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学校举办运动会,我班女子100m短跑的热门夺冠选手小妍,在全班同学热切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决赛赛道的起点。可是就在枪声响起、其他选手都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的那一刻,小妍却突然捂着肚子停下来,弃跑了。还没等刚鼓足气准备加油呐喊的同学们反应过来,小妍便已独自走出运动场离开了大家的视线。我赶紧一边派一个女生去找小妍,一边安抚失望之极的观众们。按道理说,小妍已经进了决赛,即使是不舒服,哪怕她一步步地走去终点,她都会有名次,我们班也能获得加分。照我对小妍的了解,这恐怕不是因为身体问题,而是心理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周末的周记,小妍用一千多字记录下了她从预赛到决赛的心路历程,不断地控诉那些告诉她“你可以的”“记得拿第一回来”甚至给她鼓劲打气的同学,她觉得他们“烦死了”,自己被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此外,她的悲观主义“一触即发”:一边抱怨同学给她施加压力,一边又责怪同学们对她关爱不够——初赛时没人给她递水、跑步中途给她打气、在终点拥抱她,总之,她觉得全世界都不懂她,让她很崩溃。发泄了一大轮之后,她在结尾写道:“没人懂我的心,我该向谁倾诉,伤心泪又该洒向何方?”
我看完之后,首先感到的是哭笑不得。很明显,小妍周记里反映出来的思想是自相矛盾的——又想得到鼓励和关注又怕别人真的付诸行动,而且她所写的也不符合事实——我明明看到她检录之前才接过同学递去的水,也明明听到搀扶组的同学问她需不需要去终点等她时她拒绝了。说到底,是因为小妍这孩子原本心理承受能力就比较弱,常常一点儿小事她也觉得天要塌下来。其次,我本人一个向“女汉子”看齐的班主任,看到小妍这种表现就越想越来气——这算哪门子的运动员啊?区区一百米就紧张成这样,明明自己心理素质不过关还怪罪到其他同学头上,亏同学们都那么卖力地为你打气呢。再说了,咱班本来可以多一项积分,现在啥都没了,你倒好,还怪起全世界来了。
我真想借此在她周记本上用长篇大论教育她一番的,但理智告诉我,这是行不通的。像小妍这种自小就比较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柔弱而敏感的性格也不是我“训一训”这一时半儿就能改变的。我若对她表现出不满和强势的话,她必定不能接受,那只会徒增她的痛苦罢了,也许还不如好好安抚来得有效。(www.xing528.com)
于是乎,明明就“很不能理解”的我,唯有违背初衷——耐着性子,边想象自己是拯救人间的天使、或是温柔善良的知心大姐姐,边在她周记本上写道:“抱抱,小妍辛苦了,我能理解你。”写罢,我觉得还没到位,为了表达我对她情绪的关注和确实能“理解”的真诚,我还灵机一动地在她那“伤心泪”三个字下划线,横线下方画了个小瓶子,以表示接她的“泪”。看着这一个孤零零的小瓶子,我感觉还不足以表达全班同学一直以来对她的关爱,我便一口气在后面画了若干个小瓶子(我的理想状态是画够全班人数56个,可惜篇幅有限),最后我还附上一句话“啦啦啦,我们都是甘愿听你倾诉、接纳你眼泪的小瓶子~~”,才满意地签上批改日期。合起小妍周记本的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头上多了一个光环,身旁多了两片洁白的羽翼——变成了天使。
你别说,我这“天使”举动还真灵验:下一次周记本收上来的时候,我居然看到小妍的回复——笑脸。虽然那幅笑脸在我看来未免有些“厚颜无耻”,但看到她在笑脸旁写的话,我便释怀了。她是这样写的:“哈哈,罗老师真可爱。没想到您还这么有耐心画那么多笔墨安慰我。我现在想通了:当初是我自己太脆弱了,心态没调整好,也没好好把握这个为班争光的机会。明明同学们赛前那么关心我,我还曲解了他们的好意,我应该向大家道歉。”她还写道:“好在有周记本可以给我发泄,也好在有您这位好老师听我倾诉,不然万一我当时忍不住……那就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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