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 莎
这是高三第三次月考后的一个课间，班上一个女生小Q拿着数学卷来办公室找到李老师，指着试卷上最后一道计算题，理直气壮地说：“老师，这道题改错了，我明明做对了，但是你没有给我分数。”李老师当时一脸疑惑，但看了看小Q后，还是给她改了那道题，并在试卷上加了14分，这样小Q的数学总分就变成了120分。
后来，李老师走过来问我：“你们班小Q成绩怎么样？”
“前两次月考都挺好，年级前30名。”
他又问：“她人怎么样？”
“还不错，做语文科代表，做事还挺认真……”我很奇怪为什么李老师突然问我这些，“小Q怎么了？”
“我认为这个女生很不诚实。”接着，李老师把他的疑惑说了出来，“文科班的试卷本来就不多，才100多份，每次改完卷，我都会把每份试卷大致扫一眼，核对一遍，看有没有漏改的，等确定没有问题后我才会拆卷。可这几次月考，你们班的小Q总会拿着试卷来找我改分，要么说填空题改错了，要么说后面的大题漏改了，而且全年级就她一个人三番五次地出现过这种情况，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如果她真要较劲，我下次会在发卷之前把她的答卷先拍下来。”
我回想起，前两次月考统计分数时，小Q都说有好几科算错了分，有时是地理少4分，历史少6分，更离谱的是数学，每次都会少十几分。因为每次她来找我加分时，总是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好像的确是因为老师的疏忽才导致她失分，显得很有理的样子，再加上我觉得她平时挺乖，学习也挺认真，就相信了她。结果每次改完分后小Q的总分都比原来至少要高20分，她在年级的名次也跟着前进了好多位。其实，刚进高三的区调研考时小Q排年级75名，可这两次月考她的成绩突然冒上来，一下进步了40多名，我还真当是她学习努力水到渠成的结果。
这时，我记起第一次月考后，我在班会课上特别点到小Q的名字，表扬她进步很大，当时掌声稀稀拉拉的，好些同学表现出一幅很不屑的样子，我还猜想，是不是有人妒忌她。
直到有一天上午，我去高二年级找另一位老师时，发现我们班有三个女孩挤在那个老师的电脑前窃窃私语，还对着一张纸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看到我过去，她们连忙把那张纸收了，很紧张地看着我。“你们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问。她们只是说：“这节是体育课。老师，你等一下，我们还有一行就打完了，打印好了再给你看。”
我问清情况后，才知道这三个女生给我看的那张纸是一封投诉信，一封针对小Q三次月考后作弊修改分数的投诉信。“老师，我们不是故意不上课的，我们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大家之前还只是怀疑小Q有修改答案的嫌疑，但这两次发现她越发嚣张了，这对我们的努力不公平啊，好多同学都看不下去了，而且这样会让其他同学觉得，谁都可以通过舞弊来获得一个好名次，那考试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不敢告诉老师，怕你会认为我们惹是生非诋毁同学，所以就借王老师的电脑打印好给你看，这样你就认不出笔迹了，但老师你一定要查明真相，还大家一个公道。”其中一个女生把她的诉求说了出来，另外两个女生也表现得很激动。
原来，小Q每次考完数学后，得知自己分数不高，在老师讲评后就另外找一张新的试卷把正确的答案填上去，模仿老师的笔迹评改，剩下的大题就交给老师改，造成阅卷老师漏改的假象。其他科也有过类似的修改答案的现象。现在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知道小Q考后作弊，且对她明目张胆地找老师修改分数表示极大的愤怒。
我当即表扬了这三个女生：“你们都很有正义感，放心，我一定会很严肃地处理这件事，给大家一个说法的。”之后，让她们回操场去了。(www.xing528.com)
回到办公室里，我真有一股冲动，把小Q拉过来质问她？把小Q的家长约过来，和孩子面对面谈？还是在班上提醒学生一旦发现有同学舞弊，就来老师这里揭发？但我仔细一想，马上冷静了下来，这样做都不行！
小Q从高一分科后就在我的班，跟她相处近两年时间里，她给我的印象是很有礼貌、做事认真细致，平时学习也很努力，兴许是学习方法不够好，效率不高，每次考试成绩都与她的理想相去甚远，成绩一直在年级的中下游徘徊。我想，这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获取分数，说明她很在乎自己的分数，期望努力后能获得一个好成绩，以此来获得老师家长的认可和肯定。她现在的弄虚作假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挽回一点面子而已。于是，我断定，这个女孩自尊心非常强，内心一定很脆弱，怕受打击，怕失败。看来，我得谨慎处理，如果我现在找小Q聊这件事，也许她不但不会承认，万一心理受了刺激可能还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我想，那我就故意装糊涂，不找小Q谈话，甚至不能让她看出我对她有任何的怀疑。
