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忆：童年的漫长与贫寒

□荣荣

记得苏联有一位作家某次讲到他的母亲，说有一天早晨，他八十多岁的老母突然失声痛哭。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梦见一个小姑娘赤脚在雪地上捡拾用于烤火取暖的碎煤，白雪上那黑的煤看上去是那么触目惊心……她是在为那小姑娘哭泣。那小姑娘就是她童年时的母亲。由此，那作家说，一个人的童年永远不会过去，它将追随人一辈子我相信他说的话。

我的童年是在江北度过的，那时的江北与今天高楼林立、马路宽阔的新江北自然大不相同。我的家就在现在的三院附近，屋前屋后都有小河与池塘，一邻居大爷还在屋旁开了一小块地专种棉花，细想起来，真还有那么一点田园风光呢。只是屋子后门口对着的那河与隔壁墙门旁叫方家槽的池塘，至今想起来还令我心有余悸。那时家家孩子多，大人顾不过来，便常有小孩子落水，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我也曾滑进河里去过，幸好自己挣扎出来了，我一个哥哥也掉进过池塘，差点没命，幸亏蒙一邻居大哥及时相救。事后他说的一句与落水有关的话令我印象很深，他说落水后，只想往有亮光的地方扑腾，而池塘底恰好是明晃晃的，于是越折腾越往水底钻……

那河与池塘在我还未成年时，都已填了盖新村了。但是，它们并没有真正消失，我有时还会在梦里见到它们，那总是些心里有事的夜晚，我偶尔会在那河边或水池旁徘徊，内心里怀着一种对水的恐惧……

有一个地方对于童年的我永远有一份神秘，那就是“五层楼”了。(www.xing528.com)

那楼大概是当时的宁波除了天封塔外的最高建筑了吧？“五层楼”也因此成了江北人心目中的一个地名和标志建筑。前几年听人说起，解放前那楼里住的都是小姐，专门接待那些沿江停泊的码头水手，这是后话。反正，对于住在低矮潮湿的平房里，每当雨季来临，木家具上面都会长出霉毛，而心情也会郁闷得像发芽的土豆的童年的我来说，“五层楼”的漂亮和气派是用来仰望的。记得有一次我大着胆子偷偷地上去想看个究竟，当我的手摸着那被时光打磨得有些油漆剥落但又闪着暗光的木扶梯，望着同样年代久远的红漆地板，曾细细地思忖过住在楼里的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与我们有什么不同的问题。

那“五层楼”后来连续几次失火，在被拆除前的那一两年，三楼以上已不住人了。传说中，人们总把那几场火说得有些邪乎，这也难怪，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失火，是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记得几年前在一次长途旅行中打盹，我竟梦了几次火灾中我曾亲眼目睹过的一次，只见浓烟滚滚，干燥的地板在火中啪啪叫喊，让我的呼吸都感到窘迫，醒来才发觉，原来邻座是个烟鬼……

我的贫寒的童年是与破烂的江北连在一起的。现在，变得漂亮了的江北仿佛反与我无缘了：我的工作单位在海曙，住在江东。但，如果把宁波这地方放大的话，江北才是我的老家，这也能很好地解释今天的我对江北的那种惦记之情。只是江北啊江北，原谅我一次次梦见你的老旧模样吧。童年真的很漫长，怀想起来，对童年的江北和我的童年时代，我还应怀着一份感激呢，是童年的生活奠定了我安贫乐道、容易满足的个性，我对自己童年的那份黯然神伤，也是对今天相对安定富足生活的快乐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