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鱼，福建人称它为鲽鲨、搭沙。它的身体纤薄，两只眼睛都长在身体左侧。这种鱼在浅滩处贴着沙面前行。
【原文】 《博物志》云：“比目鱼，两鱼并合乃能进。”《汇苑》云：“比目不比不行。南越人称为梭鱼。”《字汇·鱼部》曰“魪”，曰“鲽”，曰“魼”〔1〕，并注为“比目鱼”。《尔雅翼》曰：“比目形如牛脾，身薄鳞细，紫黑色，半面无鳞，一鱼一目，而无划水。”〔2〕《江东志》曰：“脍残鱼。”《钱塘志》曰：“箬叶鱼。”《南粤志》〔3〕曰：“板鱼。”《福州志》曰：“鲽鲛鱼。”名虽异而形则同，而世俗则因《尔雅翼》之说而曰“比目鱼”。
今睹鱼形，与载籍所识不谬，但郭景纯〔4〕所称“半面无鳞”及“一鱼一目”之说则讹。今此鱼两面皆有鳞，一面皆两目。郭注《尔雅》似未见真鱼而拟议得之。张汉逸曰：“此鱼不比不行，必有两身。”然市此者从不见有两鱼并鬻，类皆大小不等，且两目皆一面左生，而无两目右生者。比翼之鸟，虽有其名，罕有见者。比目之鱼，岂寻常可见者？时世俗妄指箬鱼而误认之耳。岂其然哉？
予谓是鱼体薄一片，又似不能独游，而且竖游则目偏，扁游则口偏，苟无相偶，造物者曷如是付畀〔5〕之不全乎？质之渔人，曰：“是无吾闽中官名，原曰‘鲽鲨’〔6〕，土名则又曰‘搭沙’。在深水，想非两身不能并游；及入海岸浅处，多系一片贴沙而行，故曰‘搭沙’。似乎或分或合，故可一可二。”予谓：“此鱼凡网中所得，其目皆系一面左生，何以合游？”渔人曰：“目在一面，诚然。其合体而游，或一口向上，一口向下，则鱼目虽在一面，而仍分于两旁，未可知也。”渔人悬拟〔7〕亦近理，然终无确凭。
今考《闽志》鳞介条下“鲽鲨”之外，又有“比目”。夫使鲽鲨既即比目矣，又安得更有比目之名？张汉逸曰：“然则鲽鲨非比目也明矣。故各省志书虽有异名，亦不曰‘比目’。予昔于福州，实见有一种鱼，似鱀鱼〔8〕状而甚匾。吾闽中呼此为‘比目鱼’，乃真比目也。”但未获图其形。姑存其说，以俟辨者。
《箬叶鱼赞》：鱼状既异，鱼名亦多。俗称比目，谁辨其讹？
【注释】
〔1〕魪（jiè）、鲽、魼（qū）：皆比目鱼的别称，古音相近。另见本册《真比目鱼》。
〔2〕这段引文实际上出自郭璞的《尔雅注》，而非罗愿的《尔雅翼》，作者在书中多次将二者混淆。
〔3〕此处实是指沈怀远所编《南越志》。《南越志》为古代地方志，记载了夏商周至东晋时期岭南地区的风土民俗、建置沿革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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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郭景纯：即郭璞，见前注。
〔5〕付畀（bì）：给予。
〔6〕鲽鲨：福建本地对比目鱼的称谓。鲽鱼为比目鱼一种。
〔7〕悬拟：凭空虚构，揣摩想象。
〔8〕鱀（jì）鱼：江豚。
【译文】 《博物志》说：“比目鱼需要两条鱼合在一起才能前行。”《汇苑》说：“比目鱼若非两条合在一起，便不能行动。南越人称其为‘梭鱼’。”在《字汇·鱼部》中，“魪”“鲽”“魼”的解释均为比目鱼。《尔雅翼》说：“比目鱼长得像牛脾，身形单薄，鳞片纤细，呈紫黑色，半面身体没有鳞片，每条鱼只有一只眼睛，没有鳍。”它在《江东志》中为“脍残鱼”，在《钱塘志》中为“箬叶鱼”，在《南越志》中为“板鱼”，在《福州志》中为“鲽鲛鱼”，名字虽然不同，但各自所描述的外形都是一样的，人们一般选用《尔雅翼》中的“比目鱼”一词来称呼它。
今天我们看到的比目鱼，和书中所述并无差别，但是郭璞“半面身体没有鳞片”和“只有一只眼睛”的说法有误。这种鱼全身都有鳞片，而且一面有两只眼睛。郭璞应该是在没有亲眼见过比目鱼的情况下就轻率断言了。张汉逸说：“这种鱼如果不是两条相合就无法前行，所以一定是成双成对的。”但是市场上售卖的比目鱼，从没有见过两条一起的，而且个头大小也各不相同，它的两只眼睛都是长在身体左侧，没有长在右侧的。传说中的“比翼鸟”虽然名声在外，却很少被亲眼目睹，与之并称的比目鱼，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见到呢？人们是把箬鱼错认成了比目鱼。难道真是这样吗？
我看这种鱼的身体只是薄薄一片，不像是能独自游动的样子：若是竖着游动，眼睛只能偏向一边；横着游动，则嘴又得偏向一边。如果不是两鱼合游，而是一条鱼单独游动，造物主难道会给予它这么一副不完全的身体吗？我去问渔民，他们告诉我：“在我们福建，这种鱼没有学名，只叫它‘鲽鲨’，方言叫‘搭沙’。想必是因为它在深水中时，没有两条相合就不能游动；但是到了海岸水浅处，只一条也可以贴着沙面前行，所以称它为‘搭沙’。它们好像既可以独立行动，又能成对行动。”我又问：“打捞到的鲽鱼，眼睛都长在左侧，怎么能合在一起游动呢？”渔民说：“眼睛确实都长在一侧，但它合体的时候，也许是一条嘴向上、一条嘴向下，这样眼睛虽然长在一侧，但仍然可以分布两旁。这很难确定。”渔民的揣测虽然合情合理，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我翻阅《闽志·鳞介》的条目，发现除了“鲽”之外还有“比目鱼”。如果鲽鲨就是比目鱼的话，为什么还会另外记载着“比目鱼”呢？张汉逸说：“鲽鲨显然不是比目鱼。各地志书名字各异，却没有一个地方叫它‘比目鱼’。我曾在福州看见过一种鱼，外形像江豚，但是鱼身特别扁。我们福建人称它为‘比目鱼’，这才是真正的比目鱼。”但我不曾得到这种鱼的绘图，只能姑且把他的说法记录下来，等待后人来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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