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
石库门住宅是上海旧式里弄住宅的典型样式,就外立面而言,建筑没有开口,有点像仓库,加之以石为枢,显其坚固。作家王安忆在小说《长恨歌》中对此有过这样的描述:”之所以称之为石库门,其中包含了这个宅子尊贵的意思。这些住宅主人虽然接触西方建筑文化较早,但在其思想中中国传统文化仍起主导作用,其建筑主体仍具浓厚的江南民居特征,但布局参照了西方联排式,因此一开始就带有中西合璧色彩。”如今在宁波江北外滩一带,就保留了许多仿照上海石库门式样而兴建的石库门建筑群。
宁波人喜用本地鄞县(现应称鄞州了吧?)梅园石作门框,配上黑漆厚重的木门和一副铜环,使住宅平添了几分庄重,形成宁波石库门典型特征。具有小资情调的石库门建筑映衬在众多高层建筑中尤为显眼。
泗洲路9号,是我要去的地方。从新马路出来向左,笔直地走去。我对地形和方位一直以来都很茫然,不知东西,难辨南北,好在路在口中。
到了,在一排石库门建筑中,挂着泗洲路9号的蓝色门牌。这是一幢比较典型的洋房式石库门民宅。墙面虽已被风雨侵蚀显得斑驳,但不失古朴。徜徉在青砖黛瓦间,直觉告诉我,这里必定有我感兴趣的故事。
“金阿婆,你还记得我吗?”我对一位正晒着太阳剥着橘子的白发老太怯怯地问着。“当然记得的,你又来看房子了?”她将一瓣橘子吃到嘴里,这样似问似答地回着。
我为她的记忆力赞叹。都说老人对刚刚发生的事最容易忘记,但她无疑是个例外。我上回和一帮作家同来,可以说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一般。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我碰到了这位老人,匆匆地问了几句,留下了电话,一个星期之后我又来到这里。
我们就站在冬日里温和的阳光下,聊家常般谈了起来。她告诉我以前听老章先生说过,这幢房子始建于20世纪20年代中期,被章元大酒厂老板所买下,用来做儿子的婚房。章元大老宁波一般都知道,他是开酒坊的,因当时宁波沦陷,战乱四起,他举家逃到上海,继续他的酒坊生意。他所生产的宁波绿豆烧酒,现在的老宁波,还有老上海人还记忆犹新呢。后来他的儿子到美国定居,上世纪80年代中期曾一度想收回老宅,回国查看后,见其破败,终未如愿。这些是阿婆所亲眼目睹的。
在这间屋子里,金阿婆可以说是住得最久的一户。随着她额上的青丝由黑转灰,再由灰泛白,老宅自然也渐渐老去。然那风化了的往事却深深烙在了她的记忆。她的老家原在江北庄桥镇。1958年5月29日,她随在北京当兵的丈夫转业到宁波。当时宁波水泥厂刚开始筹建,因房子紧张,这处本来是部队的后交给了地方的建筑就成了水泥厂职工宿舍,于是金阿婆一家便搬到了章宅。1961年,这屋的产权又归属于部队,这样如今住的11户居民中,唯有金家是老百姓,是地方上来的,其余的都是军属,而且一住就是近半世纪之久。金阿婆在这里养育三个儿女,生活虽过得平淡,却十分温馨。(www.xing528.com)
泗洲路原是一条河,现在的门以前是后门,一般不开,怕小孩贪玩出事。而屋四周又是农民的茅草屋和稻田,进出就从三教堂过,那才是正门,如今这一些已经难见影踪了。金阿婆回忆说:记得原先前门外有个很大的花园,园内亭台楼阁,鸟语花香,流水淙淙,幽静而清新。上世纪60年代初期做了托儿所,将最好的一所房子——三教堂改成了宁波灯泡厂的厂房。金老太的声声叹息,将我的心也揪得酸酸的,无以名状。
怕她长时间站着腿酸,我婉转地问:“金阿婆,带我去看看老宅吧?”“好的,好的。“她回着话便抬脚走了,我跟在后面。
“小伙子,这里本来是弄堂,直通前门,后来堵了。”在她的埋怨中我们进了那三间一弄,所谓三间即东西厢房和客厅。低头见地面铺有精美的花地砖,几十年来住客进进出出,踏来踏去,图案却依然清晰。
楼道靠墙而建,墙面的水泥有些剥落,露出了龙骨砖。走在楼梯的木板上,“吱嘎吱嘎”的声响使我回想起了童年时那些无忧无虑快乐的日子来。这是老房子所特有的声响,故而感到特别亲切。
“在这里住了将近半个世纪,是有感情的。”老太太这样说着。住在这里的人家虽来自四面八方,却亲如一家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关系非常融洽,这也是缘分,难得。
老太指着前面说:“那里过去是落地玻璃,亮堂着呢,现在都面目全非了。我来那会,这屋子还很好的,金漆地板,锃亮锃亮,上面倒水下面也不漏……”我和她都沉浸在已逝的记忆中,忽而感叹忽而喜悦,多想时钟能在这一刻停滞,永远定格。
虽说是初次走进这座旧宅,却似神交已久,想必在梦中已到过了吧。我恋恋不舍地踏出章宅的门槛时,回望了一眼门檐,见书“似阑斯馨”四字,此书含如兰花般温馨之意。心中回味着金阿婆的话,感叹不已:章宅果然有故事啊。
一束斜阳的余晖落在蓝色的门牌上——泗洲路9号。我又要从这里走向繁华的街道,融入时尚的潮水中去了,不知老宅中那风化了的记忆还能留存多久?我挥一挥手,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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