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2007年元旦,我们江北文友在贝家巷寻找弄堂里的童趣。当时,天下着蒙蒙细雨,我们在小巷里徘徊,走着走着,戴望舒的《雨巷》忽映眼前:“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这是诗人写江南雨巷的诗,若有油纸伞,有丁香,那不就是我现在走的贝家巷吗?
在宁波,那马路后面的弄堂,就像是一张精细纺织的细密的网,阡陌纵横。有的像迷宫,与调皮的孩子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有的又像多米诺骨牌,由第一块跌倒的骨牌指引着顺势而行。我从人民路走进弄堂,走进叫贝家巷的弄堂,迷宫抑或多米诺骨牌的气息就漫了过来。这是一种很缠绵的气息,它泅染了我的记忆。屠宅在贝家巷23号,在弄堂中间,古宅的大门边钉有两块牌子,上面大的一块书写“屠宅”两字,下面一块则是“杜宅,建于1934年”,显然是分不清主人的姓氏。而里面的居民告诉这是“屠宅”。
屠宅是一座十分典型的石库门建筑。说起石库门,人们总会想到上海的石库门,其实宁波开埠比上海早,宁波的石库门名气不大,但和上海的石库门一样历史悠久,建筑精美。据有关史料介绍,作为中西文化合璧的建筑,宁波近代民居石库门产生于19世纪中期,20世纪20年代趋于鼎盛,那年代一半以上的宁波民居样式是石库门。“屠宅”便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据说其主人曾是黑白牙膏厂的老板。
“皇家库门有来头,石头库门百姓楼。苍苍白发老宁波,哪个不曾楼上走”。这首曾经流传于江北岸一带的民谣,正是对屠宅那样的石库门建筑大众化的真实写照。
走进前厅,显然这个大厅已经破落了,成了干草地房和杂货间,内有几只家鸡点点走动,还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游戏。但木窗扇门以及柱梁斗拱依旧古色古香,抬头望见瓦当滴水,上面的梅花纹样表现出一片原本就有的祥和氛围。再往旁走,有几户人家,只是昔日的客房变成了厨房,这里虽然被改建了许多,但大体格局还未变。穿过幽静的庭院,宅院里的人家并不反感造访者,反而有如视而不见,只有两三个玩耍的孩童用好奇的眼睛追视着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童年,我的童年就住在这样一个小巷里的石库门房子里。
记得儿时夏天的傍晚,各家都要生煤球炉做饭.那时的人,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能用上现在人家少不了的脱排油烟机。那种油烟气味,在那时,多少是好日子的感觉,令人亲切。孩子常常在弄堂里穿过,每个门牌号头里的灶披间飘出来的油烟气味,和几家人家的小菜互相融合,串味,是知根知底的。宁波人家,总归有海鲜的咸腥气味和臭烘烘的味道,有“坐月子”的女人家,那家的灶披间多是鸡汤和蹄髈汤的气味,就觉得补。种种菜香传入孩子的鼻子,不由得勾起了他的馋虫,煤球炉的烟雾在小巷里流淌,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www.xing528.com)
那时的我,不如现在一般的孩子,没有这么多的课业的压力,也不像现在的公寓房里的人老死不相往来。邻里的孩子们都相熟,自然而然地成为玩伴。那时的孩子有着太多的空余时间,一放学就将书包往地上一丢,开始做各种游戏。记忆中的儿时游戏几乎都是集体游戏,没有三五个人玩不起来。
像捉迷藏、丢沙包、逃捉、“老狼老狼几点了……”、“丢、丢、丢,丢手绢……”,这就是最常见的几个集体游戏。女孩子们的游戏像跳皮筋、跳房子、踢毽子、跨大步等,一般男孩们是不屑于参与的。那时候翻看女孩子的书包,总能从里面拎出由无数根橡皮筋结成的一根长长的皮筋来;而她们跳起皮筋来的花样也是一套套的,一般还都配着童谣,比如:“小皮球,小小来,麻栗子开花二十一,廿五、六,廿五、七,廿八廿九三十一……”“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女孩们三五成群地蹦着跳着,在一根充满韧性和弹性的绳子上变换着无穷的花样。开始玩之前,女孩子们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分成两组,一组跳皮筋,一组撑皮筋。撑皮筋的一组总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将跳皮筋的一顶点的差错都看在眼里。跳皮筋的亦常常嘀咕撑皮筋的一组挑了两个个子最高的,随便一举手皮筋就比人家高出了三分之一,坚决耍求换人。于是就有“你赖皮了,我跳得最好”之类的吵嘴。跳橡皮筋的女孩多半都是灵秀的,因为经常这样运动(有时脚还要“飞”到头顶之上)所以多数身材都不错。那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多的“小胖墩”。长大之后,女孩子们童年的回忆中,可能还会有很多关于橡皮筋的往事.它们就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串在记忆的木棍上,咬一口都回味无穷。
我的奶奶搬了一张小竹椅坐在自家的门前,一边看着我们这些孩子们游戏,一边用两根冰凉的钢针织一团温暖的绒线。一对钢针两头削尖冰冷萧索,一旦与一条柔软的绒线纠缠在一起,即时柔能克刚。两支针若即若离,欲迎还拒之际,织出儿辈与孙辈身上的冬衣。我母亲做好了晚饭,奶奶便叫我囡囡,天暗了,归家了,吃晚饭了。”而我早就一蹦一跳跑到了小巷深处,有时奶奶叫得急了,我就调皮了,故意装听不见,在小巷里跟奶奶玩起了捉迷藏。
吃完晚饭的夏夜是弄堂里最为热闹的时候,石库门里的生活就延伸到小巷里了。老人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将竹筐放在膝盖上,剥完了,就将毛豆娜子倒进家常的白瓷碗里,雪白的碗里托了满满一碗晶莹碧绿的豆瓢,一不留神,稍稍动一动,豆粒就会从碗壁上滑落下来,滚落到哪个角落里,被孩子们捡起来扔了玩。邻里之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拉着家常,时间在这一刻走得温馨而缓慢……还有男人们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生活就从门里蔓延出来,摊到了弄堂。
最大的石库门到现在也成了“七十二家房客”的舞台,我眼前的屠宅至少已经有80多年的历史,这里的沧海桑田,人世变迁岂止是一代。这不,一个老太说:“屠家的一个儿子前几年回来了一趟,看看老宅子,还拍了不少照片。”听罢此言,我不知他用来自己怀旧的呢,还是带回去让他的长辈怀念故居。看来物是人非,只有那斑驳陆离的老屋,静观着红尘滚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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