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湖州不同时期教育实践的共同情形

前一个世纪之交的无锡和20世纪80年代的湖州安吉，虽然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历史时期，可在历史进程中却有其相似之处。19世纪末的无锡，还只是一个普通县份，不过它文化悠久、交通便捷、商业发达，而近代工业刚刚起步，城市空间局促，还在传统农耕文明中踯躅。但新的社会、经济因素一经出现，特别是西方科技文化逐渐东传，与中国传统文化发生撞击和化合，孕育了新式教育的萌生，教育现代化的帷幕缓缓拉开。相比之下，跨入改革开放的安吉，虽然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于长三角的一些大中城市，但依托山乡农副业的深厚底子和民间经济的充盈活力，工业、商业、运输业日益兴盛，县域和乡镇经济正展现出崭新的面貌。如果说120年前的无锡是在早期现代化的启动时期，那么，20个世纪80年代的安吉正处在现代化发展的一个转折时期，突破六、七十年代的曲折压抑，克服社会结构、文化层次对经济发展的制约，成为现代化动能转换的迫切问题。从这一意义上说，不同历史时期的两地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着相似的矛盾，发展教育被自觉或不自觉地提升现代化的进程。由此来看无锡胡氏和湖州汤有祥的办学实践，就不难理解其中的诸多相似点。

率先兴办。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正月，杨模、秦谦培等人集资在无锡城中连元街开办竢实学堂，这是无锡第一所新式学堂，早于戊戌变法光绪帝下诏废科举、办新学。1901年正月，堰桥士绅胡壹修借胡氏义庄试办天授乡公学；次年九月，其弟胡雨人自日本留学归来，兄弟俩在父亲胡和梅主持下，在原有家族义塾基础上改办胡氏蒙学堂（后改名胡氏公学），是为无锡乡区最早的新式学堂之一。胡氏兄弟“以兴学为职志”，是出于“愤科举制度之锢塞灵智，及以海禁大开，外辱并至，深感我国科学幼稚，实为致弱之由”，希望通过兴办学堂、发展教育，以开发民智、民德、民力。胡氏蒙学堂的创办，早于清廷正式宣布废除科举、鼓励开办新学（1905年）三年。湖州汤有祥创办上墅私立高中是在1984年，其基本出发点是顺应“农民对掌握文化知识的迫切需要”，为“四个现代化”培养多种类型的建设人才。因为农村缺乏高中及以上的教育资源，多数学生初中毕业后无法进入更高层次的学校学习，而初中的文化知识层次也不能适应当地工农业经济发展的要求，汤有祥才在当时教育体制的缝隙中，以私立补习学校（农职班）的名义申请开办学校。学校的建办具有创举意义，不仅在安吉、湖州，也不仅在浙江全省，而成为改革开放时期全国第一所私立高中。

艰难成事。一所学校的启动，必须要具备校舍、设施、师资等基本条件。在矢志办学的过程中，无锡胡氏和湖州汤有祥都是白手起家，筚路蓝缕，为学校的创立付出了百倍艰辛。胡氏公学的创办、运行虽然得到义庄的支持，划出义田600多亩（以后又增加到770亩）作为学校学田，但随着女学、初级中学、师范传习所的开办，校舍、操场、图书馆等的建设和扩建，学田收入不敷应用。胡氏兄弟不得不捐出“故居地宅备学校扩充之用”，并自己出资维持开支，前后20多年惨淡经营，家中房屋田产几乎悉数耗尽。胡壹修之子胡敦复后来回忆说：“吾家祖产本可自给有余，自先严兴学举债，历年亏累，祖产荡然无存。”期间奔走操劳所付出的辛苦更是难以尽述。同样，汤有祥的创业也是克服重重困难，付出巨大牺牲。上墅私立高中开始时借用村办企业的仓库，随后汤有祥拿出自己准备翻建住屋的地基，加上妻子和两个女儿的全部自留地，作为校舍用地；又从亲戚、朋友和邻村村委会借了4万多元钱，建起了700平方米的三层教学楼；并把自己用于盖屋的木料制作成课堂和办公用桌椅，借用哥哥家刚建好的新房作为教师宿舍，一所农村中学才有了最起码的物质条件。30多年来，汤有祥起早摸黑、栉风沐雨，更是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劳累苦痛。

历经曲折。无锡胡氏创办学校之时，革新还是守旧的理念针锋相对，新学犹被当作异端，“有敢倡言兴新学、开民智者，在朝视同谋逆，在野疑为病狂”。胡雨人在办理胡氏公学有成的基础上，于本乡各图分别增办蒙学堂，“事为抚署指驳，通饬示禁”，最终被解散4所，仅留存第一、第二两所。此后，胡氏公学尝试设立女子部，实行男女同校学习，这在无锡为开风气之先，但遭到江苏巡抚恩寿的斥责，“通饬各属严行厉禁”，不得不“托名家塾”，由夫人周辉在家中任教。后来在知县李超琼的翼护下，才免于被追究，三年后方才正式并入公学。至于胡雨人侄子胡敦复协办复旦大学、创办大同大学，也都是曲折磨难多多。而80年之后的安吉上墅，因为闯的是民间办学的“禁区”，面对的是另外一种类型的阻挠和压制。即使撇开社会上关于私立学校的种种误解和责难不论，上墅私立高中就接连遭遇不准参加考试、不准招生、校长本人不准留职停薪以及引进教师不给编制、不许评定职称等等限制，学校不止一次面临风波冲击和生死考验。此时困扰民办学校立足、发展的，乃是姓“社”姓“资”、姓“公”姓“私”的制度政策障碍和意识形态禁锢。汤有祥凭着坚定信念和顽强毅力，才顶住压力一步一步走了过来。(www.xing528.com)

形成体系。无锡胡氏经过两代人前后约半个世纪的努力，从无锡、苏南到北京、上海，形成自小学至大学的办学体系。其前期主要是在家乡无锡堰桥地区创设胡氏公学（含女学），以及约40所单级学堂，之后胡氏公学演变为初级中学，为无锡乡区第一所私立中学。期间胡雨人还先后参与无锡公益工商中学、江阴南菁中学、宜兴中学等的管理，担任校长，并在沪宁沿线县城集镇协助创办中学10多所。中期、后期胡氏叔侄从无锡走向各地，1911年春初稿留学归来的胡敦复受聘担任清华学堂教务长，同年夏到复旦公学任教务长，次年在上海发起创立大同学院（后发展为大同大学），任校长。这所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独树一帜的私立大学，一直延续到1950年代初全国高校院系调整。此外，胡敦复还曾出任东南大学、北京女子大学等校校长，其弟妹胡明复、胡刚复、胡彬夏等，除执教和协助大同大学校务外，还分别在上海交通大学、厦门大学、浙江大学、天津大学等任教和担任管理工作，都曾做出闪光业绩。相比较而言，安吉上墅私立学校则从高中起步，2002年在学校国际部的基础上创办浙江宇翔外国语专修学院，跨上了外经贸高职院校的台阶。前后陆续建办私立职业高级中学、私立中等专业学校等，加上宇翔驾驶培训学校、宇翔教育发展有限公司等共6个单位，组成上墅教育集团。上墅私立学校至今已走过38年发展路程，中国民办教育事业的春天刚刚到来，汤有祥又创办了浙江宇翔职业技术学院，其发展正方兴未艾。

20世纪初期和80年代至今的两个时期，正是中国教育现代化的启动时期和推进时期，无锡胡氏和湖州汤有祥作为这两个时期民间办学的典型，可以投射出行进路上跋涉者的动感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