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选自《韩非子》第三十七篇《难二》,题目为编者所加。“刑当”,是指君主施行的惩罚应该与罪行相符合。韩非子认为,只有实际惩罚与所犯罪行相符合,才能真正使民众敬畏,从而实现法治的顺利推行。
【原文】
景公过晏子曰①:“子宫小②,近市③,请徙子家豫章之圃④。”
晏子再拜而辞曰⑤:“且婴家贫,待市食⑥,而朝暮趋之⑦,不可以远。”
景公笑曰:“子家习市⑧,识贵贱乎⑨?”是时景公繁于刑⑩。
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⑪。”
景公曰:“何故?”
对曰:“刑多也。”
景公造然变色曰⑫:“寡人其暴乎⑬!”于是损刑五⑭。(选自陈奇猷《韩非子集释》卷第十五《难二》)
【注释】
①景公,齐景公,原名姜杵臼,春秋时期齐国国君,在位时有名相晏婴辅政。过,拜访。晏子,即晏婴,齐国大夫,曾仕灵公、庄公、景公三世,是春秋后期一位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②子,古代对男子的尊称。宫,住宅。③市,集市。④徙,搬迁。圃(pǔ),园子。⑤再拜,拜两次。辞,辞谢。⑥待,依靠。⑦趋,奔走。⑧习,熟悉。⑨识,知道。⑩繁,繁多。刑,刑罚。⑪踊,古代受过砍脚之刑的人所穿的鞋。屦(jù),古代用麻、葛制成的一种鞋。⑫造然,惊讶的样子。造,通“戚”,据太田方说。⑬其,助词,表示揣测、反诘、命令、劝勉等。暴,残暴。⑭损,减少。
【品读】(www.xing528.com)
齐景公,名杵臼,姜姓齐国第二十五代君主,在位五十八年,是齐国执政时间最长的国君之一。作为一代君主,齐景公对老祖宗称霸的往事非常感兴趣,始终梦想着能再现齐桓公的霸业。正是由于有了这种抱负,他早年非常勤政,善于纳谏,关心臣民。当时齐国国势能够从大臣专权的阴霾中渐渐恢复,任用晏婴为相国便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所以齐景公对于晏婴的言论颇为重视。于是,晏婴往往会见机行事,以小中见大的方式积极进谏,让齐国存在种种隐患的政治问题消弭于无形。本文中君臣之间关于搬家的话题便是如此。
齐景公体恤功臣,让晏婴搬迁到环境好一些的地方居住,晏婴感谢了君主的好意,却以方便赶集为由婉言谢绝,这就将话题由搬家转到了集市。于是景公随口问起物价,不料,晏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居然以“踊贵而屦贱”应答。景公没有反应过来,自然会问原因,晏婴很坦率地说因为刑罚繁多。于是,景公幡然醒悟,下令取消了五种刑罚。当我们回过头来重新审视,便会发现这次对话从内容到次序,都在晏婴的掌控之中,既是有意为之却又不着痕迹,一切显得顺理成章。这场对话虽然不能说完美,但称其为一次成功的进谏范例似乎并不过分。然而,韩非子却对齐国君臣间的这次对话颇有微词,这又是为什么呢?
草鞋
在韩非子看来,晏子想借“踊贵”来劝说景公不要多用刑罚,这个目的本身就是错的。对于刑罚来说,关键在于恰当,而数量上的多或少并没有任何关系。身为大臣的晏婴没有抓住这一点,却以用刑太多劝说景公,这就是他的过错,而他犯错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不懂“法术”。如果刑罚不当,打了败仗被杀掉的人虽然成百上千,但士卒还是会败逃不止;如果刑罚不当,哪怕治理祸乱的措施用得再多,奸邪行为还是不能尽除。晏子不去考察景公的刑罚是否用得恰当,却拿刑罚太多劝说景公,简直是荒唐。大家都知道爱惜茅草便会损害庄稼,但宽容盗贼将会伤害良民的道理并非人人都懂。所以,韩非子认为,齐景公减轻刑罚、实行宽惠的行为无异于姑息养奸,结果必然会伤害那些善良、无辜的百姓。
事实上,在批评晏婴错误的同时,韩非子已经道明了自己对于刑罚的态度:刑罚应必不可少,刑罚要按罪量刑,刑罚须落到实处。只要抓住这三点即可,此外皆无关紧要。
【扩展阅读】
导言:韩非子对晏婴的批评,使我们从理论上理解了刑罚恰当的意义,而“子皋为狱吏”的故事,则使我们实实在在地看到了按照律令执法的崇高、公平,以及在民众心目中产生的正面影响。
子皋为狱吏
孔子相卫,弟子子皋为狱吏,刖人足,所跀者守门。
人有恶孔子于卫君者,曰:“尼欲作乱。”卫君欲执孔子。孔子走,弟子皆逃。子皋从出门,跀危引之而逃之门下室中,吏追不得。
夜半,子皋问跀危曰:“吾不能亏主之法令而亲跀子之足,是子报仇之时也,而子何故乃肯逃我?我何以得此于子?”
跀危曰:“吾断足也,固吾罪当之,不可奈何。然方公之狱治臣也,公倾侧法令,先后臣以言,欲臣之免也甚,而臣知之。及狱决罪定,公憱然不悦,形于颜色,臣见又知之。非私臣而然也,夫天性仁心固然也。此臣之所以悦而德公也。”(选自陈奇猷《韩非子集释》卷第十二《外储说左下》,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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