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选自《韩非子》第三十二篇《外储说左上》,题目为编者所加。“文学”在先秦时代泛指文章、文化和学术等内容。韩非子的法家思想认为,理想社会中只需要农民和士兵就行了,所谓的“文学”之士非但不能替君主出力,而且还会成为影响国家发展和社会稳定的不利因素。
【原文】
古代农具
王登为中牟令①,上言于襄主曰②:“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己者,其身甚修③,其学甚博④,君何不举之⑤?”
主曰:“子见之⑥,我将为中大夫⑦。”
相室谏曰⑧:“中大夫,晋重列也⑨。今无功而受,非晋臣之意⑩。君其耳而未之目邪⑪!”
襄主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⑫,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绝无已也⑬。”
王登一日而见二中大夫,予之田宅⑭。中牟之人弃其田耘⑮、卖宅圃而随文学者⑯,邑之半⑰。(选自陈奇猷《韩非子集释》卷第十一《外储说左上》)
【注释】
①王当为“壬”,通“任”。令,县令。②上,向上。言,进言。襄主,即赵襄子,战国时期赵国国君。③身,品行。修,美好。④学,学识。博,渊博。⑤举,任用。⑥见,使……来拜见。⑦“我将为中大夫”,当为“我将以为中大夫”。据王先谦说。⑧相室,相国。⑨重列,重要的职位。⑩臣,任用臣子。意,本意。⑪其,助词,表示揣测。耳,用耳朵听。目,用眼睛看。邪(yé),疑问词,通“耶”。⑫取,选用。⑬人,君主。绝,尽。已,停止。⑭予,给予。田,土地。宅,房屋。⑮田耘,耕田除草。⑯圃,菜园。随,追随。文学,文章学术。⑰邑,城邑。
【品读】
我们往往会很感性地认为韩非子在这里批评的是人——任登和赵襄子,而忽略他在更深层面上对“文学”的诟病。韩非子对中牟令任登看重“文学之士”的做法非常抵触,而赵襄子采纳了任登的建议,因此他对赵襄子的行为同样予以否定。否定的原因很简单,由于君主的错误导向,致使中牟境内有一半人抛弃本业去学习“文学”。很明显,这些人之所以改行,并不是因为真正喜欢,只不过是顺着君主的喜好去极力追逐个人利益而已。
先秦时代所说的“文学”,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它涵盖了文章、学术等多方面的内容。韩非子在本文所说的“文学”,主要是针对儒家而言,因为儒家学派在春秋时期就已经明确有了“孔门四科”的说法,而“文学”就属于其中之一。(www.xing528.com)
在韩非子看来,利益所在的地方,就是民众奔赴的方向,只要彰显荣耀,士人必定会拼死奋斗。如果对不符合法令的功劳进行赏赐,君主就无法从臣下那里得到利益;如果对不符合法令的名誉加以赞赏,士人就会一味地追求名誉而不去顺从君主。而这样的结果和韩非子的“法术”思想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事实上,赵襄子重用中章和胥己的做法正是走向了法家理论的反面。
韩非子心目中的国家,是以君主独裁为核心的专制体制,整个国家呈现出一个金字塔型权力结构。君主高高在上,统揽大权,他通过运用“法术”,以奖赏、惩罚两种具体手段管理臣子,然后层层统辖,最后再由基层官吏直接负责管理百姓。在韩非子的理论体系中,根本容不得臣下脱离君主的有效掌控,所以他主张对威胁到君主统治的任何事物都必须无条件清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很不幸,“文学”就异常醒目地排在他无法容忍的名单之中。
韩非子说:“居学之士,国无事不用力,有难不被甲,礼之则惰修耕战之功,不礼则周主上之法。国安则尊显,危则为屈公之威,人主奚得于居学之士哉?”(《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他认为,那些隐居而从事文章学术的人,在和平时期不肯耕田出力却能够尊贵显赫,国家有难时不仅不愿披甲打仗,甚至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牺牲国家利益。如果君主敬重这种人,就会使那些守法的民众失去努力耕战的动力;但是,如果不敬重这种人,他们就会影响到君主的统治。所以,韩非子认为,这些从事“文学”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将其一律禁绝才是国家的幸事!
【扩展阅读】
导言:韩非子借赵襄子敬重“文学”之士,严重影响了中牟安定局面的故事,以及中山国君显扬隐士、尊崇学者,最终导致兵弱国贫的故事,就是要向君主传递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唯有遵循法家思想,奖励耕战,才是富国强兵的真正途径,至于其他各家的学说,全是瞎扯。在赵伐中山的战争中,赵国大臣李疵的见解,正是韩非子借助史实对自己这一理论的佐证。
弱 贫
赵主父使李疵视中山可攻不也。还报曰:“中山可伐也。君不亟伐,将后齐、燕。”
主父曰:“何故可攻?”
李疵对曰:“其君见好岩穴之士,所倾盖与车以见穷闾陋巷之士以十数,伉礼下布衣之士以百数矣。”
君曰:“以子言论,是贤君也,安可攻?”
疵曰:“不然。夫好显岩穴之士而朝之,则战士怠于行阵;上尊学者,下士居朝,则农夫惰于田。战士怠于行阵者,则兵弱也;农夫惰于田者,则国贫也。兵弱于敌、国贫于内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伐之不亦可乎?”
主父曰:“善。”举兵而伐中山,遂灭也。(选自陈奇猷《韩非子集释》卷第十一《外储说左上》,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