下午，我在电话里和小Q的妈妈聊了孩子的一些情况，当然没有点明小Q作弊这件事。她妈妈说，小Q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从小学习就很好，家人都希望她能靠上重点大学，所以平时女儿没考好，他们都会责备她，有时还会数落她不争气。原来，小Q的家长对她的期望值很高，她考试成绩不好，回家没法和父母交代。也许这就是小Q三番五次修改答案的原因。我只得开导她妈妈：“小Q平时表现都不错，到了高三，她自己的心理负担也很重，你们关心孩子的学习之余，更要关注她的心理，不要给她太大压力，让她轻松备考，其实心理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她妈妈也表示会听取老师的意见，多关心孩子，给她一定的自由空间。最后，我还叮嘱小Q妈妈：“周末小孩回家一定要多鼓励她。”
晚自习的时候，我回到教室，跟同学们说：“最近在理科班出现了一种不好的现象（我故意捏造说是理科班的），有个别同学为了获得一个好看的分数，擅自修改答案，找老师改分数。我相信我们9班同学一定不会出现这种不诚信的行为。”这时，讲台下又是一片唏嘘声，我示意大家保持安静，“高三的同学，每个人都很在乎自己的成绩，但请大家更要在乎自己的人品。为了自我监督和互相信任，我们今天要举行一个‘挂牌仪式’，那就是——‘诚信考试，诚信做人’，这块牌就挂在我们黑板的左边，以后的测试，我们都不需要老师监考。考试前，同学们都抬头看看这块牌，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诚信做人。这就是我们无形的‘诚信考试承诺书’，大家觉得怎么样？”“好，同意！”“就这么办！”同学们都热烈地鼓掌，其中也包括小Q。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跟着大家拍手，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后来我仍旧没有找小Q谈心，只是每次见到她，我仍然很主动地和她打招呼，朝她微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收作业交过来的时候，我会故意问她最近的学习情况，问她的备考心理，有时还会给她一杯热豆浆或一点小零食。她每次都很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老师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啦，我下次考不好会对不起老师的。”“没关系，你只要对得起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我拍拍她的肩膀，她很高兴地走了。
1月的市调研考过去了，她的成绩仍然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寒假的前一周，她到办公室主动跟我说：“老师，这次调研考我没考好，真的退步了，不过我爸妈也没有说我，还给我买了一大堆吃的，让我放松呢。”我照旧拍拍她的肩膀：“寒假好好复习，争取开学考考好啊，加油。”接下来的几次大考过后，小Q真的没有再来办公室改分数，我也没有听到其他同学对她的投诉了，而且更可喜的是，听其他老师说，我们班的考风考纪非常好，都可以不需要老师监考。
高考前离校的那天，我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老师，谢谢，高考我会努力的。”一看笔迹，就知道是小Q写的。
其实，面对小Q这样心理脆弱的女孩，面对面的说教说不定还不能彻底解决问题，硬性逼供就更不可取。我想，装糊涂也许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这样既给了她应有的尊重，保护了她的自尊心，也很自然地给了她一个台阶，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高考过后，我好几次回到五楼原高三（9）班的教室，黑板旁边，写着“诚信考试，诚信做人”几个大字的那块牌仍然静静地挂在那里，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彰显着它特有的威严。事实证明，一个简短的“挂牌仪式”，一个无形的“诚信考试承诺书”，在我们高三（9）班比任何规定条款都有用，这个简单的方法明确了学生的“考试纪律意识”，也唤醒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尊严感和正义感。我想，班规班约固然重要，但这些硬性的条条框框教育有时也需要艺术的辅助和支撑。我们面对的毕竟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大多内心单纯、心理脆弱，有时经不起我们强硬的班级“法规”的处理，这就要求我们在实施过程中严格把握好教育的尺度，否则会产生很多负面效应。因此，我们在管理、教育学生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唤醒他们内在的意识，只有当学生真正感受到诚信考试的可贵和弄虚作假的恶劣，他们内心追求真、追求善的正能量才会被激发，才会被传递。
班级“法规”的教育是强有力的，但只有经过艺术处理的“法规”才会真正走进学生的内心，让他们欣然接受，其效果的呈现也往往会好得出乎我们的意料。
也许，小Q也许知道我其实很清楚她的所作所为，但我仍然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冲动地去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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