈欺取财者。在二三年以前,上海的各大报的内勤记者——即编辑者,信任这些访员的来稿,比什么都强,凡是访员每天所供给的新闻,大都是照样——一字不易地刊登。于是访员的气焰愈炽,贿赂公行。在某一区域内发生了某种罪恶的事,只要该区域内的访员肯纳贿,其新闻,就永不会发现于报纸上了。譬如上海的北市有许多流氓开设一个花会,诱人赌博,只要每天送多少钱给该区域内的访员,那访员就不将这新闻报告报馆,报馆里就没有方法可以晓得,报纸上就永远不会披露,官厅也无从得知而加以侦缉,那做花会赌博的主人也就明目张胆,可以行所无事了!又譬如在租界临时法院或华界法庭上打了官司,只要当事人肯化钱与该机关内的访员,访员就在许多盗贼奸拐钱债的讼案里抽去你一件讼案,那么第二天的报纸上就不会有你的大名在某一件讼案之内了。访员之得在上海盘踞一地域与一机关而包办新闻,这差不多已是上海自有新闻纸以来之积习,什么人都不能把这种恶势力打倒。其纳贿之标准,听说花会是每天“吃封禄”(即每天拿多少钱)的,讼案是以案情的大小论,每家报馆几元(譬如有十家报馆每家报馆五元,则即须送五十元于该访员,即可将新闻不送各报登载)。这样的卖买,也已做了许多年,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了。
最近上海各报馆编辑新闻的方法,都已革新了,对于访员的来稿,已不十分重视,将来这种陋习也许竟能铲除也未可知。这对于我国的新闻界——至少是对于上海的新闻界,我觉到实是一个必要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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