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文选自《韩非子》第二十一篇《喻老》,题目为编者所加。“见小”借箕子通过象牙筷子准确预测出君主生活的由俭入奢,终将导致国家灭亡的故事,强调了关注事物发展中萌芽状态的重要性。
【原文】
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①,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②,必将犀玉之杯③;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④,必旄象豹胎⑤;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⑥,则锦衣九重⑦,广室高台⑧。吾畏其卒⑨,故怖其始。居五年⑩,纣为肉圃⑪,设炮烙⑫,登糟邱⑬,临酒池⑭,纣遂以亡⑮。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故曰:“见小曰明。”(选自陈奇猷《韩非子集释》卷第七《喻老》)
犀角杯
【注释】
①昔者,从前。纣(Zhòu),即商纣王,商代最后一位君主,相传为暴君。象,象牙。箸(zhù),筷子。箕子,名胥余,商纣王时任太师,后被封为子爵,封地在箕(今山西省太谷县东北)地,故称箕子。怖,当为“悕(xī)”,因悲伤而哭泣。②加,放在……上。(xíng),古代盛羹的小鼎,两耳三足,有盖。③将,使用。犀,犀牛角。玉,玉石。④羹(gēng),本指黏稠的浓汤,这里指食用羹汤。菽(shū)藿(huò),泛指粗劣的食物。菽,豆类的总称。藿,豆类植物的叶子。⑤旄(máo),牦牛。象,大象。豹,豹子。胎,胎盘。⑥衣(yì),穿。短,当为“裋(shù)”,粗布衣服。据陈奇猷说。褐,粗布衣服。食,吃饭。⑦锦衣,华美的衣服。九,泛指,形容数量之多。重,层。⑧室,房屋。台,高台。⑨卒,结局。⑩居,经过。⑪圃,园林。⑫炮(páo)烙(luò),本义为烤肉的器具,后来演变为刑具。⑬糟,酒糟。邱,通“丘”,小山。⑭临,靠近。池,池塘。⑮亡,灭亡。
【品读】
与《解老》篇相似,《喻老》篇也是韩非子针对《老子》中的某些篇章做出解释和举例,以阐发其含义。但是,韩非子并非是全盘接受《老子》思想,他对《老子》进行的解读,带有明显的韩氏色彩。为阐释《老子》中的“见小曰明”,韩非子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商朝的故事:
当初商纣王开始使用象牙筷子的时候,箕子非常担忧并为此而哭泣。对于箕子的做法,或许有人认为他做得过了。本来嘛,作为一国之君,用一双象牙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呀?有必要担忧哭泣吗?简直就是杞人忧天嘛!但是作为商朝的肱股之臣,箕子的见识必然有他的独到之处。让我们先看看他的思路:拿着象牙筷子,就一定不会在陶制器皿里使用,因为从人的正常心理出发,两者反差太大根本不般配,将它们搭配在一起使用,纯粹就是个笑话!普通人都无法做到,富有一国的君主又不是圣人,当然更是接受不了。所以箕子认为纣王一定会抛弃陶具,使用犀角杯或玉石杯来配合象牙筷。一旦用上了象牙筷、玉石杯,就一定不会用它们去吃粗陋的饭食,原因同样很简单——不般配!所以纣王一定要去吃世间难得的佳肴,因为只有那些珍稀的美味,才够资格配得上如此贵重的器皿。当然,吃着龙肝凤髓、美味佳肴,也就一定不会再满足于去穿那些粗布衣服,不会再住以前的茅草房屋,君主的视线必然会驻留在华美的服饰上,必然要住宽敞明亮的宫殿、楼阁。(www.xing528.com)
世间之事,必有因果。事物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就看人们能不能发现。正是基于烛幽洞微的智慧和悲天悯人的情怀,箕子从食、衣、住三个方面步步推进,预测到了事态逐渐发展的严重性,所以,他才会因为纣王用上了象牙筷子而深怀忧虑。过了五年,商纣王便营造了肉林,设置了炮烙,登上酒糟山,俯临美酒池,穷奢极欲,无所不为。纣王因此丧身,商朝也就此亡国。
箕子仅仅通过象牙筷子,就能敏锐地预知天下即将出现的祸乱,这就是韩非子对于《老子》“见小曰明”的理解和解读。这里的“小”,便是事物的萌芽状态。和老子一样,韩非子对于“小”始终都很重视,但老子主张从哲学的层面上把问题看清楚,在实践操作中透出一种消极、出世的倾向;而韩非子却不同,他对“小”的关注,是在强烈的积极入世精神驱动下去进行的,这在《韩非子》一书中表现得非常明显,例如用以纠正六种社会观念的《六反》、列举可能导致亡国的四十七种现象的《亡征》、从八个方面归纳治国“法术”的《八经》,以及批判扰乱社会的五种势力的《五蠹》等等,无不以“小”的关注与前瞻性眼光,深刻、细致,又富有针对性地剖析了国家政治生活中存在的诸多问题。
韩非子能够做到将一个整体逐层细化,在熟知普遍联系规律的基础上,对单个事物的发展状态予以深入观察和准确把握。同时,他又能将细化了的各方面内容完整结合起来,纳入其“法术”思想的整体结构,既关注整体,又兼顾部分,既能化整为零,又能聚零为整,这就决定了韩非子理论具有实践操作的可能性,而不是以一个笼统、宏大的框架形式仅仅存在于其思想体系的设计之中。
【扩展阅读】
导言:箕子透过象牙筷子预见了纣王走向荒淫无道的趋势,而屠牛吐则通过卖肉的经验预测了齐王女儿的相貌。虽然两者面对的事件大小有别,但却都是从自己身边极其微小的事物出发,准确地推测出了最终的结果。
以屠知女
齐王厚送女,欲妻屠牛吐,屠牛吐辞以疾。其友曰:“子终死腥臭之肆而已乎?何为辞之?”吐应之曰:“其女丑。”其友曰:“子何以知之?”吐曰:“以吾屠知之。”其友曰:“何谓也?”吐曰:“吾肉善,如量而去,苦少耳;吾肉不善,虽以他附益之,尚犹贾不售。今厚送子,子丑故耳。”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